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1妖1劍
永恆森林,從世界誕生之處便存在這片土地,孕育無數妖王魔獸,見證妖魔二族的崛起與衰落。
對妖族來說,永恆森林是家園,同時也是困了他們千年的囚籠,可不管如何,永恆森林,妖族說的算,妖族,元聖說的算。
害怕傷了冒險公會的人,章玄且戰且退,將戰線拉入永恆森林深處,是離武昌越來越遠,卻也觸碰到妖族的利益。
十萬大山,妖王元聖,魔王高級幹部,他並不是善於隱忍之輩,當年無數雙眼睛盯著,照樣滅孟家滿門,七年前,更是大張旗鼓,率妖族大舉進攻武昌,若不是林夕阻止,避免屠城慘劇,人與妖族千年和平,可能早被打破,刀戈相見。
這般不安生、敢給天捅過窟窿的主,此刻卻因為眼前一人,對章玄與達爾文之事不管也沒法管,一切要從一小時前說起……
一男子穿梭在永恆森林深處,對周圍攔路妖眾視若無睹,男子身穿雪白的直襟長袍,衣服的垂感極佳,炎炎烈日下卻散發微微涼意,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南田古玉,就像畫中走出的貴公子。
男子閑庭信步,不急不緩,速度卻是極快,彷彿施展道門縮地成寸的本領,衣袂翻飛,瞬息間,便出現在百丈之地。
妖王元聖的洞府並不難找,他是個極度自負的人,在自己領土更是如此,絲毫不掩飾自己滔天魔力,震懾那些竊視妖王之位的妖獸,畢竟妖族從來沒有仁義道德,實力為尊,強者為王。
沿著魔力,李千塵很快找到元聖洞邸,洞口外的景象,讓這個向已冷靜無情著稱的二皇子微微蹙眉白袍下,刀削般俊美無雙的容顏也多了絲慍怒。
骷髏若嶺,骸骨如林,人皮肉爛作泥塵。每顆樹上都纏住人筋,掛著人皮,干焦晃亮如銀。真就一個屍山血海,果真一個腥臭難聞。
更是有小妖,正剝皮剔骨,鍋里煮著他們口中所謂二腳羊,雜牛馬肉,合骨而食之,此等景象,若非李千塵凝住心神,屏住呼吸,恐怕也不能這般鎮定。
李千塵抬腳要入洞府,持戟護衛的狼妖自是不能讓他輕易入內,群起攻之,長戟呼嘯如鬼哭風起,李千塵臉上表情沒有半點變化,臨立風中,丰姿如玉,仿若天人下凡塵,入這妖王洞府。
晴朗的天變得灰濛濛,不止天空,周圍的一切都像被剝去顏色,帶著時間的顏色。
凶神惡煞的狼衛兵與烹人煮肉的小妖,眼睜睜看著李千塵輕輕撥開擋在面前的戟刃,頭也不回的走入洞府,一動不動,故無法阻止。
當李千塵踏入洞府那一刻,奪走的時間出現回到眾妖身上,他們又恢復原本的顏色,只不過這層顏色外,多了抹紅光,血如泉涌,身首異處,已無聲息,故一動不動。
洞外是人間地獄,洞內則是仙境福地,清奇幽雅,秀麗寬平,左右有瑤草仙花,前後有喬松翠竹。
妖洞兩側攢攢簇簇都是妖魔,列著有百十大小頭目,全裝披掛,介胃整齊,威風凜凜,妖氣漫天。
再看中心,高坐一妖,頭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閃電,赤眉飄焰,口似血盆,牙如劍戟,正是妖中之皇帝,人間真豪傑—元聖。
看清來者是人類,眾妖反應各異,一女蛇妖見李千塵就像看到唐僧肉般,眼冒綠光,貪婪的舔著嘴唇,有的妖則像沒看見般,以一鹿妖為首,似笑非笑,雙手抱胸,很明顯不打算出手,而是坐山觀虎鬥,當然,
更多的是已經拿出武器,殺氣騰騰,似乎與李千塵有血海深仇,就等元聖令下,便揮刀弄棍將不速之客便成肉泥。
對於這些,李千塵毫不在意,如果這就是妖族全部實力,妖族衰敗的實在厲害,自己都懷疑書上萬族來朝的妖族是不是誇大其詞,不過嘛……李千塵死死盯著元聖,妖王確實名不虛傳。
「晚輩李千塵,拜見妖王元聖。」李千塵正身肅立,微微作躬,就是深入妖窩,萬軍叢中,他依舊能做的不卑不亢。
