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飯桌上丁雪吃得很少,她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
梁坤覺得是梁徑在跟前煩的,吃完飯就打發倆小的下去複習作業,準備明天周一上學。
「你爸媽感情好好......」
空空的樓道里,時舒的聲音有短暫迴響。
他們沒坐電梯,從一旁安全通道下樓。
梁徑「嗯」了聲,走在他身邊:「有時候也吵架。」
時舒點點頭,想起之前圍觀過的幾次爭吵。
梁坤不是那種看起來就很好說話的男人,只是這幾年高校待久了,言行處事也沾了幾分和顏悅色。但在原則性問題上,他會露出骨子裡的脾性,極其嚴肅,說一不二。丁雪有時候極恨梁坤的這種「說不通」,怒極了,時舒覺得丁雪恨不得上去咬梁坤一口。
那會他和梁徑在廚房洗碗,夫妻倆沒來得及顧及孩子,就已經在客廳吵起來。
梁徑見怪不怪,因為他覺得梁坤不會對丁雪怎麼樣。即使丁雪要咬他一口肉下來,梁坤也只會擔心丁雪磕著牙,然後主動建議,還是不要咬了,你拿刀來,我割給你,你看你喜歡那塊?
相比梁徑的習以為常,時舒很擔心這樣的爭吵會滑向無法控制的結果。他幼年完完整整見識了舒茗和時其峰的冷戰、拉鋸和對抗,對於梁家這種時不時火藥味衝天的家務事,心底里是很害怕的。
但十幾年下來,梁家依然穩固。
梁坤既沒有改變多少,丁雪也沒有忍讓幾分,該吵還是會吵。就連梁老爺子都調侃,熱鬧嘛,這就是熱鬧。
時舒不是很明白這種持家之道。
不過梁老爺子是個很溫和的老人,說話做事總是循循而來,講規矩也講道理。時舒很願意聽他的話。
梁徑身上很好地中和了梁坤骨子裡的果決狠厲和梁老爺子的遊刃有餘步步為營。三歲看老,他三歲遇到時舒,就已經將這些潛移默化地施展在了時舒身上。
「吵架也分很多種......」
時舒很願意用自己家的事舉反例,對梁家進行正面襯托:「你看我爸和我媽,吵起來跟談判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頭頭是道,我怎麼哭都插.不進去——我媽還嫌我耽誤她說話——最後怎麼著,離了。你爸媽就不是了,越吵感情越好。」
時舒說得跟單口相聲似的,梁徑笑著聽完,沒說話。
時舒知道他擔心丁雪的身體,心情不好,便去拉梁徑的手,嘴裡很自然地說:「梁徑你怎麼啦?」但不是詢問的語氣。
從小到大,時舒問過梁徑無數次怎麼了。
有些是真的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有些,是時舒在告訴梁徑,他很關心他。
正對的窗口能看到一段燈火漸明的南棠街。
夜風裡,有初夏梔子的淡淡香氣。小區物業在四月末的時候就安排了梔子、茉莉等時令花的移植,他們這棟正對一段綠化帶,香味更明顯些。
梁徑看著他,沒有立即說什麼,過了會,另一隻手伸去摸時舒臉頰:「你今天一碗飯都沒吃完。」
時舒拉著他的手,轉身繼續下樓:「湯喝多了嘛。」
梁徑:「下次要吃完。」
時舒:「哦。」
他在梁徑這裡有無窮個「下次」。
剛進家門,方安虞打來電話,問要不要來迎尚玩,他寫完作業了。
時舒靠著門背後接電話:「你才寫完啊?我和梁徑上午就寫完了,下午和聞京打球去了......」他表情有點嘚瑟,唇角翹起,語氣輕飄飄的,一副沒什麼心事、無憂無慮的樣子。
方安虞最煩他這樣,但又實在有求於他:「......你厲害你厲害!來的時候把數學卷子和周報也帶來啊,我們對對答案......梁徑的也要。」
時舒也很煩他這樣:「老王說不要私下對答案!」
方安虞懟他:「你發誓你做的時候沒和梁徑對答案?!」
時舒心虛,頓住不說話。
他做的時候,可不止對答案,梁徑快把他親禿嚕皮了。
梁徑已經坐在客廳看他的雜誌,時舒突然沒聲,他手上翻著頁,視線落在圖片最下面的幾行解說,等了會,語帶笑意:「喂喂?」
時舒也笑,對電話那頭的方安虞說:「我帶我帶......他也帶。」
梁徑知道時舒嘴裡的「他」是誰,他抬頭朝時舒笑著看了眼。
方安虞很滿意:「原曦也來了,她沒吃晚飯,我和她在樓頂這裡點燒烤,你們早點過來啊!」
時舒嘆氣:「哥們,剛吃完。」
方安虞:「不重要,就是告訴你倆一聲。愛吃不吃。對了,來的時候路過聞京家幫我說一聲,他電話沒打通。」
時舒:「......我是郵遞員嗎!?」
未等他吼完,電話那頭就掛了。
梁徑:「怎麼了?」
時舒轉身往書房去:「方安虞讓我們去找他,帶好作業。原曦和他在頂樓吃燒烤——我估計方姨不在,不然的話,能讓他們上頂樓?還讓我去的時候找下聞京,說什麼沒打通電話......我是貓頭鷹嗎!」
梁徑笑,起身走過去:「現在過去?」
書桌還沒整理,兩個人的東西都混在一起。
習題冊夾著卷子,卷子夾著筆和尺。抽出卷子,裡面的筆和尺就跟著乒鈴乓啷掉下來。
時舒找出他和梁徑的數學卷子和英語周報,一股腦塞進自己書包,然後蹲下去撿掉地上的筆和尺:「嗯......正好路上消消食。」
梁徑也蹲下來幫他撿:「樓頂不是封了嗎?」
市裡每個季度都會有消防安全檢查。
