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沒有你我會死的
「殿下,您真的要出宮去?」
未央宮內,落染正在為泱肆更衣,只是嘴上仍是忍不住啰嗦:「天就快亮了,這幾日舉國齋戒,按理您是不能出宮的。」
泱肆穿好鞋履,拍了拍她的臉,道:「別擔心,你先下去歇歇,早膳之前本宮會回來的。」
言罷,就打開門往外走。
知道攔不住她,落染道:「殿下等等,外面又在下雪,您帶上傘。」
泱肆看一眼外面飄飄洒洒的雪花,有些迷茫,接過落染遞過來的油紙傘,片刻不停地離開。
她要去的地方,是國師府。
魏泱肆從來都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在當下解決,否則她內心難安。
今夜無風,只有成片成片的雪靜靜飄落。
冬日天亮得稍晚些,江衎辭的院落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她撐著傘,在江衎辭所居的院落里站了很久,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陷入沉思。
將至冬至,天氣愈發寒冷,她漸漸凍得手腳僵硬。
大半個時辰過去,晨光慢慢爬上天際。
面前的木門被打開。
泱肆抬起傘沿,掀起眼帘,與他對視。
他素來沉靜的眸子里,浮現了絲絲意外,震驚,和不解。
但看到她被凍得通紅的鼻尖時,又通通化成另一種情緒。
在泱肆的解讀中,那應當是心疼。
他走過來,語氣沉沉:「今日齋戒,殿下來這國師府站著作何?」
泱肆將傘舉高,也撐在他的頭頂,眨了眨眼,一副楚楚可憐,答非所問:「莫辭,我冷……」
他眉頭輕蹙,道:「先進屋去。」
她很聽話地走進去,自己尋了位置坐下。
江衎辭轉身去柜子里,翻出幾根蠟燭點上。
泱肆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瑟瑟發抖,望著這絲毫沒有變化的房間,問道:「你這兒怎麼還是這樣?我給你買的東西呢?你為何不用?」
江衎辭望著眼前蠟燭的燃起來的火苗頓了一瞬,沒有回答她,轉身走出房間。
再回來時,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的人在不停打著噴嚏。
他走到她面前,把手爐遞給她。
泱肆雙手接過來,仰著臉笑:「謝謝莫辭!」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她。
望著他明顯有些沉的臉色,泱肆試探著小聲道:「莫辭,你不開心嗎?」
他後退了兩步,「殿下明明畏寒,為何還要到處亂跑?」
泱肆抱著手爐,才漸漸覺得手掌有了知覺。
「可是下雪了,我想見你。」
他不為所動:「昨晚才見過。」
「說起昨晚……」
泱肆偷偷打量他,心虛道:「是不是我說我以前不想見到你,所以你生氣了?」
要不然為什麼會下雪?她本意並不是想惹他生氣,而且她自認為自己也並沒有惹他生氣啊。
「沒有。」
「真的沒有?」
江衎辭:「……嗯。」
「你確定沒有嗎?」
泱肆站起身來,「你聽我說,我以前年幼無知,才會有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昨天我跟你說,是因為想與你坦誠相待,我不是故意要讓你不高興的……」
江衎辭看著她著急解釋的樣子,「所以殿下特意來,就為了說這個?」
「當然不——阿嚏!」
這裡不比未央宮,泱肆狠狠打了個噴嚏,心想這下回去著涼又得被落染說一頓了。
江衎辭的眉頭再次蹙起來,「殿下在外站了多久?為何不叫臣?」
「唔……也沒多久啦,你不要擔心。」
泱肆佯裝思考,她是故意輕輕翻進來的,就是怕吵醒他,又嬉笑道:「總是半夜吵醒你不好,所以想等你醒來再說。」
江衎辭只凝著她,她的發梢沾了濕氣,有些濕潤,鼻子還是紅紅,她時不時就要揉一下,雙手也是凍得發紅。
身上的衣物估計也是濕潤的。
就是個騙子,怎麼可能沒多久。
肯定要受寒了。
江衎辭的眼眸沉下來,再次後退了一步。
「殿下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泱肆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人怎麼油鹽不進的?jj.br>
「所以昨日我同你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嗎?」
「殿下不應該改變對臣的態度。」
他低下頭去,不看她。
「沒有臣的話,殿下會過得更好。」
泱肆上前兩步,語氣輕輕,彷彿真的沒聽清:「嗯?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他後退,她步步緊逼,直到走到他跟前。
他頷首低眉:「我說,如果沒有我的話——」
「我會死。」
他抬眸,被她望進眼底。
她站在他面前,認真注視著他,從未有過的認真,不再是以前那些笑意盈盈的嬉鬧。
「你聽懂了嗎?莫辭,如果沒有你,我會死的,所以你捨得嗎?」
江衎辭定定站立,望著她的眼。
明明早已習慣只看著她的背影,可是她卻突然回過頭也看向了他。
他握了握拳,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再最後問一遍:「臣對殿下而言,當真有如此重要?」
「當真。」
她點頭,眼神堅定。
「我對莫辭說過的話,沒有一句作假。」
江衎辭那如寒潭一般的眼,像被丟進了寶石,從深底里散發出璀然的光。
泱肆看著他怔愣的模樣,以及那明顯明亮起來的眼眸,一瞬間不禁笑出聲來。
連帶著眼睛也彎起來,純真而動人。
笑聲越來越大,笑得前仰後合,最後實在忍不了笑得肚子疼似的,抱著手爐蹲在了地上,把臉埋進臂彎里。
江衎辭被她笑得有些無措,低下頭去看著她的頭頂,「有這麼好笑?」
地上的人沒有吭聲,也止住了笑聲。
漸漸意識到不對勁,因為她的肩頭在發顫。
他趕緊蹲下身去,「怎麼了?」
她還是沒有回應,反而把臉埋得更深。
江衎辭去拉她的胳膊,拉不動,稍微用了力,才拉開。
小姑娘眼角濕潤,眼眶紅紅。
「好好的怎麼哭了?」
江衎辭手足無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泱肆丟下手爐,一把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十分委屈。
江衎辭沒料到她會如此,一下沒穩住坐在地上。
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半晌,只說出三個字:「別哭了……」
泱肆只將他摟得更緊,洶湧的淚水打濕他的衣領,滴在他的脖頸,滾燙不已。
她心裡很難過。
前世那十多年的時間,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她死了之後,他一個人又是怎麼過的?
如果她沒有重來,是不是就沒有機會彌補他呢?如果她在夜郎死了就是最終的結局呢?
而如果她並沒有愛上他呢?即使重來,他照樣不願意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那麼他是不是註定,要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黑暗與寒冷中,永久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