元聖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手中拿著一份報紙,與他蒲扇般大小手掌相比,報紙小的可憐,但他卻饒有興緻的看著,完全沒理會李千塵的打算,自顧自看報紙。
李千塵也不著急,就這樣靜靜等著,本來嘈雜的山洞也漸漸安靜下來,聽不到半點聲響,所有人目光放在元聖身上,而元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報紙。
看完最後一個字后,元聖輕輕揮手,報紙隨風化為齏粉,沒半點蹤影,接著抬頭,彷彿此刻才看到李千塵,感嘆道:「真是多事之秋啊,先是有妖獸莫名發狂,還未調查清楚,你來了,怎麼?你父皇終於忍不住,又打算對我永恆森林動手了。」
元聖的「又」字咬的極重,一時間妖眾哄堂大笑,世人誰不知當年周景帝雄心壯志,想將永恆森林也納入大周版圖,三征三伐,結果在妖族這吃了大虧,不僅百萬雄軍是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他也氣壞身子,不到兩年便撒手人寰,事過千年,人皇換了一代又一代,妖王還是那個妖王,物是人非,但每每遇到周國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元聖還是會翻出舊賬,這是人族的恥辱,也是妖族榮光。
先祖遭人這般羞辱,李千塵的臉色如常,或許在他眼裡,先輩榮光沒那麼重要,至少沒眼前的事、身後的人重要。
「我們無意與妖族為敵,只是希望希望在接下來兩個小時里,無論永恆森林發生什麼,您都不要出手干預,這是大周的意思,也是先生的意思。」李千塵平靜說道。
「先生?呸!少拿先生壓我們,這可是永恆森林,小子,誰來也不好使!」元聖沒有開口,一牛妖率先忍不住,何時妖族是什麼所謂的先生說的算了。
「就是,你們人族欺人太甚,要戰就戰,真當我們怕啊!」有妖也附和道。
「去死吧,人類,看爺爺撕爛你的嘴,看你還口臭不口臭!」更有妖叫囂道。
「……」
「……」
一時間整個山洞就像滾燙的油鍋滴一滴水,炸開了鍋,積壓千年的屈辱,困在暗無天日的森林,其中憤怒隨著咒罵聲,如潮水般向李千塵涌去。
李千塵也不反駁,目光從來沒在這群小妖上停留半刻,你強任你強,清風拂山崗,至始至終注視著只有元聖一人。
元聖看似事不關己,漫不經心,其實也在仔細端詳眼前少年,和傳聞中一樣年輕,卻敢孤身一人闖自己洞府,這等情況下神情自若、榮辱不驚,倒是自己這些手下先沉不住氣了,英雄出少年啊。若我妖族有這般人物,自己又何須顧頭顧尾,處處受限,人族當興,到底不是簡單說說的,只是……妖族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元聖微微嘆氣,眼神變得些許暗淡,可很快恢復,李千塵的確未來可期,將來成就甚至在自己之上,但現在,站在自己面前提出這種要求,未免有些不夠格吧。
元聖僅一抬手動作,妖族皆無聲,妖王威嚴顯露無遺,元聖眼裡帶著睥睨天下的霸氣,妖氣漫天,冷笑道:「對你,我也略有耳聞,讀書讀出個聖人,千古之間你是第一個,敢將四大家族乾的勾當擺到明面上,你也是第一個,風光無量啊,不過……我妖族不是四大家族那群廢物,要看你李氏面子,在我們這,實力永遠擺在第一位,大周又不是沒人,要我妥協,好啊,讓先生、讓司安來談。」
妖王元聖,能在妖皇隕落,妖族離滅亡只差一步的時候力挽狂瀾,一己之力護妖族千年,自是心比天高的主,人族雖興,但能如他法眼的,也只有三個半而已。
