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番外:春風又會江南煙,一時江山多少年(終)
600番外:春風又會江南煙,一時江山多少年(終)
這次本只想獨自來往,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把權非同叫上,希望能有個人跟他一起懷緬她。
他需要一個傾聽者。
他想跟權非同說說他們從前的事兒。
權非同已然走出來,這美人在側好不開懷,而他,卻從此不得將息。
馬車專揀小道走,十數天後到了淮縣,他並未讓當地官員接駕,只讓梁松先行,前去跟縣衙打了招呼,讓通知附近人家,屆時迴避。至於理由,那就是縣太爺的事兒。
他養父母早就被接到上京,李太爺也早便卸了任,縣官換了人。實際在馮家出事後,李太爺便攜夫人搬走了。聽養母說,挨著的幾家鄉鄰也搬走了。
這裡,他許多年沒有回來過,也並未派人打理,此處有太多他不想記取的人事,此次所見,想來不僅馮家門庭破落,李家應當也換了模樣。
然而,當他下了馬車,卻意外發現,李家被收掇得十分乾淨漂亮,從牆頭便能看到院中花枝,桃紅柳綠的,十分喜人,甚至屋門前也被籬笆有序的圍了起來。
他登時明白,自己一朝魚躍龍門,作為君主的舊居,肯定備受矚目,此地官員又怎敢怠慢?這裡平日里慕名來看的人只怕也是多不勝數。這門前地上分明還插著幾根沒清理乾淨的線香屁股。
他不由得嘲弄地勾了勾唇。
但隨後一眼,又微詫起來。
與李家毗鄰的馮宅並無他想象的灰敗、凋零。
蛛網、塵灰,並無多少。
這老狐狸素日里與四鄰交好,後來連玉赦了馮家大罪,說不定風波過後,搬走的鄉鄰於心不忍,前來收拾過也未定。
「皇上,那就是馮家老宅?」權非同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將他思緒拉回。
他頷首,又聽得權非同對那隨行的女子說道:「你在此稍等,我和皇上進去拜祭一位故人。」
對方略微遲疑一下,「好。」
聲音中的震驚,似乎已知這是何處,曾住過什麼人。她在權府待了兩年,朝中秘聞逸事知道不少。
權非同從小四手上拿過籃子,籃子里是弔唁用的東西。
李兆廷見他動作自然不過,心中不由得一陣厭惡,實際上,這些年來,他對這位師兄卻並無此意,對方亦正亦邪,未必能完全為他所驅使,但在國家治理上,是個難得的人才。
可是,此刻,他不由得想,也許在她心中,哪怕是權非同,也要比他好太多吧。
他伸手拿過籃子,淡淡開口:「師兄先在此等一等朕,朕想自己先進去瞧瞧,朕怕觸景生情,讓師兄看了笑話去。」
權非同聞言勾了勾唇,沒說什麼,只頷首答應。
司嵐風和小四走在後面,他又出言相止,「你們就在此等候。」
「是。」司嵐風遲疑了一下,和小四一同答道。
門上當年查封的封條已被揭去,門上還有著淡淡痕迹,他瞧了眼,推門而入。
院落里的花草竟也還好好長著,雖不似李家的特意另外栽種,這照料的人也是花了心思,他摸了把晾衣的杆子,上面早沒了衣衫,但只有薄灰,並無厚塵。
終於,他走到屋門前,正要把屋門推開,想去她閨房看看。突然又想起什麼,從屋旁小道過去,直接去了後院。
後院的葡萄園和桂樹都還在,葡萄園旁立有碑,是馮氏夫婦和紅綃的墓。
她當年有回來過。
他把籃子放下,從裡面拿出香燭衣紙等物,又將酒具拿了出來。
