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車廂狹窄,時舒睡得不是很熟。加上一場暴雨,氣溫降了太多,他靠在梁徑懷裡,冷得不動都不想動。
過了會,梁徑揀起搭在前座的衣服給他一件件穿上。
潮濕空氣里,有乾燥柔軟的衣料氣息。
衣角往下拉的時候,時舒感覺到一絲摩擦帶來的疼痛。他伸手擋了擋,低頭看自己胸前。梁徑抱著他轉過身。凸起的圓潤尖尖紅腫著,一側有明顯齒印,連著皮膚就破了點皮,露出很脆弱的鮮紅。梁徑注視片刻,沒什麼特別神情,「我去拿創口貼。」語氣也聽不出什麼別的,好像他只是想要處理這個傷口。
「你以前從來不咬這裡的。都是吸。頂多就腫。」時舒看著梁徑起身去翻前座的置物櫃,想了想,又說:「如果不是在車裡,你是不是又要把我綁起來了?」
梁徑背朝他,沒說話。
在他拿著創口貼坐回來的時候,時舒伸手拒絕,賭氣:「我不要——」
梁徑很輕易地一隻手握住他兩隻手腕,摁在頭頂,然後低下頭。
濕潤的口腔瞬間給傷口帶來輕微刺痛。但過了一會,伴隨溫熱的含吮,疼痛一點點消弭,變得遲鈍、變得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甚至,隨著梁徑安撫一樣的舔.弄,事情就有點朝著變味方向去了。
時舒仰頭看著車頂,呼吸微微凌亂。扣住手腕的手掌力道絲毫不減——他不總是這樣,但只要這麼做了,那所有給予他的甜蜜里都有疼痛的成分,分不清是疼痛多,還是甜蜜多。好像一體兩面,丟失其中一個就嘗不到另一個。
「我知道你生氣。」
昨天那樣離開,時舒自己也沒想到。他閉上眼,慢慢說:「是我把事情弄這麼糟的......要是一開始好好說就好了,我其實都後悔,萬一真把時其峰氣死了怎麼辦......那我就沒爸爸了——我從沒想過沒爸爸怎麼辦,可昨天他氣成那樣,我腦子裡突然就想了......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有點不大吉利的樣子......」
「我後來又想了想,其實無論怎麼和時其峰說,時其峰都會這樣的......」
梁徑抬頭,看著時舒一個人仰頭閉眼念念叨叨。他拆開創口貼,給他小心貼好。
時舒睜開眼:「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肯定會把這件事好好解決的——」說著,語氣一頓,時舒不滿:「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點鼓勵嗎?還跟我生氣......還咬我。」
——這就是他的本事。梁徑想。
時舒身上有一種任何人都學不來的本事。至於這個本事到底是什麼,梁徑和他一起長大,至今也沒琢磨明白。他只知道,只要用上這個本事,他時舒就是天底下最講理、最有理的傢伙。
梁徑看著他的嘴唇,嘴角也有點破皮。他伸出拇指碰了碰,然後親了上去。
時舒乖乖張開嘴讓他親,但他現在表達欲有點充分,和梁徑親了幾秒又想講話,梁徑沒讓他講,反正都是「道理」。他扣著他手腕的手壓得更緊,整個人也貼了上去。時舒就暈了,忘了自己還想講什麼。
也不全是接吻。梁徑的手在他的腰側撫摸,過會又去使勁揉他屁股,這麼幾下,好像又有點欲求不滿的樣子。明明剛才車裡要得那麼凶,喉嚨都被頂痛了,後面也處理了好一會才清理乾淨。
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時舒感覺自己嘴巴都麻了的時候,梁徑總算放開他。他的視線落在他鮮紅水潤的唇瓣上,語氣很淡:「你總是有道理,沒有道理也有道理——昨天讓我分清,今天讓我支持你。說吧,後天讓我做什麼?我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話音落下,時舒愣住。梁徑像是徹底沒辦法了,瞧著他的模樣都有些清心寡欲。
