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皇帝
上杉越低頭祈禱，陳徹也低頭念誦祈禱詞，羽生末聖也一言不發。
整個空地上只有風在喧囂，只有不斷詠唱的禱告。
一切都寂靜了，唯有風還在喧囂。
所有人都不在說話，唯有風還在喧囂。
「小子。」經過許久的寂靜，羽生末聖開口道：「你很孝順。」
看著陳徹陪上杉越一同祈禱，羽生末聖甚至有些羨慕，上杉越混蛋了一輩子，結果最後還能有這麼一個孝順孫子陪在他的身邊，上杉越的身邊總是有愛他的人，他總是不缺愛。
「我向禰陳明我的罪，不隱瞞我的惡，我說，我要向主承認我的過犯。」上杉越說：「他當然很好。」
上杉越來到陳徹的身後，他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上，他說：「你看他的眼睛。」
「那是天使的眼睛。」
「他是來拯救我的。」
上杉越側過臉望著陳徹的眼睛，這是媽媽的眼睛，他一直堅信媽媽正通過這雙眼睛注視著他，陳徹對於上杉越來說不是血親這麼簡單的。
他知道本家還有兩個血親，但他一直沒有去看他們，因為陳徹是特別的，事實上對於上杉越來說，陳徹是啟示、是天啟、是救贖。
他堅信這是主對他的試煉，主將陳徹送到他的身邊，上杉越明白，這是主交給自己的使命，也是媽媽給自己的使命，他有使命教導陳徹，如何正確使用自己的力量。
「你現在有救贖了？」羽生末聖嗤笑道：「我可沒有。」
上杉越罕見的沒有嘲弄對方，他神色平靜的望著羽生末聖，對他說：「主卻對他說，無知的人哪！今夜必要你的靈魂，你所預備的要歸誰呢？」
「你一定會獲得救贖的。」上杉越的眼神中透露著祝福，他祝福羽生末聖道：「我對此堅信不疑。」
上杉越相信對方一定會獲得救贖，因為就算是他也獲得了救贖的機會，或許正是因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罪孽，所以上杉越才明白救贖的珍貴。
但上杉越並不渴望救贖，他只願與罪共存，他只願將這個機會讓給下一位需要救贖的人。
「有一件事，我曾求主……」
上杉越話說一半就不再說了，這是他唯一向主祈求的事，就是希望其他人都能夠獲得救贖。
因為他所獲得的，希望其他人也獲得。
「你現在是神父了。」
羽生末聖看見了上杉越眼中的祝福，但他不願接受，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救贖，他所需要地是不斷地將過往的悔恨緊緊的握在手心，一刻也不願放手。
「我並沒有放手。」
上杉越聽出了羽生末聖話里的意思，於是他坦誠的對羽生末聖說：「我只是不再執著於自己。」
他將陳徹推到羽生末聖的面前。
「我們是有未來的。」
「未來……」羽生末聖神色複雜的看著陳徹，是的，他的確是未來。
「我們都是老傢伙了啊。」
羽生末聖輕呼一口氣，然後他上前與上杉越一同將手放在陳徹的肩頭上說：「你是未來，你是希望，你是皇帝。」
羽生末聖的語氣很嚴肅，這是他作為大天狗的認可，他認可了這位來自東方的皇帝，他認可了這位來自本家的皇帝。
陳徹的血統毋庸置疑，他擁有超越上杉越的生命力，也擁有超越羽生末聖的言靈，羽生末聖絲毫不懷疑，陳徹未來會成為像白龍帝與朱雀帝那樣的皇帝，那樣的人間之神。
但這些對於羽生末聖來說並不重要，他本就不看重這些俗世的功名利祿，對於羽生末聖來說，最重要的是陳徹的性格太好了，比起以往的皇帝太好了。
就這麼說，跟以往的皇帝比起來，上杉越都算是好人了。
因為當一位皇成為皇帝后，他首先被告知的就是關於神槍與神血的真相，也會被告知如果白皇帝蘇醒，那麼他這個皇帝將會成為白皇帝的宿體，而且皇大多是兩兩不相見的，他這個皇帝也就是白皇帝唯一的宿體。
因為這份殘酷的真相，因為那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基本上所有的皇帝都會徹底放棄關於未來的設想。