接著,燃了燭紙,又倒了三杯酒。
「馮伯父,這杯兆廷敬你,也許你並不願意再看到我,但我到底實現了父親遺志。」他說著,將其中一杯酹到地上,也不避諱,復又滿上,一飲而盡。
「你不是說,若我執意,終無法得到我想得到的,如今我已是天子,我得到了。」
「當年你若不曾阻我,」他臉上突然現出惱怒之色,頭上青筋乍起,「我不會對她如此冷淡,也許我還能同她在一起,我……」
「你總是一副看清世情的模樣,這是你一手造成的惡果,你自詡聰明絕頂,今天的事兒你能料到嗎!」他說著猛地摔了酒杯,來到桂樹下,一掌打到地面,將之震裂,旋即徒手挖了起來。
雙手皮破血流,他卻仿若沒有知覺,泥土飛濺,不知過了多久,桂樹下狼藉一片,幾無完好泥土,一股濃冽酒香撲鼻而來,甘醇而悠長,一個深坑裡,宛然是兩壇老酒,其中一隻酒罈子旁,是一隻錦囊。
他探手把錦囊拿起,將其上塵土甩去,把繩帶解開。
裡面是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舊紙,已微微泛黃。
*
馮宅外,權非同背手站在河邊,天色微微有些暗了,突然就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來。薛蛛打傘過去,將傘罩到他頭上。
「這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的故居?我殺你那天聽到你說了些話。」她故意說道。
權非同淡淡「嗯」了聲。
「像你這樣的人還會對人真心?你喜歡的人不在了,你怕就更沒有心了吧。」她假裝風淡雲清的諷刺。
「將來誰知道?」他眯了眯眸,笑道:「但我現下確實沒有心思。」
她心猛地往下一顫。
突然,一陣軲轆之聲傳來,她驚疑看去,卻見一輛馬車迎面而來,十餘乘騎兵隨行護衛,雖都作便裝打扮,但看那架勢氣魄,驍勇凜冽,絕非普通人。
很快,一名丫鬟,一名中年僕婦,分別撐傘,攙扶著一名作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和一名四五歲的孩童從馬車走下來。
那婦人長相清綺,氣質芳華,那孩子也是粉雕玉琢的,一看便知非富則貴。
但她很清楚這兩個人不是富和貴便能形容的,這是當朝皇后和大皇子。她得權非同帶過進宮,有幸見過宮中人,據說這位皇后也曾考過恩科,也是個大有故事的女子。
除去權非同神色嘲諷一絲不動,其他人都跪下見禮,司嵐風眼中閃過一絲凝色,「見過皇后,不知皇後為何到此?」
阿蘿彷彿置若罔聞,只是定定看著不遠處「馮宅」二字。
*
雨水不大,便是不打傘也無妨,但為防將信打濕,李兆廷還是快步走到廊下。他正想把信拆開,卻聽到檐後有聲音傳來。
情知可能是鄉鄰經過,未必會進來,但他不願見人,尤其是往日認識的,遂閃身進了後頭屋裡,只等來人離開。
然而,來人沒有從後院推門進來,而是出現在檐上。
照面一瞬,他所有血液都涌到了頭上。
……
「連玉,我跟你說,我從前和冷血偷溜出去玩,就是從這翻回家的。然後,你瞧,那邊是李大娘家,這李大娘可好玩了——」
素珍說到這裡,猛然噤聲,暗罵自己還真是連琴附體,哪壺不開提哪壺,二人一路兼程來到淮縣,玩什麼翻牆,憶什麼從前,李大娘什麼人,李兆廷的養母。
當然,她確實並沒有想起李兆廷,只憶起那個形容彪悍其實心地不壞的鄰居大娘來,可連玉會怎麼想!