李千塵聞言,搖搖頭說道:「先生自回去后便閉關了,雲夢山一切事物都不再過問,又何況武昌,司安大人要坐鎮帝都,我面子實在不夠,自然不可能來當說客,派我來,其實也是無奈之舉,若不是妖王,或許我師姐來會好上不少,她比我會講道理,但對方是您的話,她估計沒心情講道理,會直接出手……殺了你。」
元聖一愣,隨即大笑,「哈哈哈,殺了我,你師姐?是那個叫雲淺的小丫頭,前幾日劍林刀潭弄出大動靜的就是她吧,我承認,單論劍道的路,她算是當代走的最遠的一個,可殺我,就算呂祖在世,也未必能做的吧。」
「嗯,我也是這麼和她說的,所以她沒來,我來了。」李千塵沒反駁,認同的說道。
「哦,你能殺我。」元聖來了興緻,年少輕狂,一點不錯,「天下第一的劍斬不下自己頭顱,你來又有何用。」
「我殺不了你,但若你不同意,困你兩小時,我還是做得到的,這點我比師姐要擅長些。」李千塵輕踏地面。金色的眼眸變得極其認真,身後驟然出現大小不一的金色齒輪,如繁星般閃耀,層層疊加,精妙絕倫。
齒輪開始轉動,機械開始運行,外覆層白晝般明亮鐘盤,金色在鐘盤延伸,鑄成柔美舒展的卷葉於藤蔓作為骨架,鐘的頂部是一朵盛開的彼岸花,傳說中,只有死亡,人才能到達時間的彼岸,徹底擺脫時間的洪流。
兩根雪白的指針一大一小,一個刻雲日,一個刻月星,在世間最古老華麗的鐘錶上,「嘀嗒嘀嗒」走動著,發出清脆的鐘聲,彷彿在彈奏一首美妙的樂曲,婉轉悠揚的琴聲在天際回蕩,小針每走一圈,便是一天的歲月,大針一圈,是一年的輪迴,未來、過去、現在都是如此,就算跨越漫長的歲月,依舊未變,與距離無關,空間無關,時間亘古不變。
這世間有許多才華橫溢的人,可站在時間的長河,他們是這般渺小,你我是河底的沙礫,他們也不過是稍稍閃耀的金石,平凡也好,偉大也罷,隨著時間的沖刷,都會混在一起,被泥沙掩埋,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就算是能撼動十萬大山的妖王元聖也是如此。
李千塵身後是由時間之勢構成的鐘錶,他的手中同樣有一個精緻小巧的懷錶,輕輕撥動,世間的顏色開始消失,眾妖就像被定格在黑白的照片中,天地失色,亘古不變的時間在李千塵手中……停滯。
停滯的時間沒堅持太久,李千塵手中懷錶上的指針顫動,有人在掙脫時間的束縛,對此,李千塵並沒有阻止,他無意與妖族為敵,只是想證明自己卻是有能力困住眼前不可一世的妖王,為接下來的談判添點籌碼。
失去顏色的元聖開始重新恢復,但似乎不太順利,他的身體就像老式電視機,顏色在彩色與黑白中切換,「時間法則,就算是我也無法完全無視時間在我身上留下的變化,讓人頭疼的能力。」
「希望你能重新考慮我的建議,兩敗俱傷,這是最壞的結果。」李千塵鄭重說道。
「兩敗俱傷?」元聖臉色不悅,只是簡單釋放妖氣,整個山洞都隨之顫動,妖氣越發濃烈,散發出如十萬座大山壓在一個人身上的可怕威壓,接著手握虛空,用力一撕,時間的法則就像鏡子破碎般裂開,眾妖恢複色彩,雖不知發生什麼,但元聖身上的妖氣還是讓不少大妖嚇得磕頭禮拜,戰兢兢魄散魂飛,能站著不受影響的人,唯七人耳。
「現在的年輕人,在狂妄這方面,倒是和七年前一樣,不錯,我不是先生那般的全才,甚至魔法一直是我的短板,時間的奧義,就算千年我也未曾或者說沒精力參悟,我想破局,只能像這樣靠蠻力,我知道你剛是在試探,你若困我兩小時,我沒轍,甚至困我洞府百號人也不是不可能,但千人,萬人呢?如果你也能做到,百萬,千萬呢?永恆森林可是有十萬大山,山上有億萬妖眾,你拿什麼困,又拿什麼和我講條件!」
元聖怒吼著,在永恆森林,李千塵又拿了個第一,第一個在自己地盤敢這麼和他說話的人,兩敗俱傷,自己是太久沒出山了嗎?妖王威嚴,妖族榮光,何時到了一人就能撼動的地步!
