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梁徑靠在椅背,閉著眼睛微微偏頭朝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夜風沉靜,他的眉眼更沉靜。
——這個樣子的梁徑,時舒無比熟悉。
睡著了、沒什麼表情的時候,梁徑的神情總會顯得冷漠,人前的溫文爾雅全數褪去,骨子裡的距離感分毫不差地展露出來。其實他的面相本就偏冷感,五官線條的開端和收尾深刻鮮明,平日里,如果不帶上些微溫和笑意,或者一點情緒加持,和他相處是很吃力的。
遠處,四散的車流、隔了幾步的昏暗路燈、商場外牆彌散的霓虹......匯聚到這輛車前的光線通通糅在了一起,一團霧一樣地籠罩在眼前。
時舒的視線一點點滑過梁徑前額、眼睫、鼻樑、嘴唇和下頜。
這麼看了一會,心底的月光愈加柔和——
梁徑給予他的那片海,此刻就被月光映照著。
時舒忽然想親親梁徑。
他彎身探進車窗。
只是氣息還未觸碰,後頸就被扣住,眼前那張銜著淡淡笑意的薄唇張開,迫不及待的吮吻立刻攫住時舒。廣場那會親時舒就有點惡狠狠的意思,這會變本加厲,細碎的水聲含在交纏的唇齒間,舌尖被吃住,時間長了,時舒就不是很舒服。主要脖子彆扭,但梁徑好像餓狠了,叼著不放。
最後,差不多上半身都進了車裡。要不是時舒兩手扒拉著,窗再大些、他整個就要被梁徑薅進去了。
梁徑睜開眼,笑容俊朗,開口少年氣十足:「想偷親?」瞧著還有些得意。
後視鏡老早就看到人了,裝睡也是突然的想法,誰知竟讓他收穫這樣的驚喜。
時舒似乎被親懵了、或者就是一下被逮懵了,又或者酒精作祟,他瞧著近在咫尺的梁徑,面頰微紅髮燙,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盈盈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後十分老實地朝梁徑點了兩下頭。
前一刻溫柔繾綣的眼神陡然沉下,梁徑緊盯著他,眸色闃黑幽深,好像一張饕餮巨網,戾氣橫生又密不透風。
——他最見不得他這副乖樣,恨不得揉碎吃進肚子里。
「進來。」梁徑把人鬆開,因為難耐,喉結很用力地上下聳.動,語氣一下生硬又急促。
時舒一言不發,轉過來坐進副駕。
剛坐下,身側的人又壓來,捧起他的臉不住啄吻。
「又磨我是不是?」梁徑親得很重,氣息愈發不穩。
時舒伸手抱住梁徑,小聲:「是想你。」
他真的很想很想他。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分別,只這次不同。這次的分別,於他而言,是一晚接一晚的噩夢,是永遠忙音的電話,是每晚都要經歷的、血淋淋的死別。
時舒低頭在梁徑頸窩深呼吸,再次重複:「真的好想你啊。」
感知到時舒的情緒,梁徑不說話了。他抱緊時舒,過了會,有些重地親了親時舒額角,掌心貼著時舒背,很久沒離開。
這一天還是很奔波的。
起了大早和萊維他們去廣場布置展台,整個白天都在和粉絲碰面、和媒體打交道——中間又和梁徑偷偷摸摸開小差。晚上參加了重量級的現場頒獎,結束后又和狂熱的粉絲狂歡一個多小時,香檳雨濃郁的香甜味道很快瀰漫在車內。
回酒店路上,時舒毫不意外睡著了。
剛才親的時候就知道他喝了酒,喝的還很雜,不知道混了幾種。梁徑放緩車速,等待紅燈的間隙,看了時舒好幾眼。
早上見面就知道他這陣狀態估計好不到哪去——雖然晚上興奮許多,但有時正經瞧人的眼神都恍惚的,仔細觀察就知道他睡眠不足、疲勞過度、腦袋又空空。
梁徑嘆了口氣,輕輕打著方向盤拐過街口。
也許是人就在身邊,加上連日的疲憊,時舒很快陷入深度睡眠。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站在熙熙攘攘的車站時,心底傳來一個恍然的聲音,好像在說,我就知道......
