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兄弟（捉蟲）

胤禛緩緩放開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打上回那件事之後他就元氣大傷，一直沒有意識，在他沉睡的這些日子裡他什麼也不知道，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做著有關於前世的噩夢。

他這一睡，記起了很多兒時之事，那些記憶昏昏沉沉的，像沉重的鐵片一樣壓在他身上，他想醒來，卻被死死壓住了身子，他本以為他這回再也醒不來了。

便是醒不來了也沒關係，他本就是一抹意識，一絲執念，一縷殘魂都算不得的存在，他本就不該存在於這世上，誰知又讓他附在了小時候的胤禛身上，跟著小胤禛感受兒時的快樂。

這些日子，他確實也放鬆了很多，注意到了一些他之前從未注意過的東西。

而這回一昏迷，他卻又看見了兒時的自己。

做皇帝的這些年，他每日勤勉勤政，一刻都不敢閑著，乃至到了最後，臨終之時，他看到的也只有自個兒這些年做皇帝辛勞的場面，忘了以前自己少年之時恣意快活的模樣。

人人都說他是冷麵王爺，冷麵君主，從來都不苟言笑，但他們不知，他兒時很愛笑，可後來被命運捉弄，被親生額娘欺騙，才造就了他現在這副模樣。

他又想起年少時的胤礽、胤祉，想起了後來屁顛屁顛追隨在他身後的胤祥，也許正是這些溫情叫他捨不得離開世間，他重新又恢復了意識。

但沒想到，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個緊緊攥住胤礽胳膊的場面。

雖說少年之時他和胤礽的關係尚為可以，不像是後來奪嫡時那麼彼此防範，但他以前也未曾這樣摟過胤礽啊！

太尷尬了！

胤禛簡直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慢慢鬆開摟著胤礽的胳膊，下意識地迴避著胤礽的眼睛。

咦，胤禛這是怎麼了？怎麼一瞬之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胤禛愈發的尷尬了，小胤禛這傢伙去了哪裡啊！怎麼一醒來就換他來接管小胤禛的身體了啊！

小胤禛！

小胤禛！

胤禛急急在心裡呼喚小胤禛，卻得不到一絲回應。

此時小胤禛的意識剛剛喝了酒，睡得正香著呢！

這是他們之前從未發現過的一個bug，只要喝了酒，小胤禛在酒意下昏沉過去，大胤禛和小胤禛的意識就會快速交換，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才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個和胤礽躺在一張床上，還如此的親密無間，大胤禛的這個心情真的是！

雖然平常他也看著小胤禛和胤礽膩膩歪歪，但是看著和自己親身體會到，完全是兩碼事啊！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也會和胤礽睡在同一張床上。

雖然他也曾幫助小胤禛裝過小孩子，去太皇太後面前說道，而且他自認為還裝的挺像的。

那現在，還要他裝小孩子來跟胤礽相親相愛嗎？

胤礽頓時感到頭皮發麻。

「胤禛弟弟，你可是吃了酒，身子還有些不舒服？」胤礽關切地問，「要不要孤去找太醫來，給你好好瞧瞧？」

「我我沒事。」

胤禛臉上僵硬地浮現出一個笑容來，嘴角慢慢地咧開，露出還沒長齊的小奶牙。

「胤礽哥哥，我現在，好得很。」

胤礽瞧見這個笑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身子。

「胤禛弟弟，你臉上的這個笑，好嚇人啊，孤瞧著你真是吃酒吃壞了吧！」

「沒有呀！」

胤禛許多年未曾笑過，都快忘了要怎麼笑了，尤其是現在他的笑，是如此的刻意和做作，就顯得他整張臉皮更加僵硬。

胤礽越瞧越毛骨悚然，這胤禛弟弟是被什麼附體了么？

胤禛學著小胤禛平時的那副樣子，故意佯裝天真活潑，他為了叫胤礽不起疑心，甚至主動去牽胤礽的小手。

「今日能與胤礽哥哥一起睡，我可開心了！」

若是平常的小胤禛說出這話，定是極其純真可愛的，可今日喝了酒的胤禛怎麼看怎麼不正常，笑得太用力，嘴刻意地張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四方形，兩排小奶牙在胤礽面前一張一合的嘶，真的好嚇人啊！

以後可不能讓胤禛弟弟再粘酒這種東西了，難怪佟額娘不叫小孩子喝酒，酒可真不是樣好東西！

原本多麼可愛的小胤禛，喝了酒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但他是一個好哥哥，好哥哥不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歧視自個的弟弟，就算弟弟現在瞧起來真的很瘮人。

