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炮灰44

這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的？

內心的不安成了實際，另一隻懸空的靴子終於也掉了下來。

原來這似乎是讓人在原地踏步的樓梯是真的可以讓人到達第一層，通過它確實可以到達地面。

這是安小非看著一柵欄之外的景色得出的結論。他們真的差一點就可以到達地面。

來到地面上之後，何昏曉真的可以帶著他的安小非私奔，高以決和張末也可以順利完成任務，帶著聖子回到他們的基地，然後順利的拯救全人類。

一切都真的差一點成真。

但或許也可以換個說法，這一切從一開始就真的註定不能成真。

安小非在牢籠之中，與地面上的世界的距離只有幾根鐵欄杆和一個抬頭的姿勢。

但即使只有幾根鐵欄杆，狹窄的牢籠和陽光明媚的地面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安小非已經被獨自關在這裡很久了，久到她都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了多少，光芒萬丈的燦爛的太陽與時隱時現的清冷的月亮交替，彼此相背，永遠無法到達對方的世界。

就像是安小非，即使不同於太陽與月亮相背，她面對著世界，卻也是同樣的結局。

時間過去了很久，久到很多東西都模糊了，但在樓梯上，離世界只有一步之遙的那一天，安小非卻記得很清楚。

那時，主宰者掀開兜帽的那一刻，安小非感受到一陣放鬆，一種無能為力絕望的放鬆，結局已定，不論好壞。

安小非看到何昏曉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刻，或是說在發生的那一刻瞬間就接受了這個結局。

他看著主宰者面無表情，但主宰者卻是在看著安小非。

「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呢？」主宰者的目光釘在安小非身上，問道。

「……你在說什麼？」

她一直都只是聽從何昏曉的安排，他說要帶她出去，離開這個地下世界，去到地面之上，

行吧，好吧，自己就這樣做吧。

在決定不做系統發布的任務的時候，安小非無法阻擋心中升起的空虛無力，因為失去了未來。有人安排了下一步怎麼走或許正中安小非的下懷，她也就順勢而為了。

當真的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安小非承認原本隨波逐流的心也逐漸有了期待和喜悅，她偶爾也會想，如果真的去到了地面，她以後的生活會變成了什麼樣子，無論是變得更好還是運氣很壞的變得更差了，似乎都很讓人期待。

因為有了期待，也就有了未來，所以空虛無力的心終於充盈了起來，生出了一種大概可以名為希望的東西。

安小非一直相信，希望和幸福是相伴的。

但這一切都戛然而止。

一切希望的破壞者居然恬不知恥地詢問被阻斷道路的被害人，問一個他們永遠都到達不了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希望破滅的恐懼與憤怒奪走了安小非理智思考的能力，一看就知道她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她顫抖著身體，幾乎也要像高以決一樣跪倒在階梯之上。

她沒有什麼餘力做出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

但是主宰者話語中的意思與安小非認為的不同。

「你是從外面的世界來到這裡的吧。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經見過你的這具身體，在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在的時候，在你到來之前。」主宰者接著說。

安小非被憤怒充塞的頭腦又瞬間空白了，她一時間聽明白了但又似乎難以理解主宰者的話語。整個人如同一根木樁杵在原地，渾身上下的關節都被鏽蝕了，艱澀不已。

安小非想要張口。他問的原來是這個嗎？

如果說先前的恐懼還帶著一點虛幻一點遊離，那麼安小非現在感受到的恐懼猶如排山倒海般實質，她腦中轟鳴，整個人都放空了，輕飄飄得要飛了起來，又沉重得要永遠往下沉。

她眼前恍惚一片，像是在做夢，模糊得看不清楚主宰者說完這些話后的表情。

等到她終於看清，主宰者的表情就是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安小非看到的那樣，一副天真無邪，圓圓的眼睛透露出無辜。

是安小非的第一面，是她佔據的這具身體的不知道多少面。

「……系統……系統……」

過了半晌，安小非終於有力氣開口了，她幾乎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嗯？你在呼喚什麼？」主宰者歪斜著腦袋問，他表現得饒有興趣，如同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一般真實。

