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她死了嗎?」
吳子秀的不在場證明被推翻了。
回到警局后,蘇納言致電了上海「大發莊」公司的總部詢問情況,得知上海方面並沒有給慈溪分號發過任何公函,更不要提需要處理賬務的問題。甚至當蘇納言亮明自己的身份之後,上海方面的經理更是直截了當地撇清了關係。
「吳經理此前在上海也並不算是我們公司的正式僱員,只是一部分法國商品的中間商買辦。慈溪分號是他執意要開的,當時他匆匆離開上海,好像在躲避什麼。到今日為止,慈溪分號與總部沒有什麼上下級關係,只是每年交些大發莊字型大小的使用費罷了。」
也就是說,吳子秀的慈溪分號算是大發莊的加盟商,其經營與盈利都與總部無關。
吳子秀究竟為什麼離開上海?
他離開上海時又在隱藏什麼?
「無論如何,這個吳經理要特別注意。」
蘇納言讓李奉泗安排得力的人暗中監視吳子秀,有什麼異常情況隨時報告。
另一方面,散去警員便衣查訪,尋找「子孫巷」命案的目擊者。
既然王局長強調不能登報,只能用笨辦法搜尋信息了。
可李奉泗有些擔憂,慈溪老百姓對警員們多有微詞,又怕與命案扯上干係,很可能不會提供什麼信息。
蘇納言思索了一下。
「放出消息,凡事提供可靠信息的,都有賞金。國幣二十元。」
李奉泗點頭,奉命辦事去了。
康先生那邊的屍檢還需要時間,蘇納言趁著這個時機去走訪此前一法道花名冊上篩選出的5人。希望能夠藉此找到第一起「日新街命案」被害者的身份。
劉芳,登記信息在慶源樓飯莊。蘇納言走訪得知,劉芳是飯莊后廚幫忙的廚娘,因為一直偷拿后廚的珍貴食材,在案發前被經理開除,打發回了老家。另外,此人已經五十三歲,年齡與被害人不符。
朱水秋,登記信息在昌隆街45號。蘇納言到達現場發現此地是一家當鋪,經理姓朱,水秋是他的女兒。雖然年齡與被害人相仿,卻是在月初時因為癆病總不見好,送去上海法租界的醫院治療。前兩日剛剛傳來她病故的消息。
朱經理淚如雨下,拿出來女兒的照片給蘇納言看。蘇納言也不禁內心沉痛,照片上的玉人笑容燦爛,如今卻與家人天人永隔。
「令愛為什麼會沉迷一法道呢?」
「唉……病總不見好,街坊們說信了一法道,如果有張真人親自發功,定能恢復健康。內人這才帶著小女加入了道門。可惜小女福薄,沒能等到師尊當面傳授就撒手人寰了。」
蘇納言打了個冷顫——雖然女兒身故,可朱經理依然相信一法道張真人有神通法力,真的令人悲哀。
臨走時,朱經理把女兒水秋的日記交給了蘇納言,說這是小女自己寫的小說,做夢都想見諸報端,如果蘇納言有這方面的關係,請一定完成小女遺願。
蘇納言答應了,收下了日記。
路上翻閱了頭幾頁,大抵是講述民國女子與英國紳士自由戀愛的言情小說。
蘇納言會心一笑,將小說鄭重收好了。
田玉,登記信息在「興隆船業」。
原來這是一家專門承接航運業務公司的辦事處,總部在漢口。田玉是辦事處的副經理,年過四十,精明幹練,是少有的女性管理人才。
田玉在月初奉命回了漢口,雖然如今還沒有回來,但是一般這種出差一個月甚至兩個月都很常見。
看來田玉也並非是受害人。
臨走時,蘇納言充滿好奇地詢問接待他的辦事處僱員。
「田經理精明能幹,什麼機緣讓她想要接觸一法道?」
僱員愣住了。
「所以長官您是為了一法道來的?這件事情我並不清楚,我還以為您是為了漢口那件事來的呢。」
「漢口那件事?」
「應該能說吧,反正漢口那邊的警局也來過了。是這樣,我們上月接到了寧波那邊的一個訂單,走江運,要把幾名僱員和一批貨物送去香港。田經理親自接洽和安排了這單生意,按照雙方的合同,會在本月初搭乘大亨號郵輪,從漢口出發。可是,人家只運上去了貨物,卻沒見什麼公司僱員上船。更詭異的是,大亨號郵輪的經理在發船之前,被一個人陌生人往手裡塞了張紙條,上面威脅要對大亨號進行毀滅式的打擊。漢口那邊檢查了所有人員和貨物,發現田經理經手的這批貨里夾帶了危險品。事情鬧得很大,現在大偵探桑先生正在著手調查呢。」
「原來如此。」
大偵探桑先生,蘇納言是聽說過的,早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就聽過其他的留學生講起這位桑先生,說他雖然是普通警員出身,也沒有任何海外學習的經歷,卻無師自通,是民國不可多得的偵探家。
「如果田經理在慈溪這邊有什麼需要,盡可以聯繫我。」
「好的,長官。」
如果漢口的輪船案有桑先生出馬,想必破案指日可待,不需要自己多操心了。
蘇納言想著,離開了「興隆船業」。
下一個調查對象叫柳芳媛,登記信息在楊家巷72號。
蘇納言的居所就在楊家巷6號,72號的話應該在巷子的最東邊,自己還真從未去過那一片。
楊家巷72號是個高牆小院,門側掛著牌匾——「上海救濟姊妹會」。
看起來是個捐助落魄女性的慈善機構,不知道這位柳芳媛究竟是這裡的僱員還是被救濟的姊妹。
此時正是下午2點許,蘇納言敲門,卻久久沒人應答。
蘇納言貼著門傾聽著裡面的動靜。
突然,門開了一道縫,一個年輕女人透過門縫盯著外面的人。
像是看到了蘇納言身上的警服,年輕女人非常警惕。
「你找誰?」
年輕女人面容疲倦,無精打采,眼瞼鼓了一個包,一副已經水腫的樣子。
「請問姑娘,柳芳媛在這裡嗎?」
年輕女人一愣,「柳芳媛?你找她幹啥?」
「具體原因恕我不能告知,但是找柳芳媛是為了確定她還安全。」
年輕女人回頭看了看,像是怕院里的人聽到似的。
「你是誰?」
「慈溪警局蘇納言。」
年輕女人又回頭看了一眼,接著猶豫了半天,才壓低聲音說道——
「她是不是死了?」
蘇納言心裡「咯噔」一下,莫非這一下真的找對人了?
「我可不可以進去談話?」
年輕女人趕緊搖頭,「不行不行」。
蘇納言又抻著脖子往門縫裡張望,希望看到院里究竟是什麼情況。
年輕女人依然壓著音量。
「你想害死我嗎?」
蘇納言一驚,「姑娘需要幫助嗎?」
年輕女人又回頭看了看,「晚上10點,小東門見」。
說完,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蘇納言在門口晃悠了好幾趟,依然不見這個小院有什麼動靜。
難道柳芳媛就是日新街命案的被害者?
這個「上海救濟姊妹會」又是個什麼地方呢?
剛才開門的年輕女人又在提防什麼人呢?
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將在晚上10點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