她偷瞄對方神色,沒想到,連玉卻微微笑道:「那李大娘如何好玩了?」
她心中甜蜜,除去再見那幾天鬧了場彆扭,這些天他對她哪一處不是絕好,好吧,雖然偶爾也會端起一副我是你男神的架子逗弄她。
她正想給他說去,一個個爆栗已落到頭上,「我讓你說!讓你說!」
「不敢了,不敢了……」
她淬不及防,尖笑著左閃右避,他怕她掉下去,伸手把她腰攬住。
「還說不說?」他挑眉看她,她亦挑眉回應,「我說的是李大娘,你以為我還能想那姓李的不成?我便是想奸相也不會想他。」
「權非同?」對方眼神危險,「看來你精力好的很,還有功夫想別的男人,一個連惜不夠,你再給我多生十個八個去!」
她臉上一熱,正想回敬,卻見他目光陡深,突然落到庭院一處,「有人來過,知道你爹在樹下藏酒的人不多吧?」
「我們先離去,我回頭打點好,再帶你過來。」
素珍尚未反應過來,他已抱過她,便待躍下。
這時,屋門驟開,一人飛身而出,持劍向二人攻來。
「你要走可以,但她必須留下!」
對方聲音戾冽、剛硬,無半絲可轉圜之餘地。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將她推開,抽出腰間摺扇,與來人戰到一處。
二人身手都極好,轉眼已在半空交換數招,又各自分開,落到庭院里。
「倒是我低估了你。原以為像你這等無情無義之人一輩子也不會再踏足你恩人的府邸。」連玉眉峰藏笑,那笑意卻半絲不達眼底。
「但是,」他一字一字說,眸中清楚映著殺意,「你若想帶她走,除非能將我殺了。她是我孩子的母親,我的妻子。別逼我發兵把你從王座上拉下來。」
他語氣淡然,但當中狠鷙表露無遺。李兆廷知道,這非虛言,也知對方恨他之極,但他此時什麼也不顧,目光一半看著這個人,一半看著檐上的女子。
髮絲烏黑,不復當年雪色,容顏秀清,雙眉微蹙,但目光卻也異常鎮定,注視著他對面的人。
她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
「連玉,小心。」她說。
嫉狂妒涌……他心中如要滴出血來。他不知她為何還存活於世,也不想去探究,不管她是人是鬼還是妖,只知,見到她那一剎,他整個人都頭昏目眩,所有喜狂仿似要破胸而出,若這並非是夢,他甚至願以半生性命相抵!
他心如刀割,但他知道自己要怎麼做。
「你如何都成,今天我一定要把她留下,冥冥中自有天意,把她帶回我身邊。」他極快地,轉看向他的對手,冷冷說道。
二人相視冷笑,很快再次打鬥到一起。
他身手好,與連玉本是伯仲之間,然而這些年,連玉親自帶兵出征,見長的是體力,是對敵時生死兇險的反應,是以,百招結束之際,連玉的摺扇雖教其長劍劃得七零八落,但亦僅憑一柄扇,便擋下了他利劍的所有攻擊,更以內力貫穿扇骨,連傷他肩、臂二處。
眼見其眉峰凜冽,下一劍將點到他咽喉,他險險一躍,狼狽避開,隨之一聲長嘯,將這四下寂靜撕裂。
素珍臉色一變,連玉嘲弄的勾勾唇角,嚯然一躍,回到檐上,攬住她腰跳了下去。
他沒有立刻去追,此時,哪怕他願將性命豁出,也都無法把她留下!
「皇上,皇上!」
須臾,傳來司嵐風焦急的聲音,數十名大內高手從旁邊小道繞過屋子,瞬頃來到他面前。
見他受傷,司嵐風和禁軍統領大驚,正要詢問,他卻沉聲一喝,「派人回前屋讓騎兵驅馬過來追截,餘人現下馬上給朕追!」
他說著率先跳上屋檐,又躍下去,眾人不明所以,但只能尾隨而下。
目光到處,遠處,一匹馬飛馳而來,連玉二人迅速躍上馬背。既見故人,司嵐風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他卻魔怔了般,施展輕功追去,眾人緊跟其後,背後,騎兵趕到,十餘騎從屋后破門而出!
