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旅者(三)
黃昏帶來太陽的腐朽,讓曾經的故事不得不染上終末的尾音。
金輝色的日光在紫色薄霧的遮蔽下不復以往的璀璨,昏黃的天空與紫色的幕布交織相會,留下了絕望的悲鳴。
留在五線譜上悅動的音符也因此變得僵硬,它們掙扎著身軀,試圖離開這片終末的廢土。
人類的處境何嘗一樣呢?
即便是在廢土中憑空出現的寒冬陌土也無法改變它最終落入地獄的結局。
——它們不是五線譜上的平行線,也沒有相交時的節點,它們不倫不類,它們彷彿不該存在…
但,若是堅持下去,那便還有奪回一切的希望。可若是放棄,那便真的結束了。
未來的歌謠由歷史譜寫,現在的道路由旅者記錄。
抬頭看啊~
昏黃的天空依舊我行我素,崩壞的廢土也照常鳴奏。
只不過在這樣的黃昏中,多了一位旅者和一名少年罷了。
「看啊大佬,那邊就是家!」
「媽媽看到這麼多物資一定會很開心的!還有…」
「看到大佬也會很開心的~」
五線譜的奏樂中出現了異樣的聲音,童真與嚮往中又帶著容忍的麻木。
它並沒有打亂音符,也沒有阻礙演奏,只是…太過真實的聲音當真對的上曾經幻想過的未來嗎?
少年活躍的動作與興奮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的失落,在這片廢土中,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戰利品。
他高舉雙手歡呼慶祝著,為自己,也為明天。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他都有機會去爭取。
少年從未失去過什麼,因為那些都是他不曾擁有過的…只有希望留存於心,也僅有希望陪伴以往。
直至今日,少年都對於未來充滿幻想。
雖然…
顧鋮瞥了一眼後備箱中的物資——一箱過期的藥品、一台近乎報廢的唱片機,還有幾盒發霉的麵包與包裝破碎的速食桶面。
可這些已經是最好的東西了,不對嗎?
顧鋮輕鬆把著方向盤,看著少年樂觀的笑容,自己竟也不自覺的露出了笑臉。
少年笑著訴說過去與未來,真的與喜鵲那般小巧,嘰嘰喳喳的討人喜歡。
「你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不覺得很危險嗎?」
看著少年的活潑勁兒和那跳下車的動作,顧鋮腦海中滿是不解。
即便是之前面對死亡時,他也沒見到少年露出恐懼的神色。
那股即便是絕望也不會懼怕的氣勢讓顧鋮難得的覺得有點懷念。
「怎麼會呢?肯定怕啊!」
「只是,媽媽需要這些啊…」
雖說是落日餘暉,可散落的光在少年身上卻形成了難以描繪的形狀。
少年突然靦腆起來,不安的搓著手又轉到後腦,不知所措的樣子顯出幾分可愛。
顧鋮獃滯了一陣兒,直到那總是叫不對名字的丁達爾效應出現時才回過了神。
光彷彿是穿破了那層能量,是有著形狀的希望降臨到了人間。
它純潔而神聖,好像觸手可及,卻又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就是如此簡單的映射在少年身上。
「我想…你會是母親的驕傲吧?」
略顯沙啞的聲音中藏著顧鋮自己都不知道的激動。
他腦海中那道綠色的倩影卻是愈發清晰起來。
可一切模糊的夢幻都沒有眼前少年帶來的堅定清晰。
「肯定是!」
圭青澀的面容滿是驕傲的神色,陽光開朗的笑容讓人很輕鬆就能感受到少年的澎湃希望。
慢下來的越野車上,少年摘下護目鏡、脫下厚重的毛氈帽,露出了下面顯眼的酒紅色碎發,那對彷彿是海底星辰般的眼眸帶著無限的光芒。
廢土客的快樂?
顧鋮只知道他看到了人類最本質的特徵。
圭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顧鋮的心中,好似連帶著體內的某些東西都有了反應。
「頭髮很好看,應該也是遺傳你的母親吧?」
顧鋮望著那頭有些雜亂的紅髮睹物思人般的懷念起來。
他記憶中好像也有誰是這樣的頭髮來著…耀眼又不覺得突兀的酒紅色,謙遜有力中又是濃厚的魅力。
優雅,古典,滿是包容。
不知為何,顧鋮好像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
「沒有哦,媽媽是黑髮,我應該是遺傳父親的吧?」
少年飄忽的眼眸滿是疑惑,好像對於那位父親沒有任何痕迹。
顧鋮並不是那種古道心腸又不知好歹的人,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后便不再多說。
記不住的過往,就仍由它去吧。
顧鋮和少年並排走著,向著視線看去,遠處的黃沙中隱約出現了一座工廠的輪廓。
相對於其他被崩壞獸「糟踐」的殘骸,這座充滿鐵鏽氣息的工廠更加完整,也沾染了些許人類生存過的痕迹。
這讓顧鋮有些疑惑,那些崩壞獸幾乎都是一根筋的生物,怎麼可能會遺留下來這樣的人類建築呢?
即便只是一座被遺棄的工廠。
「怎麼了大佬?在發什麼愣啊?」
小喜鵲攬住顧鋮的胳膊,亮晶晶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幾分關心。
顧鋮搖了搖頭,不動聲色的運轉起崩壞能檢視起工廠的特別來。
可能量剛進入工廠的範圍就沒了反應,彷彿是石入大海般寂靜。
[律者,離開這裡!否則…咳咳!]
突然間,一道有些疲憊的聲音從顧鋮腦海中炸開,驚得他差點就完全爆發體內的能量。
不過,僅僅只是一絲波動,卻也讓那道聲音的主人受到了反噬。
顧鋮眯著的眼眸中露出了興奮…
捕獵、撕割,逃亡與追殺。將它虐殺,把他…哈…哈哈哈——真是,太讓人期待了!
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很是開心,彷彿找到了什麼新鮮的玩具。
「大佬?」
「莫…比烏斯,你怎麼啦?」
就在顧鋮的思緒愈發奇特時,圭的聲音讓他清醒了過來。
「呼…」
怎麼回事…?
顧鋮驚魂未定的看向自己的雙手,之前強壓下來的空虛感與悲境的疲憊再度涌了上來,一時壓的他直不起身來。
「大佬?」
「莫比烏斯!」
圭緊張的攙扶著顧鋮,使他不至於完全倒在地上。
顧鋮現在的身體中並沒有心臟,所以沒辦法察覺他現在的心率如何。
只是那股詭異的感覺卻無時不在干擾著他。
旅者還是律者?
顧鋮喘著粗氣掙扎著站起身。
「別擔心,只是剛才和帕凡提的戰鬥消耗有些大…」
顧鋮強裝鎮定的調整出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來,用嘴裡編織的謊言盡量安撫著圭。
他自己不過僅僅只是個伏筆罷了,但這個少年不是,所以沒必要把他捲入進來。
「沒問題吧?要堅持住啊!媽媽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圭感覺到身上的重量確實減輕了一些,可還是擔憂的關心著顧鋮。
對於少年的關心,顧鋮卻是很感動,但對於那填不滿的冰寒深淵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顧鋮搖了搖頭,背起了車上的物資,牽著少年的手向工廠走去。
「沒什麼問題,先去『家』吧,外面並不安全。」
掃視著四周隱藏起來的陷阱,顧鋮決定先把少年送到他自己的家園再說。
至於那道聲音…
呵,自己雖然不是巔峰狀態,但也不至於哪裡都去不了吧?
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被風沙覆蓋,工廠的輪廓在清晰的同時卻把他們來時的道路遮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