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夕陽餘暉斜斜從窗口照,未門的學子還門口談笑,國子學的藍衣穩重而清淡,談著學問、點心、新的書、還今日得見的聖顏,隱隱傳一兩聲朗朗的笑。
沈鳶抱著書,並肩跟往外頭走。
素知拘謹為何物,隨口與那病秧子:「衛三衛四兩挨了家法,想得了。」
沈鳶「嗯」了一聲,卻沒問為何挨打。
又:「聽聞,聖口諭,將調昭明堂了?」
沈鳶垂眸說:「,聖說既修圖之能,便令同一同研習兵法。」
整國子學,只昭陽、昭明二堂額外兵法一門課,乃嘉佑帝思及朝無將,特辟的學堂。入學皆武勛貴族,沈鳶入學本也盼頭,只自爭氣,體弱學得騎射,更罔談兵法,只得分了文昌堂。
如今終得償所願了。
沈鳶說了一句:「多謝。」
懶洋洋:「什麼謝的?」
沈鳶溫聲細語,說:「自然謝侯爺抬舉。」
「若無侯爺,沈鳶的陣圖怎能得聖的青眼?」
低頭,卻瞥見沈鳶指尖斷緊攥著自己衣袖角,幾乎將袖口的白鶴雲紋的刺繡磨起了毛。
只輕飄飄地略,:「沒抬舉,旁都識貨。」
沈鳶的腳步頓了頓:「什麼?」
又重複說:「寫的好,看懂。」
沈鳶世隨戰場。
治軍嚴明、善謀能斷,尤其通曉旗鼓陣法,閱盡父親的藏書筆記,留沈氏兵書,堪稱奇書。
那些書稿,最後也一頁一頁收起、一頁一頁讀完的。
那才想起父親曾笑著說,沈鳶之才,尤勝其父,本該一代儒將。
縱如今病體孱弱,日總一飛沖之。
說話間,痛飲一盞,重重拍的肩。
笑:「樣的孩子,自咱家的。」
后……
那兵書只半卷。
晃了晃神的功夫,似乎瞧見了病秧子凝固身的目光。
依稀複雜神色一閃而。
再凝神,卻見那病秧子垂眸說:「侯爺說笑了。」
「聖諸位何等慧眼,哪分優劣的理,沈鳶平庸罷了。」
嗤笑說:「京里幾懂得行軍布陣的,就聖……至多讀兵書,懂得用,哪裡讀得懂陣圖。」
又說:「沈鳶,那些陣法每一都認得,說懂,還懂?」
沈鳶良久無聲。
卻瞧見沈鳶發間一抹翠葉,意識伸手取。
卻冷防叫沈鳶拍開了手。
清脆一聲響,才見沈鳶直勾勾瞧著冷笑:「說得好聽,也說紙談兵。」
想起了,似乎些日子爭執。
那年少氣盛,愛讀兵書,行軍自帶一股子莽勁兒。話到了嘴邊兒胡亂說的,到一刻才意識到,沈鳶意了的。
笑一聲,說:「的話,怎麼樣當真?」
低頭卻見沈鳶被問的一怔,張了張嘴。
風千絲萬縷碧線,成團糾纏。
便又被勾了一。
眸色漸漸深了,笑著問,折春?
遠遠喊「衛二哥」。
一抬頭的功夫,沈鳶撞的肩,飛快離開了。
唐南星便,笑著:「方才離得遠沒瞧見,跟誰說話呢?」
怔怔瞧著手心裡的葉片,攥緊了,悄悄藏袖裡。
才說:「沈鳶。」
唐南星瞧了的目光,面色驟然一變,似想起先頭為沈鳶頭的事兒了,半晌咳嗽了一聲,說:「那什麼,衛二哥,家那病秧子……挺好看的啊?」
瞧:「怎麼?」
唐南星「咕咚」吞了一口水。
說,沒什麼,沒什麼。
就……
「罷了,想多了。」
唐南星嘀嘀咕咕,衛二哥何許也,那馬安,英雄豪傑的預備役。
看一病秧子什麼的……啊哈哈,怎麼能呢。
傍晚,嘉佑帝視學的恩賞便到了侯府。
衣帽鈔錠與諸生相同,衛瓚沈鳶額外多了筆墨紙硯,又一琉璃擺件,精巧非凡。
對衛瓚說倒尋常,沈鳶院兒里卻喜氣洋洋,別說外院的僕役,就兩貼身侍女都驚喜萬分。
知雪捧著那琉璃擺件笑:「聽聞咱次跟侯爺那邊兒的一模一樣,頭一回。」
照霜:「將那筆架騰地方,放正間才好。」
卻冷防聽沈鳶冷:「收起。」
知雪「哎」了一聲,說:「擺起啊?」
沈鳶說:「擺。」
知雪還想說什麼,被照霜攔住了。
只得噤聲、悻悻將東西都收了起,原本就清凈的院里,更添幾分冷意。
沈鳶捧著書燈讀。
卻一字都瞧進。
又冒衛瓚那慵懶含笑的聲音。
「——識貨。」
「說懂,還懂?」
剎那心亂如麻,指尖也住用力。
衛瓚說得般話。
剎那卻想,若陣圖衛瓚繪的,還需百般經營轉圜?
位侯爺一兩句話的功夫。
兵書被翻了又翻,早已起了毛邊,兩陳舊的批紅字跡,一飄逸,一娟麗,交錯輝映,父母留的筆記。
些年一讀再讀,止為了功名利祿。
也與父母對話最後的方式。
的目光終究凝固龐涓因妒剜膝孫臏那一節。
批註,因妒生惡。
又,為將帥,卻為。
瞧了又瞧,嘴唇已抿的泛白。
忽得一亮,抬頭,才瞧見,照霜挽袖將燈點起,輕聲說:「公子該早些歇息。」
卻問:「說平白無故,怎的就般高尚起。」
「分明些日子還瞧。」
照霜自然答,只搖了搖頭:「照霜知。」
沈鳶昳麗的眉眼流露幾分自嘲。
燈火,指尖撫摸起了毛邊的書頁。
半晌笑了一聲:「照霜。」
「若父親母親知今日成了如此模樣……」
「該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