「我的確沒法阻止所有的妖,但你可以,所以……我才來找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李千塵的語氣很真誠,真誠的像個瘋子。
什麼叫我相信你可以,現在是我可不可以的問題嗎?現在是我憑什麼幫你啊,我們是敵人啊,千年恩怨,下一秒就刀劍相向的那種,還有別拿「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做不到吧」這種嫌棄的表情看我啊喂!元聖無比抓狂。
李千塵也知道時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自己可能要挨揍,於是李千塵說出一句很欠揍的話,「剛才是建議,你不聽也就算了,可接下來,就是威脅了。」
元聖笑了,氣笑了,威脅,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會被威脅,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威脅,這是永恆森林啊,這感覺就像一個劫匪拿著把水果刀去警察局大叫別動,搶劫,警察是有素質的人,會貼心的告訴劫匪什麼是槍,什麼叫十步之外槍快,十步之內,你在靠近點試試,看我不把你打成篩子!
警察有素質元聖可沒有,為了妖族來之不易的和平一再忍讓,現在,不裝了,攤牌了,從你入門就想弄死你了!
元聖剛欲動手,李千塵先他一步,指尖輕彈,白金色的空間戒指閃爍,一道流光飛過,緩緩落在元聖面前,是一面令牌,很是精緻,像一把縮小的劍,古意蠱然,上面只寫兩字—「懸劍」。
元聖握住令牌,臉上表情陰沉不定,「劍」字筆走龍蛇,一看就是大家之手,就像把真正的君子之劍,可前面一個「懸」字,就有點對不起這塊堪比藝術品的令牌,在令牌上放個籃球,我家哥哥啄都比這寫得好。
對「劍」字,元聖只是一掃而過,反而是極丑如三歲小孩塗鴉的「懸」字,他注目良久,臉色也漸漸明朗,是憤怒,憤怒到極點,不止因為這塊令牌的主人,還因為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威脅了,赤裸裸的威脅!