前方,斜地里六匹馬突然躍出,擋到連馮二人前面,其中一名耳掛金色圓環的黝黑青年冷笑一聲,出手如電,一個個鐵蒺藜疾射而出,陷入泥中,追上的馬踩踏驚傷,將人甩了下來。
這是行軍用的東西。
「敢跟我主子叫囂,我要你們來一對死一雙兒。有本事到邊境找我阿金。」青年冷冷說道。
六騎隨即尾隨前方瘦馬,絕塵而去。
待眾侍衛把道清凈,李兆廷躍上馬,已然追趕不及。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連玉回首,目光如劍,而他懷中的人,始終都沒有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她目光越過他,落到另一人身上,眸中含笑,似無聲招呼。
權非同攜薛蛛淡淡看著,唇角慢慢也勾起一絲笑。
下令下去,讓本地官兵給我封鎖全縣要道,給、朕、追!」
他知這一去經年,邊境是對方的勢力所在,要找她幾乎不能。
司嵐風與那禁軍統領當即大聲回應:」是。」
而聽到嘯聲尾隨過來的阿蘿摟著阿歡,如晴空遇靂,怔怔站在原地,渾身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皇上……」不知過了多久,她方找回自己的聲音,可他卻似沒有看到她一般。
他彷彿全然沒有聽到,喉結跳動,突然,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隻信箋來。
雨水紛飛,漸漸大了。
權非同快步過去,只見箋上寫道:
余善卜,當年晉王大恩於余,雖知救其稚兒於牢獄,將釀大變,然人生於世,情不可辜,恩不能負。余亦想,人或能勝天,余或能扭轉乾坤。
余有一子一女,余將女配於世子,欲以情縛世子野心,不興天下戰禍,令百姓安居數十載,然惡徒魏賊於側,十餘歲后,余自知勸阻無望,亦知當初所為,有違天道,老友受累,自己亦大限將至,並延禍家中,余遂為子女養女及世子各佔一卦。
其中,養女紅綃自幼疾病纏身,玉殞之期將至,余遂答應其所求,以其替女,以換女一線生機。子兇險,於北方或有轉折,半生兇險波瀾。世子終將位極,得所有,卻亦失所有,高處不勝寒。
而女之卦,卦象奇瑰,大出余所料,其一生與大周之勢相連,與木結緣,三生三死,不忘初心,或得始終。
余悲慟激動,遂以科舉之名將女送離,可憐天下父母心,望為之覓得一絲生路,余不敢再輕言改天,然盼若女能信守舊念,憐憫天下,或為天所眷。
小隱於野,中野隱於市,大隱於朝。余贈其考證,望其能參,然人生於世,好壞禍福,皆為己定,每念所致,每步所趨……
雨水將墨跡沖刷而去,阿蘿渾身冰冷,只看到那個人推開侍衛遞來的傘,把信攥緊在泥濘而血肉模糊的殘指之中,眼皮顫動,久久未動。
*
素珍沒想到,會在馮家再遇李兆廷,但她不怕,她知背後的人,不會讓她再離去。只是,她沒想到,連玉竟大膽到不立刻出縣,而是跑到一戶人家處。
那是從前他們隔壁老王家,如今已搬到縣中另一個地方。
當連玉把門敲開,老王夫妻出來,雙方打一照面剎那,都大吃一驚。
「阿珍?!你不是死了嗎?」王大娘巍顫顫的指著她道。
這連石頭可沒告訴她這是到她的舊鄰處來!素珍正琢磨著怎麼解釋,卻見那個人已笑眯眯道:「兩位老人家好,這不是馮伯父的女兒,是在下新娶的妻子。你們也知道,晚輩素慕馮家小姐才貌,可惜她與他人早有婚約在身,晚輩不得已,只好捨棄念想。如今,在下娶了一位肖似馮小姐的女子為妻。你們看看,那馮小姐雖貌美,但總歸沒有我妻子漂亮。」
老王夫婦相視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素珍心中好氣又好笑,還素慕馮小姐才貌,這人編起話來順溜的很!
王大娘嘆了口氣,「馮先生是好人,也不知怎麼好端端的就被抄了家,這素日里哪見他與什麼權貴來往了。幸好朝廷後來涉免了馮家的罪。」
素珍見她十分傷感,輕聲安慰了兩句,心中也不無感動,這兩個老街坊還記得她馮家,也不由得微微奇怪,看樣子,連玉與二人是舊識,可這怎麼會?這時,老王拉了拉妻子,側身讓他們進屋,對連玉情狀十分熱絡。
連玉朝青龍看了一眼,青龍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給老王遞去,連玉說道:「承蒙兩老常年照拂馮宅,晚輩與內子定居關外,此去路途遙遠,可能有一兩年不能來了,麻煩兩位務必替晚輩打點好,晚輩下回,必定再來答謝。」
素珍知道,這裡一段時間內怕是回不來了,李兆廷必定會派人在此盯梢,連玉自是不怕與之起衝突,但沒有必要。
