第26章 搏戰
新興的政權總是善於學習的,軍隊尤其如此,女直人自然也不例外,牛鈕的甲喇大敗之後,有騎兵在潰逃之時也沒忘了從混亂的戰場上撿回幾個沒有爆炸的李如梅所部製作的簡易炸藥包。
正紅旗輕裝突襲而來,山道又崎嶇難行,重炮和輜重大多還落在後面,但軍中攜帶的火藥卻不少,何和禮便發動軍卒參考明軍的炸藥包製作了大量的炸藥包,驅動潰兵百姓和軍中余丁把它們拋擲堆積在關門處,隨後便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衝到關門下,用斧頭、鐵鍬、刀矛等物在門洞之中鑿出一個個缺口,將炸藥包填埋進去,點燃火藥,試圖炸開關門。
林志禮剛剛隨鄒儲賢轉移至關內的小山上,就聽見身後轟隆一聲巨響,隨即整個大地都搖晃了起來,關門處被濃烈的煙霧籠罩,堵門的條石和粗木都被炸碎,碎石碎木四處飛濺,躲閃不及的明軍將士被碎石亂木橫掃而過,運氣不好的直接腦袋開花,運氣好的也被扎了滿身血洞,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鴉鶻關的關門同樣經過加固,又用條石、粗木、堵門石等物封死,在巨量炸藥包的猛烈爆炸中卻沒被完全炸開,只炸出了幾處缺口,但正紅旗的步卒已經蜂擁而上,嘶嚎著衝到關下,手腳並用的從幾處缺口中涌了進來,搬走堵門的雜物,試圖打開關門。
「這幫東虜還有點本事!」鄒儲賢哈哈一笑,向身旁的親衛家丁招了招手:「送林巡按去二道關,去把關牆上的家丁都調過來!」
「本官不走!本官就留在這看將士們殺敵!」林志禮一把推開身旁的親衛家丁,牙齒還在打顫,卻始終立在鄒儲賢身旁。
「林巡按,正紅旗大軍湧入,這裡會是一場混戰,您要是傷損在這,還有誰能帶領咱們據守清河、面對日後努爾哈赤的大軍?」鄒儲賢推了林志禮一把,指使親衛家丁把他架走:「去二道關吧,咱們要和東虜刀對刀了,您也幫不上忙,還得分心護著你,麻煩!」
林志禮被幾名親衛家丁強行架走,鄒儲賢掃了一眼二道關,冷哼一聲,腰刀高高舉起,二道關上的戰鼓驟然間急促了起來,一道關內的家丁和戰兵飛速向他的位置靠近,排布陣型,準備著一場鏖戰。
衝進門洞里的女直勇士搬開了堵門的雜物、打開了緊閉的關門,早就等在門外的正紅旗步卒歡呼一聲,潮水一般湧進了關內,一名牛錄額真一馬當先衝破煙霧,見鄒儲賢的大旗立在二道關前的小山坡上,吆喝一聲,嘶吼著向那殺去,但剛剛衝出幾步,腳下卻忽然一空,整個地面都陷了下去,那牛錄額真和數十名衝鋒在前軍卒滾進了陷坑之中。
陷坑之中布滿了斷矛尖木,那牛錄額真反應極快,趕忙一刀插進斜坡之中止住自己滾落的趨勢,而那幾十名步卒卻沒有這麼好的身手和反應,滾入陷坑底部,被斷矛尖木扎穿了身體,沒有當場被取走性命的,一個個痛苦哀嚎求助起來。
但很快刺耳的破空之聲就蓋過了他們哀嚎的聲音,無數火箭拖著長長的尾煙,在空中化成萬道流星,呼嘯著射入關門門洞和門后各個陷坑之中,將無數湧入關內的正紅旗步卒射成刺蝟。
與此同時,二道關關牆上架設的輕炮小炮也紛紛調轉炮口集火轟擊關門,一時碎石飛濺、箭矢如雨,沖入關內的正紅旗步卒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麥子一般齊刷刷的倒下,一些步卒承受不住猛烈的火力,調頭朝關門外逃去,卻被蜂擁而入的自家同袍堵住,關門門洞里一時擁擠不堪,在明軍兇猛的火力打擊之下,傷亡更為慘重。
女直人自然不會白白挨打,關外的步卒將「龜車」上的粗木和木輪拆下,製成簡易的擋箭車,推著擋箭車殺入關內,而正紅旗的弓手則緊隨其後,拋射箭矢掩護步卒突進。
與此同時,更多的正紅旗步卒將雲梯架上關牆,順著雲梯衝入關內,與關內的女直步卒匯成一道洶湧的浪潮,海嘯一般向小山坡下集結的明軍殺來。
鄒儲賢冷冷一笑,正要傳令全軍戰備,卻聽見二道關上的戰鼓聲忽然急促而凌亂了起來,皺了皺眉,轉頭一看,卻是林志禮挽著袖子、露出兩條赤條條的胳膊,奮力揮舞著鼓槌為二道關前的明軍將士們擂鼓助威。