時舒想了想,還真有,他說:「我晚上還得去那住......得住一陣子......」
梁徑沒想到這傢伙真說。
他冷笑一聲,沒理,轉頭看向窗外。
不知什麼時候暴雨已經停歇。
淅淅瀝瀝的雨水從樹梢滴落,風裡拐著彎撲到車窗玻璃上來。
遠遠的,能看到烏雲後頭忽隱忽現的稀薄陽光。視野盡處的大草坪上,已經有了兩三隻不知哪冒出來的寵物。
見他這樣沉默,時舒提好褲子湊近去瞧梁徑臉色。
看不出喜怒,心情也分辨不出,因為許久不言語,側容顯出幾分冷峻。
他身上已經有了日後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的「梁總」的影子。
「你說話。」時舒開始磨他。
梁徑轉臉瞧他。漆黑眼底一如既往地專註。
他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什麼「覆水難收」的時刻。儘管每一次吵架,嚴重的時候好像在割自己的肉,但仔細想想,哪回割的肉不是重新在另一人身上長出來。
他從小就愛他。
愛他天真無邪、愛他機敏聰慧、更愛他對自己毫無理由的偏愛與依賴。
長大了,他的愛.欲更是直接生長在了他身上。
時舒有一點說得很對,但又不是那麼準確——他確實分不清,但分不清的,不是不放心時舒、因此想要事事包辦、以防他在更關鍵的時候臨陣退縮。
他分不清的,是年少之愛與成年之愛。
年少時時相依相伴,分離就是巨大的痛苦。但長大了,重要的卻不是這個。
就像他昨天哭著說的:「梁徑,我不是不能離開。」
「我是喜歡你才不想離開你。我喜歡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喜歡你,所以可以為了你、為了我們......做好任何事。」
車窗被打開一半。
空氣里有很濃郁的泥土芬芳。
「梁徑,你吃早餐了嗎?我帶了。」說著,時舒往前去拿一早讓管家準備的飯盒。
梁徑看他打開飯盒,似乎也被花樣精巧、餡料豐盛的三明治饞到了,自己先揀了放嘴裡咬一口,然後轉過來鼓著嘴巴說:「好吃。」
梁徑:「......」
——就是這樣。
和小時候一樣,又不一樣。
他生著氣,時舒也知道他生氣,但絲毫不妨礙他們分享一塊三明治。
「我看你心情好點了......」時舒盯著他吃完,小心翼翼地給出診斷。
梁徑:「......」
時舒:「你在想什麼?」
他從小就對身邊的人和事充滿旺盛的好奇心。對梁徑,更是恨不得當他肚子里的蛔蟲。
梁徑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他要趕去酒店實習。
「下車。」梁徑依然不客氣。
時舒笑:「那你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麼?」
梁徑面無表情把他書包提過來塞他懷裡,催他去圖書館學習,開口還是忍不住:「下午有人接嗎?」時舒抱住書包點頭,說有,剛說完,冷不丁又被他瞪了一眼。
「幹嘛啊!」時舒發現這個男人真的陰晴不定。
「你現在想什麼都不和我說了!還瞪我!」
梁徑打開車門,沒好氣:「我在告訴自己,我只有一個老婆。」
時舒挪著屁股往門口,聞言仰面笑:「真好,你還有一個老婆。」
梁徑無語。
但是挪到一半,時舒臉色忽變,梁徑很少見他變臉變得這麼快,還以為他不舒服,伸手就要去摸他額頭,只聽耳邊傳來時舒沒事找事的聲音:「「只有一個老婆」......「只有」什麼意——啊!」
去摸他額頭的手恨不得變成拳頭。
某一刻,梁徑甚至體會到了時其峰的感受。
