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八十四

這是某個晴朗的早晨，空氣里傳來初秋的味道，風盤旋著刮過，但樹葉晃動的聲音在屋內聽得不是很清晰，似乎只是一陣微風。

凜冽的空氣讓林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打了一個。他看向窗外，陽光和秋日裡的綠意叫人心曠神怡，這樣的起床時刻讓林帆覺得非常滿意，他站了起來，舒展一下身體。

他突然感覺到身體有些陌生。

他的背疼了起來，胸腔也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什麼人在他正吃飯的時候打了他一拳一樣，或者是飯後跟什麼人打了一架。

他一下有點站不穩，坐了下來。

「難道是昨天喝了酒？」，林帆想道。

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有關於昨天的記憶了。

甚至是前天、大前天的記憶也一樣，他什麼都記不清了。林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家旅館的房間中，一張床，床頭的柜子上擺放著一台電話，床的前面是一張不大不小的書桌，桌上面只有一個電熱水壺，書桌的旁邊是淋浴間，門上掛了兩個衣架。房間里沒有電視，也沒有空調，也沒插房卡，牆上掛著一幅風景畫，看樣子，是一家很有年代感的旅館。

「這是......旅館？」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是我喝多了別人送我來的？」

林帆整理了一下思緒。

值得慶幸的是，他叫林帆，這一點在林帆剛嘗試搜索自己的記憶時就被反映出來了。但接下來，有關於他的父母、他的家鄉、他住的房子、他的感情經歷、他的社會關係，一切都記不起來了，成了完全模糊但又不同於空白的存在。

林帆站在狹小浴室的鏡子面前，氤氳的水汽遮住了鏡中的人臉——他打開噴頭準備沖個澡——彷彿鏡子有些不願意讓他記起什麼似的。

「管他呢。」林帆拂開鏡子上的水汽。

這是一張很對稱的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左眼睛是腫的，右眼睛也是腫的，紅紅的，腮幫有些大，但也大的很對稱。只有些凌亂的頭髮和鬍子打亂了這種對稱，這鬍子彷彿有一個月沒颳了。

這是一張中年酒鬼的臉，林帆判定。

與其在這裡判斷這張沒什麼個性的臉，不如在房間里找找其他的線索，看能不能回想起關於自己的更多的信息。

比如先穿衣服。

林帆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條內褲。

一條普通的白色棉質四角內褲，看著已經有些年頭了，沒有漏洞，也沒有發黃，但是被穿得有點鬆弛。

「我應該是一個節儉的人，平時的作息也應該比較規律。」

林帆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此外應該沒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

「但我為什麼會是一個酒鬼呢？」

有可能還是經常喝的那一種類型，每天晚上都遇見不同的人，不同的酒局，甚至是一個人去什麼地方買醉也說不定。

這種人和規律的生活作息顯然是不太搭調的。

「也許我是每晚會找固定的朋友喝酒的人也說不定，每天小酌一杯。」

林帆在椅子上找到了他的外套，一件質地非常不錯的深咖啡色夾克，右邊袖子的肘部被磨的有些發亮，看著有些反光。看樣子是經常伏案工作才留下來的印記，而且應該是從事一些文書工作。

林帆左手拿著外套，舉起右手看了看。比起自己那飽經風霜的臉，他的手相對而言要美觀的多，是一隻有力、修長的手，

中指第一指節的左側有很深的老繭，看樣子自己也許是一個作家。指甲修剪的不錯，不過似乎也有一個禮拜左右沒剪了，另外還有一點泛黃。

「我抽煙嗎。」

林帆這麼問自己。

林帆又翻了翻夾克的口袋，只找到了一盒檸檬味的口香糖，此外就什麼都沒找到了，比他的臉和手都要乾淨一些。

他光著身子裹上外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包圍了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左手彷彿要比右手更美觀一些，更細長、更白皙、也更柔軟，像女人的手。

借著外套這股溫暖的氣味，緊接著，毫無徵兆和緣由地，他終於回憶起一個重要信息。

「1984。」

沒來由的，林帆的腦海里跳出這個數字。

「我出生於1984年。」

此外應該不會有別的和這個數字相關聯的事情了吧。

喬治奧威爾有一本書叫《1984》，村上春樹也有一本書叫《1q84》是沒錯，可林帆對這些沒有什麼記憶，他倒是能想得起這兩個書名。

但更進一步的，比如自己看沒看這兩本書，或是村上春樹和喬治奧威爾究竟是誰，是哪國人，林帆也完全忘記了。

林帆又在浴室里找到了他的襯衫，應該是他的襯衫沒錯，也是質地相當好的白襯衫，只不過胸口上粘有一大團污漬，應該是醉酒之後的嘔吐物留下來的痕迹吧。

好像還少一條領帶，林帆突然想到。

他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領帶，但是在玄關找到了一條褲子。

一條普普通通的黑色牛仔褲，和這件襯衫倒不是很搭。

牛仔褲里也沒什麼能夠幫助他恢復記憶的物件，也沒有煙。有一把鑰匙，很顯然是用來開這個旅館房間的。很小的很平常的一把鑰匙，甚至沒有鑰匙圈，就這麼放在他的口袋裡。

林帆突然有點想抽煙，現在就想。

他襯衫和褲子都穿上，外套也穿上，鞋子倒是還沒找到，不過好在旅館里有雙拖鞋。儘管襯衫還有些髒兮兮地，但也算是穿戴整齊了，這莫名讓他找回了一點自信，也更舒適了。

他推開了房門。

一陣陽光燦爛，一陣悠揚的音樂傳來，聽起來像是小號聲，或者別的什麼，林帆沒辦法分辨。音樂聲是從外面傳來的，這是個相當好的秋日。

林帆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房間，用鑰匙把門鎖上，門的把手有些黏糊糊的，甚至鎖孔也有些滯澀，就好像有什麼人跟門把手幹了一杯一樣。

鎖好門后，林帆環顧四周，這一層樓有三個房間，分別是201、202和203。他的房間在最右邊，而正對著他現在身體方向的，他房間右邊，還有一條小走廊，似乎是通往一個陽台，陽光從那邊照過來。

林帆往走廊方向看，近處有一張日曆，就掛在牆壁上。

1984年，9月16日，星期天。

林帆往左邊看去，一個穿銀色連體外套的女人正在吸煙。感受到林帆的視線，她轉過頭來。

「早上好，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