迎尚樓頂堆了太多倉貨,幾個月前他們就上不去了,說是要好好整頓。
時舒捏著尺子:「不知道......估計清理完了吧?好久沒上去玩了......」
迎尚樓頂可以俯瞰整個南棠街。尤其是晚上,車水馬龍的,熱鬧又好看。
時舒表情憧憬,蹲在地上一手攥尺子一手攥筆,跟個倉鼠似的興緻勃勃。
梁徑看著他,這會垂眼笑了下,再抬眼的時候傾身就要湊過去——
「梁徑!」
時舒笑著後仰,沒穩住,後仰過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梁徑站起來,朝時舒伸手,想拉他起來。
時舒偏不去拉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不安好心。」
梁徑往後退了退,好整以暇的樣子:「我做什麼了?怎麼就不安好心了?」
時舒不說話,拉上書包拉鏈轉身就往門口跑,實在覺得好笑:「你自己知道!」
梁徑兩手插兜慢悠悠走過去,視線一路跟著時舒,沒再說什麼。
後來還是在玄關被捉住,梁徑摁著他親了很久。
親吻變得尋常,好像呼吸。
兩個人站著,時舒被親了一會就不是很想親了,心不在焉地往下撈掉地上的書包,張嘴敷衍。梁徑笑著掐他腰,抵著唇輕聲和他說話:「能不能認真點。」時舒被親得臉紅紅,沒什麼辦法,只好嘟嘴親回去:「好了沒有啊......」
梁徑垂眼看他兩手抓著書包帶,好像隨時準備跑路,語氣不滿:「抱我。」
時舒:「......」
見他還有點不情願,梁徑好氣又好笑,直接伸手揉他小腹。時舒受不了他的力道,鬆開書包抱住梁徑,很規矩地把手搭在他後背。但因為站著,其實還是有些局促。
坐在梁徑身上的時候,倒不用他額外抓什麼或抱什麼,梁徑會握住他的手,親得深了,還會把時舒手弄紅。
梁徑永遠比他更不饜足。
往往時舒沉溺的時候,梁徑好像才開始。他慢條斯理地撫摸時舒,從他的脊椎骨一路往下,停在後腰那一截凹陷的弧度,怎麼都摸不夠似的。
時舒後知後覺到疼,可等他張嘴喊疼,梁徑又會很克制地去摸他別的地方。
這個時候也是。
梁徑的手在時舒身上四處尋找安頓的地方,可找來找去,每個溫熱柔軟的地方都是他想要的。
從下擺伸進去揉他的小腹,接著往上摸到他薄薄肌膚下肋骨的印子。再往上,時舒就受不了了。
他確實受不了。
在他看來,這些似乎只是親吻附帶的動作。
這個時候的時舒還沒能嘗到這種動作隱含的愉悅——它需要更深的接觸。
本來以為乖乖站著挨親就好,誰知道這件事一旦起頭根本就沒完。時舒擔心梁徑又像之前在浴室里一樣,那就真的沒完沒了了。
他伸手去扒拉梁徑的手。
「走不走啊......」時舒紅著臉瞧他:「你冷靜下好不好。」
梁徑看著他,還是很想親他。
他腦子裡全是這兩天的親吻,還有時舒主動樣子,自制力根本就不存在。
他低頭埋進時舒肩窩,沒再動。
安靜了好幾分鐘。
時舒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會急著洗完上樓吃晚飯,畢竟梁坤和丁雪都在,他們不能在浴室拖太久。於是,有些事發生就這麼發生了,就連兩個當事人對於自己當時說的話、做的事,都沒能來得及好好想想,或者說,沒來得及害羞。
細節被逐個回想起,而梁徑灼熱的呼吸和那個時候一樣貼得很近,時舒覺得自己正以火箭撞地球的速度瀕臨爆炸。
梁徑察覺他臉上的熱度:「怎麼了?」手背貼了貼時舒面頰,他臉紅得簡直不正常,梁徑問:「在想什麼?」
他看著梁徑,梁徑看著他。
很快,時舒非常肯定梁徑也想到了兩個多小時前的浴室。
他們以親吻為邊界、確定關係在一起的時間尚且還能以小時為單位,但給彼此做的事卻已經不能以單純的時間長度來衡量。
梁徑頓時也有點臉紅,他轉開臉,很不自然地說了句:「走嗎?」
時舒臉通紅,羞臊之下一把推開梁徑:「走什麼啊!你——」
突然,像是抓住什麼關鍵似的,時舒湊近,眯眼:「我還沒問你,你怎麼知道......你從哪裡知道可以那樣的?你背著我看片了?!」
梁徑難得慌張,很快地說:「我沒有!」
時舒不相信:「梁徑,你不老實。」
梁徑:「......」
都沒說話的幾秒,梁徑後退幾步,靠上牆,他甚至都沒好意思去看時舒。
這讓他真的很不好意思,而一直以來的家教也讓梁徑不是很能流暢地把整件事說出口。
「你也在。只是你睡著了。」最後,梁徑紅著臉說。
時舒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是一回事,坦誠是另一回事。
梁徑抬眼看向時舒,語速有點快:「去年社會實踐,聞京帶的。你睡著了。我真沒看多少。我擔心你醒還來不及,我——」
時舒:「我怎麼一點印象沒有?」
梁徑:「你怎麼會有印象。你睡著了。」
時舒:「你們看那個,我能睡著?!」
梁徑:「......我怕把你吵醒,那個聲音一大我就抱你去別的屋睡了。」
好半晌,時舒都不知道說什麼,他看著梁徑:「謝謝。」
梁徑也不知道說什麼,頓了頓,乾巴巴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