「哎喲,這如何使得?」老王夫婦連連搖頭,老王說道:「李公子,你先前所贈銀兩已足夠我家用上十年八載,你每年來,除草打掃,這裡裡外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馮家什麼人,你與馮先生非親非故,僅為一腔相思便如此慷概,這馮先生是我們老鄰居,我等再收,豈非教人笑話了去?你只管放心,老頭我和兒子兒媳必定時常過去打掃。」
「馮家親戚稀疏,又路途遙遠,晚輩在此拜謝了。」連玉聞言,深深一揖。
素珍靜靜看著,心頭動容,在她離開的這些年裡,他不僅沒有片刻忘記她,他把該她做的,全都做了,甚至,每年過來,自己親自打掃。
老王又留二人吃茶用飯,連玉婉拒了,一行人乘著月色,披著星光,馳騁在淮縣鄉間小路上。
要接女兒回家了。
原來,麒麟帶人把連惜帶到二人初遇的地方去了。
這些年,連惜的睡前故事就是連玉給講的兩個人的事兒。連惜一直嚷嚷著要爹爹陪她去采玉,連玉此前和她相峙,索性藉機遂了女兒的願。
「連不笑,謝謝你。」
為早日見到蓮子,素珍騎的阿丑沙琪瑪,連玉另騎一匹千里馬。她側身對身旁并行的男人說道。連捷等人使壞,說連玉這幾年好難相處,整個冰人,她便給他取了個綽號。
連玉說道:「是你夫君疏忽了,沒料到李兆廷會過去。我把信交給權非同,讓他轉交,本就該料到有今天。」
「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再給你夫君生一群娃兒吧,想我堂堂一個皇帝,今日再不濟也是一方霸主,身旁卻就得你一名小丑婦。」
這人,明明要她給他生兒育女,卻還嘴欠損她,素珍撲哧一聲笑了,連那點物是人非的傷感一時都消散殆盡,她笑罵回去:「想的美,我可不當母豬……」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知當不當問,畢竟連玉對李兆廷恨之入骨,遲疑片刻,還是經不住好奇,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道:「王大娘他們喚你李公子,這是為何?」
連玉微微挑眉,「你以為我是稀罕你那李公子?那貨本來也不姓李。」
他頓了頓,突然一拉韁繩,馬兒跑到她前面。
「天下以父姓為姓,更莫說我父親是皇帝,不得不隨父姓,但先帝對我,從無盡過半分責任,我生母姓李,我如今已不在宮中,偶爾一隨母姓又如何?」他聲音從前方而來,聽不出喜怒哀樂。
素珍突然渾身一震,想起許久之前,聽雨大儒為她卜的一卦。
不是權非同,李兆廷原來是連姓,而他………
她突然笑了,隨即不可自抑地輕輕笑出聲來。但她什麼也么沒說,相識一路,總是他為她擔心,生母怕永遠是他心底的一道傷,她一拍沙琪瑪轡頭,想策馬上前,和他說幾句,哪怕像他這樣強大的人,也會有需安撫的時候,然而,他卻突然停下馬,側身朝她望來。
「連夫人,前面這條路,內憂外患,你夫君也沒有了王族的榮耀,只有一腔保護大周保護妻女的熱血,你,可仍願為我保駕護航?」
山野寂靜,春草岌岌,星光在他們頭頂緩緩流動,他眸中也彷彿淬著那光芒,微微笑問於她。
四下,連捷等人也悄悄停下了步伐。素珍笑了,緩緩答道:「她願意。」
少年初犢未畏險,踏雪尋梅游京遍。
鴻儒皆笑話瘋癲,敢要日月換新臉。
不忘來時簽中言,但求無愧天地間。
春風又會江南煙,一時江山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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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幼年曾見長輩身披戲服,台上演繹黃梅名曲《女駙馬》,當中奇情瑰麗,心有神往,多年後游狀元遺迹,見出土文物,又遇讀者輾轉尋來,訴說青梅死去,再遇他人深愛,心已無親,遂以此千古傳奇為藍本,重新改編當中人與事,不渲多國之徵服,不宣女強之崛起,惟願天下之大,貴胄如他人,蜉蝣似你我,皆能超脫自身局限。又,一情滅,一情起,心之所念,便即無殤,心之所安,便即是家。另,開文之初,曾有人說,這是作者迄今最糟的文,也有人說這是作者目前最好的書。實際自知,行文過程中缺點無數,在此感謝所有讀友的指正和鼓勵,獲益良多。也沒什麼能回饋大家的,打算另為蓮子開個小番外,送給大家。過幾天會在微博更新,回頭再將內容放迴文里,大家在那邊看便行,無需再回這裡訂閱。《傾城》中一個未解的疑問,相信也會在那裡得到答案。
【番外.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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