懸劍,當今三大刺客組織,是蜘蛛、暗網以及懸劍,其中以懸劍最為神秘,上次出手已追溯百年。
世人眼中,懸劍是隸屬大周的暗殺組織,實際上,懸劍不屬於任何國家任何組織,懸劍只聽命一人,懸劍也只有一人。
一己之力,百年未出手,便能只在孟家之下,與暗網、蜘蛛齊名,足見此人當年做了何等驚世駭俗之事,自他問世以來,世間第一刺客不再是孟家歷代家主,也不再是暗網首領,那個老怪物,懸劍,古往今來,說他是刺客第一人也不為過。
就連孟家第十七任家主,第一個掌握孟家全部禁術的男人,在與懸劍交手后也表示,「自己恐怕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他的高度,他天生就是個刺客,這與實力無關,與暗殺技巧無關,與一個人擁有什麼有關,自己擁有的太多,懸劍他一無所有,所以不怕失去。」
這也是讓元聖如此忌憚的原因,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甭管橫還是愣,都怕不要命的,懸劍就是這樣的人,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炸了,一炸一片,自己寧願與先生決裂,痛痛快快打一場,也不願去惹什麼都不在乎的瘋子。
說道懸劍過往,彷彿有人刻意抹去他的存在,從何而來,無人可知,只知道,他曾經是十獄的一名囚徒。
十獄,由玄之勇者與武之勇者耗自身無上神力,一同打造,又叫無間地獄,阿者言無,鼻者言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罪器無間。
十獄關押的是世界上、各個時代最窮凶極惡的囚犯,懸劍就是其中之一,死亡已不足以審判他的罪行,按道理,他應該永遠被關在十獄,按道理,十獄的人只會多不會少,事實上,十獄的人越來越少,他們都死在一個人手上—懸劍。
十獄沒有空間,每個人被關押都是有一定距離,可長可近,有的甚至能感受到別人的呼吸,有的走上十年百年也不一定碰到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孤獨成為囚犯最大的敵人,而懸劍解決孤獨的方法就是交朋友,在無盡的黑暗中,花十年百年去尋找,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然後……殺了他。
對此,先生曾經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是這麼回答,因為我們是朋友嘛,朋友犯錯,我應該幫他改正,讓他早點彌補自己犯的錯,他殺一個人,我就砍他一刀,這很寬容了吧,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可他殺的人太多了,一刀一刀,我還沒砍完,他就死了,每次都這樣,現在最高是撐到第七十四刀哦,然後就死了,但他還欠我,啊不,是那些他殺死的人幾百甚至幾千刀呢,要是不還他一定很內疚,你看看,他都死不瞑目了。
沒辦法,我只好含著淚繼續砍,直到砍成肉泥,什麼都看不清了,明明已經償還一切,他卻還是死了,一定是因為沒臉見我吧,畢竟,身為他的朋友,我是這麼善良,不僅幫他贖罪,還目送他最後一程,真誠的祈禱他下輩子做個好人,你說我是不是好人啊。
是的,懸劍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折磨人為喜,殺人為樂,但他也是個很純粹的人,只殺該殺的人,曾經先生與他第一次見面,他就未向先生動手,先生問他為什麼,是不是不敢,他說不是不敢,而是你無罪,你也殺過人,但那些都是該死的人,你的身上,善比惡多太多,我無權審判,更別說殺了,再說,我也打不過你。
那一天,先生注意到與懸劍相處百年的獄卒從未發現的東西,或許在獄卒眼中,懸劍是個殺人狂,但他們從未想過為什麼同樣與懸劍相遇的他們會安然無恙,因為他們有善,善大於惡。
什麼都可以騙人,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你的眼睛很乾凈,通透明亮,如果你身處黑暗,但心裡依舊嚮往點點光明,你不應該待在這,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嗎?先生笑著說道。
懸劍聳聳肩,黑吃黑嘛,我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以前是現在也是,只不過以前的我看錯了人,白瞎這雙好眼,不過現在不會了,因為這裡的人都該死。