鄒儲賢哈哈一笑,腰刀一指:「崽子們!你們都看見這些蠻夷是如何對待漢民的了?被這伙野獸破關,爾等的家人親友會被屠殺、爾等的田地房屋會被瓜分!今日唯有死戰一場,才有一條生路,人人當奮力向前,擅退者斬!」
一排排的三眼銃轟然炸響,如同巨雷一般的聲響驚天動地,無數鉛子裹著濃烈的白眼噴涌而出,掃過正紅旗衝鋒的步卒和彎弓搭箭的弓手,正紅旗的兵卒大片大片的被掃倒在地,連身穿重甲的刀盾手都抵擋不了這場爆裂的鋼鐵風暴,護甲被層層穿透,身上冒出無數噴涌著血箭的血洞,慘叫著滾倒在地。
女直人的反擊來得很快,湧入關內的正紅旗步卒中忽然冒出大團大團嗆人的煙霧,隨即便是火箭破空的呼嘯聲響起,無數火箭騰空而起,如飛蝗一般往明軍軍陣飛射而去。
遼東軍在長奠堡之中慘敗,給女直人留下了無數軍國利器,這些一窩蜂火箭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正好拿來對付結陣的明軍,不少人措手不及,被密密麻麻從天而降的火箭射穿,縱使有盔甲保護,不少明軍將士還是被射得血肉模糊,身上插滿了箭矢,從小山坡上翻滾下去,屍體鋪滿了山腳。
與此同時,一些女直勇士頂著三眼銃、弓箭和二道關上輕炮小炮的火力拉近距離,將用繩框綁住的震天雷在頭頂飛速旋轉幾圈,利用離心力拋擲進明軍軍陣中,霎時間碎鐵亂鉛四散飛舞,炸得前列的明軍慘叫不止。
「狗日的東虜!」鄒儲賢看得牙呲目裂,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原本的計劃是利用小山坡的地勢、背靠二道關上的火炮結陣阻擊沖入關內的正紅旗軍隊,只要自己釘在此處,正紅旗的軍隊必然會來搶自己這顆美味的誘餌,一道關狹窄的關門和基本沒有遭到破壞的關牆會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加上小山坡相對崎嶇的地勢,正紅旗的步卒會在關內形成擁堵,正好方便二道關上的火炮和火器給予他們巨量的殺傷。
但女直人的火箭和震天雷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火器的大量運用已經逐漸在改變戰爭的形態,雙方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明軍嚴密而整齊的軍陣反倒在密集的火力打擊下吃了大虧,鄒儲賢心中一怒,拾起插在地上的藤牌,怒吼道:「崽子們!隨我混殺一場,把這些蠻夷趕出去!」
明軍軍陣中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喊殺聲,鄒儲賢親自領著家丁從山坡上直衝而下,正紅旗的步卒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見到明軍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氣勢,不少人還傻站在原地觀望,被明軍闖入陣來,砍飛了人頭。
女直人反應也很快,短暫的混亂之後,扛盾持刀、身穿雙甲的重步兵發出陣陣狼嚎之聲,蜂擁著迎向衝鋒的明軍,那些普通步卒也趁機重新整頓,扛著各式武器衝殺而來,兩股洪流很快就撞在了一起,沒有軍紀、沒有組織,只有刀對刀、矛對矛的互相砍殺捅刺,關內一片混亂,喊殺聲和慘叫聲夾雜在一起,混合著刀槍入肉的聲音,甚至蓋過了二道關上火炮和三眼銃轟鳴的聲響。
鄒儲賢看著潮湧一般殺來的女直人,心中沒有一絲驚懼,反而熱血沸騰了起來,揮舞著盾牌和腰刀撞入人堆之中,兩名正紅旗的矛手明顯是看到了他一身參將樣式的盔甲,挺著長矛沖了過來,鄒儲賢卻哈哈一笑,將藤牌舞得虎虎生風,哐當一聲擋開刺來的長矛,趁機偷空搶上一步,一刀砍在一名矛手的肩胸處,低吼一聲,刺啦一下將他整個肩膀給割下。
