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來客
B市的一座小城裡,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了好幾天,清脆雨聲讓人昏昏欲睡。
初春的天氣還夾雜著些許寒意,我坐在老式暖氣片旁,翻看著一本破舊的小人書。
書上的內容都是手繪的,泛黃的紙張彷彿在訴說著這本書的年代久遠。
書上講述的是一個關於航海的故事,或許是因為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船員,我從小就對海上的故事格外感興趣。
這本書是我小時候在我父親的房間里「搜刮來的。」
來來回回讀了有十幾遍了,到現在看起來仍然覺得很有樂趣。
我生活的這片土地是遠離大海的,而且我從小到大也沒去過海邊。
倒是大學時期,班上組織過集體旅行。
那次的目的地是去南海邊上的一個城市,但是我卻因為爺爺住院沒去成,那也是我離大海最近的一次。
現在想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
現在參加了工作,便更沒有時間了。
我在大學學的專業是土木工程,因為爺爺身體不好的緣故,畢業后我回到了這個小縣城。
小縣城裡沒有像樣的建築公司,所以我只能跟著一些私人承包隊的小老闆混口飯吃。
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施工被迫暫停,我也躲在家中,樂得清閑。
本來我的人生可以一直這樣,平淡、安逸的走下去。
直到那一天,一個人的出現,讓我的人生走向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道路。
千禧年的十月二十六日,一輛京牌的賓士車停在了我家門口。
那個年代,一輛桑塔納都能引起全村人圍觀,更何況一輛京牌的賓士車。
人們紛紛猜測,這一定是首都的某位領導下來視察了。
圍觀的人多了,議論聲也就鋪天蓋地起來。
當然,這裡也有我的參與。
那天我看到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大概有三十多歲,身邊還跟著一個司機,一個保鏢。
後來我知道,他叫郭泗,認識他的人都尊稱他為四爺。
那天郭泗走進我家的時候,我正在家裡餵雞。
郭泗進門見到我,表現得很親切,拱著手問我
「小哥,臧旭雷老爺子是住在這裡嗎?」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我爺爺是出了名的倔老頭,村子里很少有人給他好臉色,突然有人對他慕名而來,我有些不適應。
於是我結結巴巴的說道
「對,是,那個,你找他做什麼?」
說完我覺得有些彆扭,或許是不適應郭泗的高素質,於是我扔掉手裡的玉米粒,在褲子上蹭了蹭手,也對他拱了拱手。
郭泗表現得很自然,嘴裡說著
「一點私事,小事兒。」
說完就朝屋子裡走了進去。
在我的印象中,如果有人突然闖進你家,嘴裡還打著哈哈說是「有點私事」的,一般就是欠人錢了,人家來討債了。
於是我趕緊踢開腳下的大公雞,快步追了上去。
剛進門,就發現我爺爺和那個郭泗是認識的。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良久的沉默,我也跟著沉默起來。
我心中湧現出一萬種猜測。
首當其衝的!
「這人不會是我爺爺的私生子吧?」
是我爺爺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在炕頭磕打了一下長長的煙槍,一邊將煙葉袋子纏在煙桿上,一邊對我說。
「牧塵,出去買些酒菜回來。
」
我很想開口問問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但是我卻遲遲張不開嘴。
我從未見過我爺爺如此的平靜,嚴肅而又認真。
鬼使神差的我應了一聲,轉身就向外走去。
還沒到大門口,就看到郭泗的司機和保鏢也都走了出來。
一種不好的感覺籠罩在我心頭,我也說不清具體是什麼,總之是預感到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我騎著家裡八手的自行車,穿過圍觀的人群,搖搖晃晃的向著城裡駛去。
我家住在緊挨著縣城的小村子里,如果修了二環,我們家也算城中村。村子里並不富裕,但進城買東西還是比較方便的。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就拎著形形色色的吃食回來了。
路上村民打趣說要來我家蹭飯,我擺出鐵公雞的姿態,笑呵呵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等我到家時,發現圍觀的人們已經散了,那輛賓士車也不見了。
我家門口只剩兩位抱手而立的大齡村婦,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交頭接耳的嘀咕著什麼,一邊說一邊用眼神掃我,還時不時的偷笑。