「……呃，不，我是說……」安小非徒勞地掙扎著，她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想主宰者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或許就像他說的一樣，他認識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見安小非沒有回答，主宰者也不強迫，即使他臉上的好奇沒有減少一分。

他踱著步子走到安小非面前，他們站在同一階梯上，主宰者伸出他那隻小孩子的手，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手套，套在手上，然後伸向了安小非的脖子，正確來說伸向了她脖子上的項圈。

安小非一動不動，她不敢動。

「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只見他戴上手套的手，從安小非脖子的項圈上取下了一顆不大不小的珠子，安小非看不清自己脖子上戴著的軟項圈是什麼樣的，沒有鏡子，甚至連自己這副身體的長相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之前有在項圈上摸到一顆珠子樣的垂掛著的東西，她也只是當作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裝飾。

這顆珠子是半透明的，有著漸變的藍綠色，在這慘白熒光燈的照射之下，反射著幽幽的光。

話題的轉換讓安小非緊繃的心有了一點放鬆，她勉強可以對答如流了，她也只能順著主宰者的話而說話，

「呃，很漂亮的寶石。」說實話，安小非覺得那只是一顆很漂亮的玻璃球，只是這顆玻璃球的內部似乎有很多雜質，呈絮狀交織在一起，說它是半透明的還是有些勉強了。

「寶石？這才不是寶石。」主宰者小心翼翼地拿著那顆珠子，有些激動地反駁說。

也對，被這麼珍重且小心翼翼地對待，說是寶石也太普通了點，即使它之前被很隨便地掛在安小非的脖子上。

難不成……是神器？

「這是一顆玻璃球。」主宰者喘了一口氣說道。

安小非：「……」

她又有點難以理解主宰者的思路了。

「這裡面有一個世界。」主宰者把玻璃球放在自己眼球前，似乎在端詳著他所說的玻璃球中的世界。

氣氛開始變得怪異起來，剛剛還是恐懼與莫名交雜，而現在卻變得像是孩子之間的攀比爭論，爭論的對象還是一顆玻璃球。

這很荒唐。

主宰者把玻璃球從眼前挪開，視線又重新回到了安小非的身上：「我們也在一顆玻璃球中，你是這個玻璃球的主人嗎？」

安小非下意識地搖搖頭，說實話她不是很懂主宰者口中的玻璃球是什麼意思，玻璃球中怎麼會有一個世界呢？

主宰者顯然對安小非的回答很失望，原先臉上的好奇一點點破碎了，但他還是強行把這碎片拼湊了一下：「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呢？玻璃球外的世界。」

又回到了。

安小非此刻更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原地去世，畢竟來到這個世界默認的任務就是扮演，雖然這次扮演的要求很低，幾乎可以本色出演，但真實身份永遠是底線，現在老底都被人揭了，扮演的任務也就失敗了，失敗就等於抹殺。

可是系統安靜如雞。

高以決還是跪在台階上，他的臉最終還是從他的雙手中被釋放了出來，帶著一抹詭異地溫柔微笑，他抬頭看向站在高處台階上的主宰者，輕柔誘哄地說：「聖子，我們一起出去吧，嗯？去拯救我們的同胞。」

主宰者站在背光處，他的影子投在高以決身上，語氣平靜：「你不是知道真相了嗎，我的真相，這個世界的真相。」

高以決溫柔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漸漸垮掉，扭曲了起來，他發出尖利的聲音：「不！那才不是真相！」

安小非最後聽見的只有高以決越來越遠的聲音，尖銳恐怖。

主宰者最終還是沒有從安小非這裡得到想要的答案，因為安小非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安小非原以為會被嚴刑拷打，可主宰者最後卻輕飄飄地放棄了，把她關在了一個離地面只有一線距離的牢籠中，就只要沿著樓梯再走最後幾階，就可以看到真實太陽的地面的牢籠。

何昏曉被帶走了，同時被帶走的還有崩潰的高以決和不知道是什麼心理的張末，他臉上的驚慌像是一層永久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