嗚嗚嗚胤礽鼓起勇氣，回握住胤禛的手，輕聲說：「時候也不早了，胤禛快睡吧，明日孤也要早起，孤寅時便要起床，酉時才能完成一天的課業，唉，真是太累了」

胤禛卻搖搖頭：「還好啊，這算什麼累，哥哥你日後做了皇帝，只會比這更辛苦的。」

胤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往常他每同胤禛弟弟說這些，弟弟可貼心了，一邊用小手給他捶背一邊小嘴叭叭不停地安慰他，今日怎的話語間如此冰冷，還說他以後會更辛苦！

胤礽的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胤礽不知道胤禛是真這麼想的，要知道，大胤禛可是清朝最勤勉的皇帝，他批閱奏摺到丑時都是家常便飯，不過正是由於他太勤奮了，後來直接將自己個給累死了！

胤禛想到這裡，突然想著不能叫胤礽也這麼累，於是便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不過哥哥說的也對，應得注意歇息，不然身子會受不住的。」

胤礽一顆冰涼的小心心，此時才稍稍得到了些許安慰，他拍拍胤禛小小的背脊：「既然如此，弟弟也快些睡吧，若是一會叫佟額娘發現你今日偷喝酒了，非得打你屁股不可！」

胤禛下意識地摸摸自個的屁股，有些不習慣有人對他說這些犯上之言，但小胤禛說的也對，他早就不是皇帝了，所以也不能端著皇帝的架子。

「哥哥說的是，喝酒的確非常不好。」

胤禛點點頭，尤其是小胤禛這個不靠譜的！喝了酒就斷片，還將毫無準備的他弄到這副身子上來！他胤禛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麼窘迫的場面呢！

「若是日後我再想著喝酒，哥哥一定要記得勸阻於我，知道嗎？」

胤礽覺得今日的胤禛格外嚴肅，好像突然變成了個大人似的

但是小孩子喝酒確實不好，胤禛既然能主動有此覺悟，那他自然是要鼎力支持的。

「好。下回啊，孤一定攔著你這隻小饞貓！」胤礽伸出指頭來戳戳胤禛的小鼻尖，「明明是自己個貪嘴喝酒，佟額娘上回還說，喝酒小孩子會變傻的，孤倒要看看，若是胤禛變成個小傻子了，可該如何是好？」

被胤礽戳到的鼻尖冰絲絲的，胤禛愣了一下：「若是我變成傻子了，胤礽哥哥可會嫌棄我？」

胤礽故意說：「是自然會是嫌棄的，所以胤禛可不要變成小傻子啊，不然哥哥就不喜歡胤禛了。」

胤禛又是一愣，他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突然伸手主動攬住了胤礽的胳膊。

他平常見小胤禛都是這般跟胤礽撒嬌的，胤礽表面上嫌棄，其實早就偷偷咧開了嘴角，而小胤禛每到這種時候總是極其興奮，抱著胤礽的胳膊，吱吱哇哇地像個小瘋子一樣。

他突然也想試試，這胤礽的胳膊究竟是有何魅力，讓小胤禛每回都能如此興奮。

胤礽見胤禛又抱住了自己，只當他在跟自己個撒嬌，也沒多想，只是今日的胤禛有些許的非同一般。往常胤禛摟著他的胳膊總是大大咧咧的，小臉也蹭在他胳膊上抹來抹去，簡直就將他的衣袖當成了抹布一般。

但今日胤禛摟著他的胳膊，感覺小心翼翼的，好像他的胳膊是什麼易碎的寶貝一般。

怎麼說呢感覺胤禛好像突然就變得文靜了起來。

這樣的胤禛，胤礽還有些不習慣呢。

搞了這麼一通，他也不太困了，又想起來好久都沒跟胤禛好好說過話了，趁這個機會，不如跟胤禛聊聊天吧！

「胤禛啊，哥哥告訴你個秘密。」

「嗯。」

胤禛輕輕應了一聲，抬起小臉來看向胤礽。

他很好奇，胤礽會跟他說些什麼呢？

「其實，當初汗阿瑪叫佟額娘養你，孤的心底非常不願。」

說起往事，胤礽還有些不好意思呢。

「但是孤知曉孤是個大孩子了，又偶爾聽見宮女說有了你之後佟額娘便不在意我了，孤心底可難受了。說來也巧，我黯然神傷之後就生了一場大病，就是出了那場天花，差點連命都交代在那裡了！」

胤禛卻敏銳地注意到了什麼：「胤礽，你說你聽信了宮女的話，宮女如何能和你說得上話？」

胤礽卻沒有回答，胤禛轉臉看向他，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此事，卻看到胤礽瞪大兩隻眼睛正看著他。