他提著時舒后領把人揪到面前,俯下身面貼面盯著人,咬牙:「我看你時間很多。要不這樣,你跟我去酒店,咱們就地開個房,做到你老實。」
梁徑這話說得極低,語氣卻十分狠。似乎只要時舒再口不擇言,他就會來真的。
時舒嚇得擺手,說不出話,縮著身子從梁徑臂彎下抱緊書包灰溜溜跑了。
邊跑邊回頭看,似乎跑到一半又氣著了,可再跑回來又不敢。
梁徑站在打開的車門邊,視線牢牢追著他。
他好像對他有辦法,又好像沒有。
但是這種模糊的狀態,等他們再長大些,通通消失不見。兩個人都成熟很多,要什麼、不要說什麼,表達清楚、乾淨利落,不會再有十八歲時的惶惶不安,也不會再有二十啷噹歲的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二十八歲的梁徑即使看見情敵,也會面帶微笑地在會議場上同對方握手,言笑晏晏,同對方展望未來、說前景可期。那個時候,時舒在會議桌前當著梁氏一眾高層介紹他們最新開發的遊戲。底下有人心知肚明,也有人察言觀色。投影是時舒的學弟代為掌控。時舒每一段介紹最後,都會和他的學弟眼神交流。學弟格外貼心,視頻跟隨、切換如雲流水。心知肚明的頻頻回首,體察他們梁總的心思——完全看不出來。
即使中間休息茶歇,幾個高層遠遠瞧著梁總和這位遊戲設計師站在餐桌前彬彬有禮地交談,一切如常得不能再如常。只是,側身而過的一瞬,沒有人知道他們梁總做了什麼,而這位遊戲設計師在之後的展示環節耳朵莫名紅得像是要燒掉。學弟依舊按部就班等候學長眼神指示,但他的學長,後面突然改咳嗽了。只有台上台下兩個人知道,那一刻誰的手摸去了後面的褲縫,丟下一句:「再看,今晚插著睡。」
中午,聞京發來視頻邀請。
國內已經是晚上七點多,聞京看著罕見分開兩個視頻窗口的時舒和梁徑,笑著對原曦和方安虞說:「我說什麼?肯定吵架了!要不怎麼半夜拿我們當工具人呢。」
他說的是梁徑昨天在群里沒頭沒腦的一通回復。
時舒:「......」
梁徑:「......」
時舒從小就見不得聞京如此囂張,反駁:「你才吵架了!我們沒吵架!」
下秒,梁徑淡淡:「確實吵架了。」
時舒:「............」
原曦笑:「怎麼了?不是說你爸去看你了嗎?」
她這次的視頻背景有些突兀,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實驗室,或者乾淨整潔的宿舍。背景里能看到隨處走動、握著高腳杯的男男女女。遠處,光彩奪目的香檳塔格外隆重。她也穿了一條很優雅的黑色小禮服,長發落背,脖頸纖纖。
方安虞:「原曦你出去玩了?」
原曦轉了轉視頻角度,畫面上出現「訂婚」的字樣。
「我同學今天和她男朋友訂婚......看,是不是很好看?」
一整面的玫瑰花牆,單獨拎到視野里,格外震撼。
聞京「哇」了一聲,問原曦:「原曦,你喜歡這個?」
原曦點頭:「我覺得超好看!」
聞京捧場:「我也覺得好看!」
時舒:「......」
正準備說話,原曦視頻一角忽然出現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原曦聽見他叫,笑著扭頭和他打招呼。
幾乎同時,時舒趕緊去看聞京。
聞京滿面的笑容戛然而止,變得有些疑惑。
下秒,疑惑變成凝重。
因為那位男士端給原曦一杯香檳,並和原曦碰了碰,原曦也笑著喝了一口。
時舒津津有味瞧著視頻那頭聞京的面部色彩,樂了,心想,嘿,天道好輪迴。
另一端,剛說完吵架的梁徑,見狀真是服了,他敢百分之一百擔保,這一刻,那個傢伙腦子裡應該只有原曦和聞京——和他吵架眨眼都是上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