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的甬道
「我進去看看,萬一我也走出去了,我保證,一定回來告訴大家。」我說。
「我和你一起去。」梁洪志教授說。
「不,萬一有什麼事,還有你在這裡和學生在一起。」
「那,你自己小心。」梁教授沒有再堅持。確實,如果我和他都一去不返,不出多久,這些學生就會徹底崩潰。
我拿了一支已經沒電的手電筒,倒出電池,把口袋裡收著的兩節電池裝進去,一開電源,耀眼白光筆直地在甬道里照出一條光路。順著這條光路,我再次走入甬道。
我用心地察看四周,很輕易地在左邊的石壁上發現了郝運來他們做的記號。每隔幾米,就有一個用刀刻出來的三角形標記。刻得很深,看來是郝運來的傑作,用手都可以摸得出來,如果我還可以信賴自己的觸覺的話。
轉過第一道彎,標記還是筆直向前,第二段甬道里,不見兩人的蹤影。
我用手電筒照著路標,刻得還是那麼用力,三角形也還算規整,說明他們還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狀況。然而,這安靜的甬道中,依然只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除了石壁上的路標,一點都嗅不出兩個人的蹤跡。
很快,第二段甬道也已走到盡頭,居然還沒有什麼發現,我頓了一頓,然後轉過第二道彎,走到下一段甬道。按照慣例,我該正走在回到白骨洞的路上。
手電筒照在旁邊的石壁上,我又看見了路標,依然是刻得很好的三角形。手電筒的光柱轉而筆直地照向前方。
還是沒人。
怎麼回事?
這兩個人就這樣消失了嗎?一點跡象都沒啊。我一邊向前走著,一邊更加用心地看著旁邊石壁的路標,不讓自己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可是,直到這段甬道過半,快要走回白骨洞的洞口時,路標還是每隔六七米就出現一個。
終於,在離洞口大概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我赫然看見一個和之前都不太一樣的標記。
還是一個三角形,可是非常明顯,刻下這個圖案的人,手在發顫,以至於每一邊都不筆直,歪斜得厲害,而且從較之前的記號更深這點來看,無疑這個記號,也是郝運來刻下的。
這兩個人就是在這裡出事的,以至於讓郝運來也控制不住內心的驚慌,無法讓自己粗壯的手臂停止發抖。但是,要刻下這個路標,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也就是說,他們遭遇的事,還能讓他們有相當充足的時間刻下路標。
等一等,如果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們只刻下路標,卻不索性留言示警?
這真是太奇怪了。
所有這些念頭,都是一瞬間在我的腦中閃過,在想到這些的同時,我迅速後退了幾步,手電筒照向四周,凝神戒備。
儘管離洞口很近,但郝運來和袁文英就是在這裡出的事,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當我的目光隨光柱射向前方的時候,我猛然明白了,郝運來和袁文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剛才一路走來,我的注意力大都放在旁邊石壁上的路標,否則,我該早就發現了才對。
前面不遠處,在我腦子裡理所當然認為該是通向白骨洞的甬道口,卻赫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又一個轉彎口。在那裡,還有一道不知通向何方的甬道,第四段甬道。
所以,郝運來和袁文英才會這樣震驚。
這一次刻路標,竟然刻出了新的甬道!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了第三道彎。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段和之前差不多的甬道,我用手電筒一掃,石壁上有路標,向前照,盡頭看不太清,不過,不太像是出口的樣子,黑洞洞一團。
沿著有路標的那一邊,我緩緩向前走。如果路標不斷,可能就不會發生什麼危險。順著直走就是。
為什麼兩個人沒有回來現在也有了解釋——他們走到了新的地方。
很快這一段甬道就走到了頭,又是一道彎,轉過去,還是一段甬道。
走到第八段甬道的時候,我已經感覺有些不妙了。這甬道到底有多長,還有多少道彎?我從進來到現在,過了大概也有半個小時,郝運來和袁文英去了這麼久,要是到了新的地方,照理會立刻返回,如果甬道過長,也該停下不往前走,回來報告才對。可是我居然到現在也沒有碰到返回的兩個人。
而且,這每一段的甬道,儘管我沒有非常在意地去辨識,卻還是感覺彼此相似的可怕,大自然怎可能生得出這樣相似的甬道?
又轉了幾個彎,旁邊的路標變成每個彎口一個,並且越來越淺,越來越隨便,終於不再出現。我明白這並不是出現了什麼突髮狀況,而是,兩個人已經沒有心思去畫記號了。
我向前奔跑起來,連著跑過七段甬道,終於停下來,撐著石壁彎下腰喘著氣。我心裡明白,並不是沒有狀況發生,自己已經和郝運來袁文英一起,從踏入甬道的第一步開始,就早已經陷入到狀況中了。
這個狀況,只怕就是,永遠也走不出去的黑暗甬道。
這小小的山腹,哪裡可能會容得下這樣一圈又一圈的甬道,這無窮無盡的甬道,一定是那神秘力量的傑作。我想到了當年諸葛亮設下的八陣圖,困在那裡面的人,莫非就是這個樣子?
我已經記不清轉過了幾個彎,走了幾段甬道。時間過去了兩三個小時,梁教授他們只怕已經絕望。
一個人在走不出去的甬道里不停地向前走,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能看到的只有越來越暗的手電筒光線,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撐多久,不僅是體力,精神上每時每刻所受到的壓力,那種從心底里壓抑不住泛出的絕望,不停地撕扯著他的神經。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絕望過,從來沒有,哪怕是從前,死亡離我只有半米遠的時候也沒有。我的意識隨著自己清晰可聞的喘息聲越來越混濁,我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讓疼痛保持自己心底里的清醒,我看了看錶,下午3點50分。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10點,還是11點?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重,我從懷裡摸出剩下的兩塊壓縮餅乾,我的胃已經痛得有些麻木了,這兩塊餅乾可以讓我多走一點路。
我沒有停下來,坐在地上吃餅乾,而是一邊走一邊吃。我怕自己一坐下來,就再也沒有重新站起來的力量和勇氣。
我的腦子已經漸漸無法思考,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向前走,別倒下去。或許很多人會不以為然,要知道軍隊作野戰訓練,常常連續急行軍一天一夜,而背上背著的東西有幾十斤重,遠遠超過他現在。可是那和我此時的情況有一個根本性的不同,就是知道。知道終點在哪裡,哪怕是連著走一天,走兩天,許多人也能堅持下來。可是在這樣的黑暗甬道里,完全不知道要走多久,轉多少彎,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走著的甬道是不是真正的存在,這對一個人心智的考驗殘酷到了極點,遠甚於肉體上的疲乏。
更何況我已經餓了這麼久,肉體上也真正是極度的疲憊。
手中的手電筒,不知在多久以前,已經完全沒電了。我摸著石壁向前走,一定要摸著些什麼,才能讓我的心裡踏實一點,讓我堅持著,不要放棄。
汗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可是手腳和我的心一樣冰冷。
「喻晚成!」
「看,真的是喻晚成!」
我隱約聽見前面的叫喊聲。然後一道亮光打在我臉上,我矇矓的雙眼看不見任何東西,大腦在幾秒鐘以後反應過來,是手電筒光。
手電筒的光很快就滅了,那是最後的一支備用手電筒,我聽見似乎有人向我跑來,心裡一松,直挺挺向前撲倒在地上,手裡那支沒電了的手電筒滾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