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熊力
清風劍宗，半山房舍內。
正值卯時。
一個略顯消瘦的人影正閉目打坐，他面貌平平無奇，皮膚有些黝黑，放在人群里也沒有人會注意。
片刻，林淵緩緩睜開了雙眼，不見一絲疲憊，經過一夜的調整，他此刻精神飽滿，渾身充滿力量，只是眉頭緊鎖處，寫滿了憂慮。
體內，那團詭異、不詳的黑霧依舊牢牢地盤旋纏繞在其心脈上，就是像一條毒蛇，死死的纏住他不放，令他心裡喘不過氣來，不愧是上古魂修的手段—鎖心咒，這道詭異的手段就是懸在他心上的利劍，一日不除他一日都不得安寧，可放眼清風劍宗大概也沒有人能解除，畢竟魂道幾乎只存於上古時期。
他不由得回想起咯昨日那般遭遇，就像做夢一樣，但心脈上的鎖心咒一遍一遍的提醒他那不是夢，自己根本沒有反制的力量，除了受制於人還能如何？他答應了老頭的要求，才得以逃出生天，掩藏好那處洞口，他一路謹小慎微，不敢多做停留，直奔清風劍宗歸來。
想到那個要求，他現在也感覺頭疼不已，老頭要他三個月內提供十個練氣期修士的魂魄，這還是他據理力爭表明自己實力低微，兩人一番討價還價后的結果。
不過林淵趁機索求功法，老頭自然深諳恩威並施的道理，大大方方的給他一本黃階中品功法——魂刺和一本殘缺的煉魂訣，前者是魂道攻伐手段，後者是魂道修行之術。
據他了解，北辰大陸上修行之道千千萬萬，但五行之道、劍道、刀道…才是修行的主流，且功法最多，流傳最廣，至於魂道一途，現在幾已絕跡，大概可追溯至上古時期的一場大變故，具體原因不知，只是結果魂修死傷無數，魂道傳承斷絕，修行也就無從談起。
而魂魄修行不同於肉身修行，這是因為魂魄修行的功法和施展的手段基本絕跡，且魂魄修行異常艱難，一個不慎便會導致魂魄受損，魂魄是一個人的根本，根本損傷了是會要命的，所以現在魂修只活在歷史里，至於那個老頭，他是上古時期殘存的魂修，魂修主修魂魄，魂魄底蘊自然比一般修士強大很多，正是如此他的魂魄才能存活到現在，林淵想藉助清風劍宗解除鎖心咒的計劃只得胎死腹中了，更何況他人微言輕，即便清風劍宗有這等手段，也得天價，決不是他能覬覦的，鎖心咒的事只得先往後放了，這個定時炸彈至少現在是無虞的。
不過世事無常，哪有什麼事是定數呢？此次堯山山脈一行，雖然淪為老頭收集魂魄的工具，又中了鎖魂咒生死受制於人，但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又何嘗不是一場機緣呢？按部就班的修鍊，再過十年，再過五十年，他仍舊是普通的練氣期修士，為一點可憐的修行資源奔波勞碌，處於修士的最底層，這輩子都與築基期無望。
終生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
「這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命運，就是一潭死水，我要他何用。」
林淵眼神堅定，面上不悲不喜。
「縱然有些兇險，但我畢竟獲得了上古的魂修之術，大大的增強了我的實力，這可以當做我的一張底牌，關鍵時候說不定能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福兮禍兮，妙不可言。」
推開房門，迎面撲來一陣清新，眼前是一片矮小的茅草房，密密麻麻的鋪滿了半個山峰，似他這樣的底層練氣期修士窸窸窣窣的開始活動，順著茅屋往下，雲霧繚繞處是規模宏大的宗門大殿，更遠處的雲深霧靄之間，半邊燒得通紅，東方一個大火球冉冉升起，耳邊隱約聽見一聲聲鶴唳。
清風徐來，日出東方，他立於門前。
「呵，這個世界，也是很精彩吶！」
不多時，他順著人流來到宗門偏殿，內務閣。
內務閣是宗門處理日常事務的樓閣，服務群體主要是練氣期弟子，負責處理練氣期弟子的一切事物，包括每個月的靈石發放，新弟子的衣物領取等等。
擔任內務閣主事的是一位築基期修士，年紀很大，個子不高，大約一百多歲，還是築基初期，基本沒有希望突破金丹期，才來擔任內務閣主事，一方面為宗門發光發熱，另一方面這是個實職，可以撈點油水，這種事最常見不過。
老頭姓徐，弟子們都稱呼他為徐老，此刻並不在內務閣門口辦事櫃前，他是不用親自出面的。