不同於此前無數次在山頂的傷心欲絕、心痛得快要死掉,身處車站的時舒只覺得萬分焦灼。望不到盡頭的買票隊伍、分秒不停的發車倒計時......經過身側的每個人都看不清面目,但統一是灰撲撲的面色。他們周旋在時舒身旁,像個漩渦,迷失他的方向和前進的道路。
時舒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這一段應該就是那天從斯諾登尼亞國家公園趕回D市的途中。有幾分鐘,他感覺自己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又有幾秒,他內心平靜地注視自己,不是很在意自己最後能不能從這種狀態掙脫出來——那些極端的情緒一瞬間從他身上剝離,他平靜地好像在海面徜徉。
時舒慢慢睜開眼——注視自己幾秒后,他很快醒了過來。
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梁徑正湊近打量他,神色不是很好,他目光沉沉,語氣也很嚴肅,對著忽然無比平靜睜開眼的時舒說:「你在冒冷汗。」
時舒點頭,笑了下:「做了個噩夢。」
梁徑:「什麼噩夢。」
時舒:「一直在排隊。買不到回去的票。」
梁徑怔住。
過了會,慢慢問他:「買票想去哪裡?」
時舒閉了閉眼:「想去找你。」
說完,車內並沒有沉寂太久。梁徑伸手把人抱進懷裡。
他已經知道時舒到底怎麼了。
酒店臨河。
午夜河風暖濕,城市的光帶環繞在周圍,勾勒出一條明顯彎曲河道。萊茵河無波無瀾。
深藍色的夜幕低低垂著,墨色雲層起起伏伏,好像遠山。
時舒被梁徑抱在懷裡,微睜著眼望向落地窗外。滾熱的氣息不斷噴洒在玻璃上,那片遠山很快就煙霧繚繞。弄了一陣,梁徑握住他的下巴轉過來舔他濕淋淋的眼睫和鬢角,然後去親他微張的嘴唇。那裡早就破了皮。
親著親著,梁徑忽然很用力地吮住他嘴唇上的傷口。一點點血液被吮出來。又刺又疼。時舒眯了眯眼,下秒,就有些戰慄地聳了聳肩膀,沒忍住張嘴輕輕哼出一聲。
梁徑垂下頭閉著眼喘息。他聲音已不似少年,有了成年男性粗重暗啞的性感。喉結很快地滑動,梁徑口乾舌燥。空氣里溢出熱潮過後的混亂味道。時舒出了太多太久的汗,整個人好像水裡撈出來似的。
就在時舒快要站不住的時候,梁徑打橫抱起他,朝浴室走去。
水溫微燙。時舒趴在浴缸沿,要睡不睡。梁徑身上還穿著西褲,安頓好時舒后,他就這麼挎著鬆鬆垮垮的褲腰,去外間接水。回來的時候,他一邊仰頭大口喝著一瓶冒著冷氣的礦泉水,一邊手裡握著一杯冒著一點熱氣的溫水。
時舒喝了一口就不是很想喝了。嫌熱。梁徑好笑。他怕他出大汗又碰涼的感冒,喝完一整瓶冰水,他接著喝了一口溫水,然後蹲在浴缸邊喂時舒。梁徑嘴裡溫溫涼涼的,兩個人一邊接吻一邊喝水。
梁徑進浴缸的時候,時舒趴著感覺自己快要睡著。只是梁徑沒讓他好睡。最後濺了一地水,光腳踩著都能踩出水花。時舒被梁徑用浴巾裹住抱到花灑下乖巧站著。他低頭愣愣瞧著一地的汪洋,覺得梁徑今晚大概率是要通宵。
他想的沒錯,但他沒想到梁徑還有心給他做心理疏導。
不知道梁徑從哪裡找來的糖球,時舒被他塞了一顆進嘴,檸檬薄荷的味道。他坐床上,把糖嘎嘣咬碎,不是很理解:「幹嘛?」梁徑手心還有幾顆,他站在床尾,捻著糖球,笑著看時舒吃糖。
「沒幹嘛。」
頓了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對時舒說:「給你補充點體力。」
時舒無語,剛想說什麼,就看梁徑放下糖球,從椅背抽出自己襯衣上沒來得及解下的領帶。
他的右手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麼兩樣。該靈活的時候靈活。這會,他把深色領帶一圈圈繞上右手手腕,眼眸低垂,語速很慢地對時舒說:「時間太晚了,出去買繩應該很難。我想了想,這次換個地方好不好?就用這個。」
梁徑抬眼。他的眼睫也很長,只是不是一樣齊長,抬眼看人的一瞬,眼尾一簇好像暗刃。
時舒咬著糖碎,不置可否。早在之前他們就談過這件事。梁徑可以對他做任何事。
房間很安靜。
糖碎發出窸窣聲響。
梁徑走過來,左手伸出撫摸時舒柔韌細膩的脖頸,拇指按了按時舒頸側淡青色的血管,眼神專註,好像一把尺。
時舒仰頭,咽下嘴裡最後一口糖,想了想,問:「會不會喘不上氣?」
梁徑語氣溫柔至極,他俯身親了親時舒甜滋滋的嘴唇:「我吻著你呢。」
時舒點點頭。
脖子被纏繞總不好受。剛開始,時舒就覺得吞咽困難,但可能是他還有一點緊張。他一眨不眨注視面前仔細調試領帶鬆緊的梁徑,覺得他好像換了一個人。梁徑冷靜得不像在進行性.愛。觸碰皮膚的手指骨節分明,屈起的指關節帶著點涼,時舒閉上眼,感覺到嘴裡發膩的甜味。
不過效果出乎意料得好。時舒在很短的窒息感里崩潰大哭,緊緊抱住梁徑。折磨他許久的痛苦夢境被瞬間壓來的、近乎恐怖的窒息擊得粉碎——他再次感受到了從山頂墜落的心悸和痛苦,卻並沒有在清醒的時候起死回生,而是頃刻沉入海底,海水淹沒他的口鼻。
奇怪的是,時舒並沒有太害怕,他睜開眼注視雙眼通紅的梁徑,哭著哀求:「不要這樣對我......」
梁徑直接落下淚來。
他知道時舒說的是哪件事。
「不會了......」梁徑哽咽:「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
時舒委屈至極。
這段時間的精神折磨、惶惶不安、夢裡一次次的生離死別——他委屈到恨他,咬牙切齒:「我會還給你的——」
梁徑低頭親吻時舒:「好。」
「都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