「怎麼了？」胤禛不自覺地輕輕皺起眉頭，「你為何不回答我？」

「好小子，喝了酒這麼狂了。」胤礽坐起來便要擼袖子，「居然敢直呼你哥我的大名了！」

胤禛此時才注意到自己說錯了話，只好做小伏低，主動去給胤礽認錯。

「哥哥也知我今日吃了酒，所以說錯了話，還請哥哥不要怪我。」

胤礽本就是裝出來嚇唬胤禛的，聽見胤禛認錯，便伸指彈了彈胤禛的額頭說。

「你這孩子，日後可不許吃酒了，孤瞧著你今日的言談舉止都極其的不正常，想必就是吃酒吃的！」

「知道了哥哥，你快些躺下，這夜裡寒涼，仔細著涼了。」

胤禛被胤礽彈的腦門微微有些痛，心想真是讓胤礽這小子佔了個大便宜了！

看著如今眼前這張滿面天真的孩童的臉，再想想後來晚年潦倒，被幽禁至死的胤礽，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的前世兄弟相殘，手足相殺，最後鬧到了那樣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果那一切都未曾發生

胤礽聽胤禛此言，卻是心中一暖，躺下之後想起胤禛方才的問題，便回答說：「宮女自然見不到孤，只是孤偶爾聽見了宮女這般議論，心頭便埋下了一根刺，不過孤現在想想，心裡還甚是愧疚，孤怎能不相信佟額娘呢？當時覺得佟額娘如此喜歡小孩子，又聽得你如此聽話，便想著若是佟額娘養了你，必然能很開心，所以孤就將委屈咽回了肚子里，導致孤的病情都加重了呢！」

胤禛還是頭一遭聽說這回事，當時他附在剛出生的小胤禛身上，只是一抹殘缺的意識，雖然帶給了小胤禛與生俱來的靈性，但他自己卻還是不太清醒，於是便沒太弄明白這回事。

現在聽胤礽一說，他才全然明白過來。

難怪當時永和宮莫名其妙地死了宮女，原來是做這件事去了。

他以前只知烏雅氏心腸不好，對待子女很是偏心，今日一想到此關節，才發覺烏雅氏原來是這般心狠之人。

烏雅氏為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可後來他給了太后之位讓她坐，她卻斷然拒絕，還當著群臣的面斥責他。

胤禛的心裡微微一痛。

看來烏雅氏真的是愛胤禵至深，連一向渴望的權力，地位，都能為了胤禵捨棄。

又或許，烏雅氏根本不是為了胤禵。她是覺得是她這個一向看不起的兒子坐上了皇位，而不是她心愛的小兒子坐上了皇位，她從心底覺得他不配吧。

算了，經過上次的昏迷，他覺得前塵往事，他大多都已經放下了。

再度執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胤禛弟弟，你怎麼不說話？」

胤礽見胤禛沉默了，突然心底有些慌亂，他小心翼翼地瞅著胤禛。

「胤禛弟弟，你是不是生氣了？」

胤禛搖搖頭，忙說：「未曾，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所以分神了而已。」

「那便好。」胤礽有些不好意思，舒了口氣說，「當時孤還太小了，而且甫一得到佟額娘的關愛，便死攥著不肯放手，後來佟額娘還說，若是我不想要弟弟來承乾宮，她便告訴汗阿瑪，不叫胤禛弟弟來了。但那時候我大病初癒，卻是突然之間想明白了很多道理，現在我呢，非常慶幸當時叫弟弟來了承乾宮，不然弟弟留在永和宮裡，一定很不快樂！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愛佟額娘，那佟額娘的喜怒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又加了一個胤禛弟弟，胤禛弟弟的高興與否，對我來說也是極其重要的！」

看著難得胤礽如此朝他敞開心扉，胤禛想著如果小胤禛在此，必然要抱著胤礽撒一會子嬌了，既然他占著小胤禛的身體，那肯定也要遵循小胤禛的心意做一些事情吧若不然小胤禛醒來了必然又要怪他了。

嗯小孩子吵得他腦仁子嗡嗡響，還挺煩的。

「哥哥的喜怒，對我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

胤禛難得說這麼肉麻的話，聽起來語調板板正正的，格外認真。

「我也希望，哥哥能快樂一點，不止現在，日後長大了也可以快樂。」

胤礽總覺得胤禛這話意有所指，但胤禛那麼小，又能意有所指什麼呢！

胤礽暗道自個真是想多了，一隻胳膊大咧咧地摟過胤禛。

胤禛現下還是極其小的，被他一把便拘在了懷裡，看起來也是小小的一隻。

「行了，就別再這兒煽情了，趕緊睡覺吧！」胤礽閉上眼睛，「等你大了，也要去上書房學習之時，便能懂我的感受了！」

胤礽輕輕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月光的傾瀉下輕輕顫抖著，這幾日為了給明珏的賀禮，胤礽一直都未曾閑著，再加上今日又蹦又跳的也累壞了，所以此時才如此疲憊，沒多大會的功夫，胤禛就聽見身旁傳來胤礽均勻的呼吸聲，轉頭一看，胤礽已經睡著了。

胤礽年少聰慧，向來就是汗阿瑪的心頭至寶。

他現在猶記得，兒時仰望胤礽的那種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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