因為皇帝沒有未來，他只是曰本諸島這片牢籠中唯一的死囚，等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典獄長·白皇帝來取走他的性命。
所以上杉越燒毀神社、揚棄骨灰、棄國舍位這些事在本家看來簡直就是小事，他們都很意外為什麼上杉越沒有開啟言靈·黑日大開殺戒。
很多氏族都準備好以死勸諫，以他們的死來請求上杉越息怒了。
如果蛇岐八家不……是全曰本只死一半人就能求得上杉越平息怒火，那麼蛇岐八家不會有任何猶豫。
但上杉越竟然只是燒毀了神社，斬了一些死人的靈位，撒了他們的骨灰，然後就走了。
這在蛇岐八家很多氏族看來，上杉越簡直是仁慈的不能再仁慈了。
何為天生的皇帝？
天生的皇帝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也不需要承擔任何俗世的職責。
是蛇岐八家需要皇帝，而不是皇帝需要蛇岐八家。
神不會因為正邪而不再是神，同理皇帝也是一樣，天生的皇帝不會因為暴虐或者仁慈而不再是皇帝。
蛇岐八家伺候了很多皇帝，暴虐的有，仁慈的也有，但到底還是暴虐的多，仁慈的少。
冤有頭，債有主。
這句話以往的皇帝是將所有人都殺了，因為皇帝是要殺人的，但殺了債主他也成了新的債主，皇帝不想冤有頭，債有主。
所以皇帝會將所有相關的人全部殺了，人死賬消，人全死了，那麼也就沒有要賬的人了，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而上杉越，他竟然只殺債主？
好人啊！
絕對的好人啊！
原來還有隻殺債主的皇帝啊！
其實如果上杉越看了《神後記·八雲烈祖本紀》就會發現，蛇岐八家對於上杉越那是大讚特贊大書特書，一切崇高的美好的詞語都往上加，直接說當初那些人都是逆臣，是他們犯下大罪，才讓上杉越棄國舍位，蛇岐八家才失去了上杉越這麼好的皇帝。
上面還說蛇岐八家對於失去了上杉越非常的惋惜與痛苦，因為像上杉越這樣的皇帝以後都遇不到啦，子孫後代一定會怪罪我們的。
不過沒關係，因為蛇岐八家將那些罪人給族誅了，所有人都沒有放過，族裡養的狗都殺了，族裡種的樹都鏟了，房子被推平，族譜被焚燒。
蛇岐八家將那些罪人所有的痕迹都清除乾淨了，所以請子孫後代放心吧，他們沒有放過讓上杉越離家出走的任何一個人。
其實蛇岐八家之所以將族誅執行的這麼徹底，還是怕上杉越秋後算賬，雖然現在上杉越只誅罪首，但誰也不敢保證上杉越以後會不會改變心意，畢竟死的可是上杉越的媽媽。
所以他們徹底的清除了那些罪人所出生的氏族，如果上杉越改變心意，要秋後算賬，那麼他們就將這麼答卷交給上杉越。
如果上杉越還是不滿意，那麼他們也準備了後手，那些罪人的孩子他們沒有殺，而是像文皇帝養建庶人一樣養在了高牆內，一旦上杉越不滿意他們交的答卷，那麼就將那些罪人的孩子拉出來給上杉越殺了解恨。
如果還不滿意，那麼一些氏族也做好血流成河的準備，以死勸諫了，希望用自己的死來平息上杉越的怒火。
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他比我仁厚。」上杉越說：「會好好對待百鬼的。」
「我知道，我知道。」羽生末聖點頭道：「我知道。」
「他是個好孩子，也會是個好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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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祖義皇帝曰：「只誅首惡。」
此一念，天地鬼神實臨之，祖先在天之靈實臨之，堯、舜存心不過如此。
——神後記·八雲烈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