我被他們笑的不自在,於是捏著嗓子大聲說
「呦喂,三嬸兒,聽說三叔昨天去城裡偷腥被人給打死了,您趕緊的回家準備壽布吧。」
說完一腳油門踩回了家,不再理會身後的叫罵聲。
進門時,我看到我爺爺背對著我站在客廳里,一時間竟覺得那個背影有些蒼涼。
我把買來的吃食放在茶几上嘟囔道
「剛才那位什麼來頭?不在家裡吃飯也不知道提前說,害我白跑一趟。」
我爺爺用小手指捋著他快要禿完的頭髮說道
「要飯的,被我給轟跑了。」
這話說的足夠搪塞,也足夠不給我智商的面子。
我天生好奇心重,平日里看見門口那位三嬸說偷偷話都要上去追問兩句,更何況家裡出現這種局面。
我本來想直接問我爺爺,但是我知道,我一旦問了,他肯定會弔我胃口,於是裝作滿不在乎的說道
「要飯的還是討債的?」
「都一樣。」
「風流債?」
說完我看見我爺爺在找鞋,於是趕忙過去拉住他
「老臧同志,我給您買了您最愛吃的總督豆腐,咱爺倆喝點兒。嘿嘿……」
我諂媚的巴結著他,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繼續套出話來。
一壺散簍子一人倒了半斤,我倆碾著花生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
我爺爺沒了往日踩著凳子吹牛皮的樣子,甚至還給我夾了好幾口菜。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好奇,但我越是好奇,就越懂得要耐住性子。
他時不時地抬頭看看我,好像是在催促我趕緊追著問他。
儘管我也被好奇心給折磨的很難受了,可我還是不想讓他得逞,於是我倆就繼續耗著。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了
「牧塵呀!」
我轉頭看向他,帶著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你還記得你爸爸的模樣嗎?」
我聽完一愣,感覺自己腦子有點短路,今天的開場白,好像有點沉重啊!
「怎麼突然提起我爸?他要回來了?」
說完我就意識到不對,先是陌生人來家裡訪問,現在又說起這個話題。
不會是……不會是我爸出現意外了吧?
如果那個人是來報喪的,那這一切就都能說通了。
我拿著筷子的手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了起來,喉嚨里像是著了火,乾巴巴的。
我伸手抓起酒杯,將杯中的散酒一飲而盡,而後有些結巴的問我爺爺
「我爸出事了?死了?」
我爺爺瞅著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越笑越大聲,越笑越誇張,嘴裡嚼碎的花生沫子都快要噴出來了,含糊不清的說道
「怎麼樣,啊?怎麼樣,急了不是,哈哈哈哈…」
我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但也實在笑不出來,拍著桌子問道
「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那個私生子到底是幹嘛來了?」
我爺爺見我真急了,趕忙收住了笑聲,努力的咽了一大口花生,盡量正經的說道
「其實沒什麼大事兒!就是你爸失蹤了。」
我剛剛控制住的情緒再次迸發,站起身來,一腳把板凳踢開,轉身就朝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兒,總之就是覺得胸口堵著一口無名火,殺人的心都有。
我爺爺在後面喊住我
「牧塵,你幹嘛去?」
我賭氣般說道
「我找我爸去。」
我爺爺在我身後似笑非笑的說道
「呦,不近呢,走著去呀?海底兩萬里?」
我感覺自己心口有點悶悶的疼,酸甜苦辣咸在一瞬間迸發,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我小時候家裡條件很不好,小縣城沒有就業機會,城鎮戶口也沒有地可以種。
正在困難的時候,村子里響起了招募船員的廣播,給的條件很豐厚,於是我爺爺和我爸就去做了海員,留我奶奶在家裡照顧我。
後來,我奶奶去世了,我爺爺年紀也大了,所以也就歇了。
我抹乾了眼淚,委屈的對我爺爺說道
「爺,咱們家現在條件好了,我爸為什麼還要出海呀?我現在也能賺錢了,我能養活你們倆,你讓我爸回來吧,你讓他回來吧…」
話沒說完,我就又哭了起來。
我爺走過來拍了拍我
「年紀不小了,再哭鼻子可就不合適了,讓人看了笑話。」
說完揚了揚下巴,指向了站在大門口的三嬸。
我回頭看去,只見三嬸扒著門框兩眼放光,見我發現她了,她就轉身向村口跑去。
隱隱還能聽到她那尖銳的聲音
「誒,知道嗎,老臧家的孫子被他對象給踹了,現在正在家裡哭鼻子呢,那傢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不知道搭進去了多少錢……」
聲音逐漸遠去,只留我和我爺爺兩臉懵逼!
卧槽!給我情緒都整的不連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