一般負責處理弟子事物的都是練氣期弟子，從練氣三層到練氣六層不等，當然，並不是誰都能擔任這個職務的，這些子弟雖然修為不高，實力也不怎樣，但善於溜須拍馬，四面逢源，和徐老關係較好，扯起徐老這桿大旗，所以練氣期弟子們不敢招惹他們，久而久之這些人養成了媚上欺下的奴樣，常常藉機欺負練氣期弟子，讓大部分底層修士敢怒而不敢言。
「許師兄，上個月還是四塊的，怎麼這個月才三塊靈石？我要舉報你們剋扣靈石。」
櫃前，一名練氣期弟子憤憤不平，大聲質問。
「哼！這是宗門的規定，不服去找徐老啊。」
這位許師兄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斜倚著櫃面，手裡拿捏起三塊靈石，嘴上嚷嚷著：「下一個。」
那弟子氣的滿臉通紅，渾身顫抖，死死的拽緊拳頭，大氣粗喘，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嗯？」
許師兄當機立斷，蒲葉大的巴掌啪的將他扇倒在地，那弟子不過練氣一層，剛剛引氣入體，哪裡會是練氣五層的許師兄的對手。
那弟子挨了一巴掌就被打得七葷八素，癱倒在門邊。
幾個好心的師兄七手八腳把他攙扶起來，一邊陪笑一邊拖到後面去，嶄新的弟子服髒了一大片，衣角粘上幾滴血跡，原來那一巴掌毫不留手，竟將那新弟子打得半邊臉開花，嘴角溢血，面貌慘不忍睹。
「唉，新人就是不識時務啊。」
「誰說不是，許師兄也太狠了，剋扣我們這麼多的靈石，還不讓說理。」
「我聽說宗門給練氣期弟子每個月發的都是十塊靈石，前幾年還是發五塊的，現在少到三塊了。」
「哎，慎言慎言。」
「…」
餘下一堆練氣期弟子議論紛紛，裡面不少的新面孔惶惶不安。
林淵心底嘆了口氣，靈石是修仙者的必需之物，用處大了去，不僅能用來回復靈力，能用於布陣，還能作為貨幣流通，是修仙界的萬金油，就像世俗界的金錢一樣。貪婪是人的本性，借著職務欺負底層人，大肆的撈油水，上下打點沆瀣一氣，不管在哪都不能免俗，所謂修仙者，與俗人也無甚區別。
追根到底，只有實力才是本錢，唯有努力修行，不斷提升自我，才能變得更強，只要足夠的強，靈石、功法、權利等等才會接連不斷的到來，弱者受制於規則，而強者受益於規則。
接下來沒有再起波瀾，林淵領了靈石，尋了條安全的小道，快步離開，大道上練氣中後期的弟子經常趁機打劫，他現在還很弱小，只得避一避，記憶中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只要不鬧出性命，上面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吃了肉，總得給別人喝口湯吧，這也是一種潛在的規矩，大家心照不宣。
「站住。」
一個莽撞的身影兀的橫在道上，粗壯的大手攔住了他的去路，胸前兩塊結實的肌肉一起一伏。
來人他認識，是練氣四層的熊力，是個體修，主要修行蠻牛勁，力氣大得能扛起兩三塊石磨，平時也經常欺負練氣初期的弟子，他還有個練氣七層的親哥，仗著這層關係和他自身的蠻力，在練氣初期弟子間橫行無忌。
「該死，怎麼被他盯上了。」
林淵停下腳步，心底咯噔一下，有些詫異。
轉念一想，事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說不定他早就被盯上了，只是自己渾然不知。
熊力獰笑一聲，喝道：「我知道你，小子，乖乖交出靈石，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林淵臨危不亂，念頭飛起，他是練氣三層，主要修行宗門最普通大眾的清風劍訣，但只是勉強入門，面對熊力這樣的高手就不夠看了，倒是輔修了一招流沙指，練得有模有樣，至於魂道的手段，那是他的底牌，雖然還沒開始修行，但即便掌握也不能輕易動用。
他的手段過於單一、普通，這正是底層弟子的悲哀。
然世事易移，強大可以憑藉，弱小也可以利用，只要籌謀得當，以弱勝強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最根本的是熊力不過練氣四層，雖然比他多一個小境界，硬拼他不是對手，但蠻牛勁勝在攻防較強，騰挪偏弱，他的清風劍訣正是飄逸靈動，避敵鋒芒，未嘗不能一戰。
林淵不語，默默的抽出長劍。
見此，熊力冷哼一聲，也不廢話，擼起袖子大步邁開，隨即像一塊巨石滾滾衝撞而來。
林淵虛步在前，待熊力衝到身前五步時才騰挪避開，順勢揮去一劍。