先生點點頭,的確,但這裡的人會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不應由你審判,你若真想黑吃黑,外面才是你的舞台,我需要你的幫助。
懸劍微微蹙眉,你也想讓我成為你手中的劍,對吧?你們這些大人物,都是這樣,借刀殺人,不過,抱歉,我不喜歡被人握在手裡砍人的感覺。
先生搖搖頭,你不會被任何人握在手中,你是一把懸著的劍,懸在每個人的頭頂,包括我。
懸劍?這我喜歡,以後我就叫懸劍了,反正以前的名字早忘了,先說好,我可以幫你殺人,但那人該不該死,該這麼死,我說的算,還有,我會殺很多人,會有很多仇家,你把我放出來,到時候你要罩著我,實在不行,你把我送回來,我就不信他們能追到這,對了,老爺子,雖然我有一定的準則,但三次,我給你三次機會,可以殺你覺得該死但我覺得還能搶救一下的,這也算報你讓我重獲自由的恩了……
可能是太久沒人認真聽他說話,那一天懸劍說了很多,自那天後,先生身邊多了個瘋子,只要他認為該殺,先生點頭,他就會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其中有些權力滔天的,不好殺,十年二十年,就算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不過睡著的代價就永遠也不會醒來。
他殺了太多人,也惹了太多仇家,待在雲夢山,先生的地界沒人敢惹他,可一旦他出去執行任務,他一個刺客後面會跟著一群刺客,他殺目標,刺客殺他。
三百年,懸劍出手上千次,從未失敗,想殺他的刺客出手上萬,從未成功,刺客之王實至名歸,不過大家也不急,殺懸劍已經不是一個人的事了,三百年代代相傳,有些甚至已經是家族產業了,隨著一次次失敗,也有不少人總結出經驗教訓,讓懸劍吃過不少癟,雖然沒成功,但很多人相信殺他只是時間問題。
直到一百多年前,懸劍突然人間蒸發般,再也沒出現,一時間人云亦云,有人猜測是被人暗地裡殺了,骨灰的揚了,也有人說是該殺的人都殺了,被飛鳥盡,良弓藏了,但大家都是猜測,沒有確切證據,不過也有不少人堅信他還活著,不然也不會三大刺客組織要將他算上。
「哼,我還以為他真的想傳言中死了,沒想到,他這個公害還活著呢,真是禍害留萬年的。」元聖冷哼一聲,將令牌甩給李千塵。
「自然活著好好的,當初隱退也是因為先生覺得懸劍還是懸著好,增加點神秘感,就給他放了幾百年的假,最近才回來,也算趕的巧,在早一天,都沒他什麼事了。」李千塵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誰信啊,當年發生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封鎖,但元聖也暗地裡聽到些風聲,懸劍的消失與他最後一次任務有關,與他最後殺的人有關,總之,絕不是為了神秘感放假這種荒唐的理由。
不過李千塵這麼刻意的隱瞞,元聖也沒有刨根問底的興趣,他只知道懸劍真的還活著,他的氣息,自己太熟悉了,曾經的懸劍,也沾過妖族的血,至於令牌上殘留的味道,不超過一天。
「傳言懸劍恃才傲物,只聽先生的,沒想到,你竟能請他出山,還是為了小小武昌。」元聖說道。
「武昌是小了些,但它的本領可不小,當年攔住你的林夕,如今,又讓各方勢力對其虎視眈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武昌有什麼寶貝,你說對吧。」李千塵話中有話,似笑非笑的說道,接著又補充道:「對了,還有懸劍前輩,雖先生將令牌交給師姐,讓雲夢山大小事物由我們二人全權負責,但懸劍前輩能來,主要還是,一方面先生默許,另一方面,他說閑著也是閑著,來妖族進進貨倒是不錯,什麼蛇羹鹿茸虎鞭,對了,他還說獅子頭是越吃越想吃,一個不夠兩個太少,九個剛剛好,您別這麼看我啊,他說的,原話。」
不用懷疑了,這賤賤的語氣,一定是他沒錯了,自己這七大將,蛇鹿虎都有,至於獅子頭,誰不知道自己是九頭獅妖,可就算這麼說了,自己也只能起的咬碎牙往嘴裡咽,沒辦法,光腳不怕穿鞋的,自己拖家帶口,他丫的就一個人。
按道理一群人是不用怕一個人的,但對方是懸劍,最強的刺客,論實力,不算先生那種怪物,他能擠進第一梯隊,甚至不輸自己多少,自己沒把握殺他,他也能奈何不了自己,但之前也說過,懸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刺客,因為他一無所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連先生都是尊重占丁點,更多是合作夥伴的關係。