腰刀入肉、砍斷骨骼之時,那名正紅旗矛手已經被劇痛刺激得慘叫不止,待肩膀被剁下,他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捂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倒在了地上,而另一名夾攻的正紅旗長矛手不懼反怒,緊握著長矛用盡全身力氣,將長矛如毒蛇一般刺向鄒儲賢。
鄒儲賢卻早有準備,側身一閃,藤牌一撥避過此招,手中腰刀橫劈而出,如閃電一般劃過那名正紅旗長矛手的脖子,他的護脖如紙片一般被切開,脖頸之上頓時出現一條血痕,不一會兒鮮血便如泄洪的洪水一般噴涌而出,那名正紅旗長矛手嗚咽一聲,雙手緊緊握住脖子跪倒在地,不一會兒便流幹了鮮血、沒有了聲息。
鄒儲賢沒去管他,他盯上了一名大膽的爬上翻倒的擋箭車指揮作戰的甲喇額真,嘿嘿一笑,領著親衛家丁衝殺過去,那名甲喇額真的戈什哈發現有一部明軍直衝而來,頓時反應了過來,扛矛持刀迎了上來。
鄒儲賢毫無懼意,將手中腰刀當作暗器擲出,砸得一名戈什哈慌忙躲避,鄒儲賢則搶上前去,藤牌撥開一根刺來的長矛,雙手揮起藤牌狠狠砸在那名持矛的戈什哈頭上,將他砸得腦花飛濺,慘叫聲都來不及出口便撲倒在地。
鄒儲賢順手抄起那名戈什哈的長矛揮舞起來,那根沾滿鮮血的長矛在他手裡如同一條寒光閃閃的赤龍,直往攻來的戈什哈眼睛、喉嚨、心口等要害位置刺去,長矛快若閃電,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除非武力碾壓,否則距離的優勢怎麼也無法彌補,而那些身經百戰的戈什哈在鄒儲賢的面前如同初學武藝的菜鳥一般,根本無法近身,只要露出一點空擋,腰部、咽喉、胸口乃至眼睛就會被鄒儲賢狠狠紮上一矛,不少人當場就被奪走性命,即便僥倖沒死的,也都抽搐著倒在了地上,慘叫掙扎著等待死神的到來。
鄒儲賢不停的刺殺撩撥,兩側親衛家丁扛著盾牌掩護,讓他不用分心關注身側和背後的情況,只管一往無前、一路衝殺,所過之處留下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那些戈什哈和趕來增援的正紅旗步卒見鄒儲賢如同殺神一般無可阻擋,終於是再沒人敢上前受死,一個個掉頭就跑。
那甲喇額真也發覺了這邊的情況,見到鄒儲賢這般神勇、渾身浴血如同鬼魅,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竟然跳下擋箭車躲進了混亂的人群之中。
鄒儲賢哈哈一笑,爬上擋箭車立在那名甲喇額真站立過的位子,舉著長矛高聲怒吼起來,混戰中的明軍將士見主將這般勇悍,一個個士氣大震,奮力拚殺了起來。
但明軍人少,除了少數家丁,大部分戰兵募丁也根本不是女直步卒的對手,很快就一片搖搖欲墜的景象,全靠著鄒儲賢激勵起來的血氣和二道關上的友軍炮火支援支撐著。
鄒儲賢也陷入了苦戰之中,縱使他再勇猛,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正紅旗的軍卒見到他立在擋箭車上怒吼的情形,都清楚他是明軍的大官,蜂擁來圍攻他,身邊的護衛一個接一個的被刺倒殺死,鄒儲賢也是險象環生,全靠著一身好武藝左支右絀。
就在此時,卻聽見連綿的號角聲響,二道關的關門大開,一支雄健的騎隊從中衝出,具裝戰馬載著全副武裝的騎兵撞入人堆之中,騎兵揮舞著狼牙棒和三眼銃亂砸,措手不及的正紅旗兵卒頓時大亂,如熱油灌入鼠窩的老鼠一般潰逃了。
死裡逃生的鄒儲賢見到騎兵追殺女直潰兵,不由得苦笑一聲:「李如柏的家丁精銳露底了,呵,這下計劃可就全亂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