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親情（捉蟲）

「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那六阿哥病了，所有的太醫都被叫去永和宮了，說來也好笑，這德嬪是生怕旁人不知曉六阿哥病了一般。」小園子表情中透著無語，「居然將那隻看婦人之症的太醫都請了去，您說這荒誕不荒誕？」

「六阿哥病了？」明珏挑起眉，「可說了是什麼病？」

「未曾說，只說這孩兒這病來的急，小孩子嘛。」小園子搖搖頭，「那德嬪又向來愛搞大陣仗，眼見著這六阿哥剛滿周歲，永和宮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德嬪更是到處宣揚六阿哥被她養的好，小時候如同小貓一般，這不也平平安安地長大了嗎？而且還白白胖胖的，才周歲就已經會叫額娘啦！咱四阿哥那麼聰明，一歲什麼都會說了，貴妃娘娘不也沒四處說與人知道啊，偏生就是這個德嬪愛顯擺。叫奴才說呀，這小孩子就是不經念叨，德嬪方一這樣才說了沒幾日，這不，六阿哥就病了，病來如山倒，也不是那麼容易好的。」

歷史上六阿哥確實沒活到成年，但也是活了幾歲的，想必這回會平安無事的。

明珏心中雖對德嬪厭惡至極，但稚子無辜，那六阿哥又是胤禛的親兄弟，她也不會將對德嬪的怒氣牽連到小孩子身上。

「這小孩子一病確實不易好，這樣，小園子，永和宮若是短缺什麼，儘管給了他們去。」明珏吩咐說，「如今正是六阿哥最要緊的時候，我們可不要落人口實。既然六阿哥病了，那太醫也先緊著他們用吧，到了下午，若是鄭太醫還不來，你再去催請他吧。」

「貴妃娘娘就是心腸好。」小園子撇撇嘴，「那德嬪如此對您，您還如此為她考慮的，要奴才說呀，這紫禁城沒有比咱貴妃娘娘更心善的人啦！」

「對！」小胤禛立馬點頭贊同，「額娘就是心腸好，額娘是心腸最好的人！而且我也覺得，那德嬪雖然不好，數次欺負額娘，但孩子也無辜啊，就讓太醫緊著他用吧，我無事的！」

太醫不來才好呢，他正不想喝那苦苦的葯汁呢！

明珏一眼便看中了胤禛的心思，輕輕敲了敲胤禛的腦袋說。

「別以為額娘不知曉你的心思，你是不想喝葯吧，還編排出這麼多的借口。」

胤禛吐吐舌頭：「固然有這方面的原因，但孩兒也是真關心那六阿哥呢，額娘就不誇誇孩兒心善嗎？」

「我家胤禛自然是最為心善的，」明珏摸摸胤禛的頭，「這都不需我多言，誰人不知四阿哥自幼聰慧，而且心地善良呢？我養的孩兒，自然是最好的。」

得了額娘誇讚的胤禛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脯。

一直到傍晚鄭太醫才滿頭大汗地趕來。

「貴妃娘娘，實在抱歉，微臣現在才來，耽誤了給四阿哥調方子。」

「為何來得如此晚？」明珏倒沒計較，「可是六阿哥那邊個耽誤了？」

「是啊貴妃娘娘，」鄭太醫嘆了口氣，「德嬪娘娘不讓微臣走，這才耽誤到現在，本來覺得冬天都已過去了，哪知這天暖和了，六阿哥卻是又病了，而且病來如山倒，六阿哥那小身子骨，想要好起來也不是什麼容易事。」

「六阿哥這回病的不輕？」明珏察覺到事態不對，「聽說德嬪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召集過去了。」

鄭太醫不敢多言，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明珏心中已然明白，看來這回六阿哥胤祚的確病症不輕。

但胤祚此次定是平安無事的，念及胤祚在歷史上也活的並不長，明珏便囑咐鄭太醫：「想來這胤祚的身子骨太弱，鄭太醫又擅長小兒疑難雜症，還需幫六阿哥好好調理調理。」

「微臣定會竭盡全力。」

明珏沒再多言，只讓鄭太醫給胤禛看病，鄭太醫問了胤禛幾句，說道：「四阿哥身子已無大礙，已經沒事了，微臣再調理調理方子，再喝上兩副，四阿哥便可大好了。微臣明日再來為四阿哥看診，只是六阿哥那邊，德嬪娘娘拖著不叫走，恐怕還要來的晚些。」

