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氏孤兒(中)
「師父!乾爹教我劍法,我使給師父看!」
「師父!乾爹教我騎馬了!」
「師父,乾爹教我兵法謀略!」
「師父,秦國來犯,乾爹要帶我從軍!」
……
時光荏苒,已是十年過去。
「師父,我打了勝仗,乾爹要帶我覲見國君!」少年興奮的跑來,大聲說道。
青年已蓄起鬍鬚,坐在一方草垛之上,長發披散開來,顯得放蕩不羈。他手上提著酒壺,豪飲了一口,輕聲笑著,對眼前的英武少年微微頷首。
少年得意,提劍舞動了起來,只見劍鋒翻轉,草木翻飛。舞罷,他轉身收劍,揚起了眉,說不出的興奮,他笑道:「師父,我是不是要當將軍了!」
青年神情一怔,片刻后又似乎是自嘲一笑,又閉上了雙眼,長嘆了一口氣。斟酌了許久,他睜開了雙眼,似乎下定了決心,起身輕拍少年的肩膀,凝視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稚氣尚未完全褪去,但眉目之間已盡顯英氣十足,並無粗獷之氣,反倒是眉目清秀,加之甲胄加身,頗有儒將風采。
青年一時間看得有些愣神,喃喃道:「果然有他的神韻!」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撓了撓頭,笑問:「師父,您說我爹?他可從未上過戰場!莫非,您是說我乾爹?」
青年聞言,似乎回過了神,手僵硬的收了回去。頓了頓,又面色凝重起來,站到了少年身後。夕陽仍有些刺眼,青年眼睛微眯著,看著夕陽,問道:「若有一日,你與你乾爹生死相向,你會如何?」
少年一愣,隨即轉身看著青年,青年的背影埋入了夕陽照射不到的陰影之中,顯得有些蒼涼。他眨了眨眼睛,這才緩緩適應,看清了他的背影。少年搖頭笑道:「師父定是說笑,乾爹對我恩重如山,我怎可能與之生死相向?」
然而見青年卻忽然轉身直視著少年,背著夕陽,他的神色有些看不清晰,但仍能看到他那嚴肅的目光。少年有些愕然,一時間不知所措,但猶豫了一會,又對視著青年,道:「此事絕無可能,乾爹與我就如親生父子,我絕不會與他生死相向!」
青年不依不饒,轉過身一步一步接近著少年,嚴肅的眼神死死盯著少年,他追問:「倘若真有那一日,你當如何?」
青年的陰影不斷擴大,少年有些喘不過氣來,似是受不了這樣的壓迫,他一步一步的退後著,但依然堅定答道:「絕無可能,必然是有小人從中作梗,我必殺之!」
青年拔出了劍,指向了少年,面色猙獰了起來,又道:「若那人是我呢?」
少年猶豫了片刻,卻又毅然決然的回答道:「若是師父,就算……,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殺我乾爹?」
青年又道:「若是我要殺他呢?」
少年拔劍,目光依然堅定,大聲道:「我定會阻止師父,就算……,就算死在師父手裡!」
青年獰笑起來,道:「那便出招吧,只是你不能用我教你的武藝與術法,只能用你乾爹教你的劍法!」
少年不明何意,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青年似是有些不耐煩,揮劍搶攻。
少年仍不知其用意為何,卻又不敢真正出招,只能不停招架,但青年似乎下手極重,每次以劍相隔,都震得他虎口發麻,連退數步,他不由得大聲問道:「師父,究竟發生了何事?」
青年卻不回答,反而出手更重,
譏笑道:「懦夫也配當將軍?」
少年聞言,似乎從未這樣憋屈,氣息開始粗重了起來,開始漸漸反擊,但仍是被逼得不停後退。他似是再也無法忍耐,突然大喝一聲,猛力一擊,與青年雙劍相擊。
這一擊終於相持了片刻,少年抬頭大聲喊道:「我當將軍與乾爹何干!」
青年譏笑道:「為將者,需明是非,需知決斷!是非不明,如無知匹夫!猶豫不決,與懦夫何異!」
少年咬牙,勉力推開青年的劍,退開身來,大口的喘息起來,青年站定,靜候少年稍息。
不多時,少年氣息平復些許,似是終於下定決心,他抬起了頭,擺出了架勢,直視著青年道:「如果師父定要殺我乾爹,我便以命相阻,但若以師門武學術法,便是欺師滅祖!就依師父所言,用乾爹教的劍法!」
青年的嘴角略微上揚了起來,似乎稍顯欣慰,亦是擺出架勢,道:「來吧,讓我見識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少年再無猶豫,便急沖而至,揮劍攻去,其劍勢順劈、斜斬、突刺、橫撩等皆蓄力十足,勢以破敵膽魄,一往無前,如久經行伍之人衝鋒陷陣的戰法,施展起來頗顯威勢。
而青年的劍勢卻十分多變,迅捷如風,浩瀚如雷,厚重如山,暴虐似火,輕柔似水,將少年劍勢逐一破去。
少年只覺得處處掣肘,但青年似乎並未趁招式破去后突施辣手,似乎在指導每一招每一式,他細細的感悟著招式之間的變幻,只覺得受益匪淺。
不多時,少年所學劍法已盡數使完,又是一次雙劍交擊,青年面無表情,冷哼一聲,道:「僅此而已么,若只如此,便要小心了!」
話音未落,他雙目一凝,劍勢忽然凌厲起來。
少年心下一驚,不敢大意,勉力支開一劍,便轉守為攻,然而他方一出招,青年的劍便順著破綻挑飛了劍,劍尖直指他的眉心之間。眼看自己便要喪命於此,他卻一時間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剎那之間,劍尖在眉心之間便已停住,再未前進分毫,青年收劍,直視著他,喝道:「再來!」
……
又過了許多日子,少年仍是不明白,那一日師父為何會說那些話,只道是故意激他,用以指出他乾爹所教的劍法里各種破綻,以及各招式應對之法。
他也一直不明白為何師父交代,不許在人前顯露師門的武學術法,更不明白為何師父曾給他起的名字「明決」,與自己跟乾爹有關。
但那一日交手的樣子,在他的腦中縈繞不去,雖然他極力想著絕不會與乾爹生死相向,但仍是忍不住想象著自己用出了師門的武學與乾爹交戰。
而且自從那一日之後,他才感受到乾爹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變了許多,只是他一直未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