當～
他手腕被震得發痛，劍身嗡嗡震顫，熊力格擋住這一劍，轉身一拳破開空氣直衝他面門。
林淵不敢大意，連忙橫劍格擋，下一刻結結實實的吃了一拳，巨大力道將他打退十步開外，勉強接下一拳，這廝的力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呼～
不給他喘息的時間，熊力三步並做兩步又衝上前來，掄起沙包大的拳頭一通猛打，只見拳影撲面，招招勢大力沉，林淵或是騰挪，或是格擋，清風劍訣連連施展，儘力避開拳風，倒也打得有來有回。
眨眼間十招已過。
熊力不再試探，低喝一聲，猛的加大力道，重重的擊打劍身，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林淵持劍的手忽的猛顫，一陣酸麻之感爬滿右臂，差點握不住劍，他一腳橫掃逼開熊力，趁機暴退。
熊力得了便宜哪裡肯放過，像一塊狗皮膏藥立馬黏上來，企圖故技重施，使出八成的蠻力重重的轟去。
林淵卻是不慌，嘴角微微上揚，左手悄悄指在腳邊，下一刻熊力奔到身前，他突然躍起，臨時變個劍招，雙手持劍用盡全力下劈。
一系列的動作幾乎在瞬間完成，熊力驚覺中計，正欲閃躲，才發現腳底陷入泥潭，他動彈不得。
「這是？流沙指。」
熊力當然認得，這是一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土道黃階下品功法，據說修鍊到極致能一指造成十丈深的流沙坑，但這門功法手段淺顯，必須指定施展，且流沙指範圍只有三尺之地，但沒有人是傻子會踩踏上去，完全可以避開這招，因此這招困人之術著實雞肋，這種爛大街的功法便是專修土道的修士也不屑於修習。
他萬萬沒想到林淵暗藏這一手，就是這麼平常的手段，此刻收穫了奇效。
一切心思都在電光火石間，熊力很快鎮定下來，練氣四層的靈力全力催動，雙臂護在頭頂，隱隱凝聚出一面暗黃的小盾。
咔擦～
林淵全力一擊，小盾卸去七八分力道，隨即破碎，劍身直直的劈下，被雙臂堅實的格擋，再難建功。
「嘿嘿，就讓你見識一下，蠻牛勁！」
熊力一字一句的大喝，暗黃的光暈布滿全身，一股巨力從下到上充斥著他的每一塊肌肉，龐大的力量震攝四方，一陣氣浪以熊力為圓心，掀起滿地塵埃四散飛去。
林淵大駭，他此時已經力窮，難以變招，熊力大手一揮，像兩隻大鉗牢牢鉗住他的肩膀，大力舉過頭頂，腳底已拔出流沙坑，踏在堅實的地上。
下一刻，往後一倒，林淵掙扎不得，重重的砸在地面，完全承受了這一記背摔，巨大力道震得他氣血翻湧，眼角直冒金星。
「咳咳。」他咳出一嘴腥熱，扭頭盡數吐出。
熊力不愧是練氣四層，靈力比他深厚，又是體修，近身搏鬥經驗豐富，搭配蠻牛勁真是有一力降十會的風範，被蹂躪一番，林淵才發覺他想當然的太過天真了，都是底層修士，能修鍊到練氣四層的怎麼可能沒點手段，那些以為別人都是笨蛋的人才是真正的蠢才，天下能人何其之多，盲目自大的人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咳，熊師兄好身手，蠻牛勁果然名不虛傳，此番切磋師弟甘拜下風。」
說罷，林淵毫不猶豫的掏出靈石奉上，三塊，他的全部身家。
熊力猛的一頓，喉嚨里的狠話又咽回肚裡，他沒想到林淵這麼快就認慫了，還毫無違和感，別的弟子一般都會狠狠的咒罵他一通，再被他狠狠的修理一遍，眼下這劇本好像不一樣。
轉念一想，他不過一練氣三層的弟子，不忿又能怎樣，實力擺在這裡，估計是被揍了一頓，感受到兩者間的巨大差距，才認清了現實。
「嗯，你倒是識時務，好吧，爺爺就繞過你這一回。」
熊力伸手抓過靈石，滿意的點點頭，林淵的確識時務，見勢不對立刻認慫，又將此事定性為切磋，收取靈石可以認定為戰利品，捅到上面去也占理，令他得了裡子又得了面子，他怎能不喜。
突然，林淵揚起一把流沙，熊力已放下戒備，不成想他竟敢偷襲，瞬間勃然大怒，下意識抬手格擋，卻感覺胯下生涼，下面頓時一股劇痛，好像還有咔擦一聲，什麼東西破了。
「啊！林淵～」
遭受偷襲時，他早已卸下蠻牛勁，儘管他是體修，但還是血肉之軀，哪裡承受得了這般力道，劇痛陣陣，饒是他身強體健也只得蜷曲抽搐。
而林淵第一時間拾回靈石，忍著傷痛飛快逃離現場，臨了還不忘補了一道流沙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