當初先生問他如果有一天要殺自己,會不會毫不猶豫直接動手,懸劍回答絕對不會,先生還沒來的及感動,懸劍接著就說一定不會立刻動手,因為打不過,自己會下毒,背地裡捅刀子,綁架對你重要的人等等,氣的先生吹鬍子瞪眼,差點把他又送回十獄。
這個世界就沒有懸劍在乎的人,他的劍懸在任何人頭上,他的弱點也只有自己,而自己的弱點,是整個妖族,自己的七位心腹實力不差,但比起懸劍,差遠了,偏偏他們又不是信男善女,不少早在懸劍獵殺名單,殺起來絕不手軟,自己能護他們一時,可懸劍是十年二十年隨便耗的主,總不能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吧。
懸劍還未出手,就讓與自己同等級甚至略勝一籌的元聖一陣頭疼,不是打不過而是打不起,妖族可沒什麼家底給他霍霍了,可服軟吧……自己雖有九張臉,但也架不住這麼丟臉啊。
元聖一時間真的有被噁心到,看著李千塵,這貨臉上這麼就沒點內疚或者得意呢,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是讀書人嗎?」
元聖怎麼看都不像,不卑不亢倒是有,但讀書人的風骨節操呢?來別人家門口威脅別人真的好嗎?
「讀書不能讀死書,再說了,我都舌戰群儒了,還不算讀書人。」李千塵說道,他可不是什麼老學究,迂腐的很,也不是師姐那般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正直的人,李千塵的世界,是有黑的,也不看看他啟蒙老師是誰,從雲和尚,一個不是破戒就是在破戒路上的花和尚。
「罷了,兩小時而已,我不插手便是。」元聖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對這件事,或者對現在的妖族,他有種深深的挫敗感與無力感,接著說道:「不過兩小時之後,還有一個留在永恆森林的人類,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可不管他對這個世界有多重要。」
「自然。」李千塵臉上依舊沒有半點喜悅,彷彿早就知道元聖會答應一般,從他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
妖王是王,妖族的王,永恆森林的王,在實力為尊的妖族,他的命令是絕對的,雖有些妖眼裡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甘,但還是逐個離開,去自己的轄地通知,鹿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看著他們的妖王元聖,神色複雜,希望真的是自己錯了,妖族在這樣的王手中真的還有未來嗎?微微嘆了氣,規規矩矩的辭別,一臉失望的離開。
元聖揮手,侍衛服從也相繼離開,偌大的山洞,只剩李千塵與元聖,顯得很空曠,高高在上的元聖,顯得更加孤獨,高處不勝寒。
「真不明白你們人類,廢這麼大功夫,不就是怕我傷害勇者,若是這樣,將他接到雲夢山不是更好。」元聖冷不丁的說道,千年的閱歷,又近水樓台,勇者問世,在元聖這已經不是秘密。
李千塵搖搖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們無權干涉他走什麼樣的路,見什麼人,但我們會決定誰不該與他相遇,至少現在,無論是雲夢山還是你,對他來說都太早了些,等緣分到了,在遇也不遲。」
「緣分?你們讀書人就喜歡這種聽起來高深莫測,其實虛頭巴腦的東西,不過…我不會出手,你們真當圓桌騎士是吃素的嗎?最近的妖族莫名發狂恐怕就是他們的傑作,有備而來啊,你們就不怕傳說中拯救世界的勇者,在這陰溝翻船。」元聖眯著眼,不懷好意的笑了。
元聖仔細想想,自己不插手好像也不錯,共濟會的人拿妖獸試藥,折了這麼多妖族同胞,不是什麼好鳥,至於勇者與武昌,更是見面就殺的仇家,抱著看戲的態度,誰死都是值得慶祝的事,穩賺不虧的買賣啊。
「這你就不用擔心,命運告訴我,他會贏的。」李千塵肯定的說道,他從未相信過章玄而是相信命運,幽暗的山洞,金色的眼眸就像燈塔般,看穿一切,看透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