「無妨，」明珏擺擺手，「鄭太醫擅長診治小兒病症，德嬪拖著你也是情理之中，只要本宮的胤禛無事便好。」

胤禛卻是垮了一張小臉。

唉，本以為不用喝那些苦藥了，沒想到還要接著喝啊啊啊啊啊

過了兩日，小胤禛便已經大好了，但聽說永和宮那邊依舊是不大太平，離了老遠都能聞見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明珏也不能多說什麼，只吩咐永和宮若是缺短了什麼一定要及時送過去。

胤禛如今也很大了，對他的早教不能停，明珏親自教給他東西，小胤禛學的很快，基本上是不用發愁的。

康熙許久沒來了，聽說最近日日也在永和宮中焦心，胤礽大概是因為康熙管他管的鬆了，最近往承乾宮跑的勤了。

胤礽如今已是六七歲的孩童，眉目之間門也已經長開了，孩童的稜角比之往日顯得更加鮮明，濃長的眉，高挺的鼻樑，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們剛吃過晚飯，現在正準備歇息，胤礽換上了一件蘭色綉竹的長衫，身上還留著剛沐浴完的淺淺松香，胤礽拿著一本書，和胤禛並排趴在床上，正在給胤禛講故事呢。

胤禛趴在床上，雙手托著小下巴，聚精會神地聽胤礽講故事。

「不錯，你比孤當年聰明多了，孤之前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話都說不利索。」胤礽想到自己以前的樣子，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佟額娘幫我，我估計很久都沒自信開口呢。」

胤禛卻一點都不相信：「哥哥一定在騙我，哥哥是這紫禁城中最聰明的人，怎麼會還不如胤禛呢，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胤礽雖對胤禛拍的這個馬屁很受用，但還是實事求是地說：「但哥哥以前就是不如我們胤禛呢，胤禛可比哥哥聰明多了。」

「不可能的。」胤禛比起小指頭，誇張地說，「胤禛若是能有哥哥一個小指頭這麼聰明，就心滿意足了！」

「你就會拍我的馬屁。」胤礽摸摸胤禛，但顯然很受用，「那時候汗阿瑪經常捉著我讀《資治通鑒》什麼的，可無趣了。」

「什麼是資治通鑒？」

「就是」胤礽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就是一部史書，但汗阿瑪經常叫我來找出過去的那些人身上所有的錯誤，來總結出教訓和經驗。」

「汗阿瑪真壞，每回都要揪著人家的錯誤不放，一點都不像個寬容仁和的君主。」小胤禛憤憤不平，「不過哥哥，你可不可以給我講講那個《資治通鑒》呢，我想知道是什麼故事。」

「好啊。」

胤礽對胤禛的要求向來無有不從，在外面他是威嚴的太子，在胤禛身邊他卻是慈愛溫柔的哥哥。

「雖然比較無趣，但既然你想聽，孤就講給你聽聽吧，那我先給你講個楚漢相爭的故事」

哥倆在那裡講故事，胤禛聽得津津有味，明珏也換了衣裳，給他們兩個送牛乳喝，見胤禛聽得搖頭晃腦的，不時還提出自個的意見。

「唉，項羽太多疑輕信了，原本大好的局勢都耽擱下來了」

「紀信真的忠心呀，是一個好部下！」

「胤禛，沒想到你能有那麼多思考呢！」胤礽很驚奇，「當時我讀的時候，只覺得晦澀難懂，極其無趣。」

「那是因為哥哥講的有意思，我現在也大字不識，若是叫我自己去讀，定會覺得無趣。」小胤禛扁扁嘴，「哥哥，胤禛教你個辦法，你不要將它當做是負擔，就如同你今日給我講的楚漢之爭，我覺得很有意思啊，裡面有那麼多人物，用額娘的話說就是，像放電影一樣，雖然我們不知道電影是什麼，但根據額娘說的呀，電影就像我們看的戲劇一樣，只不過更有意思，你想想，項羽和劉邦兩個人在戲檯子上你唱我言的，是不是就有意思多啦！」

「你這小鬼頭，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胤礽笑著摸摸胤禛的頭，「哥哥知道了。」

「不過我覺得這項羽雖有幾分魯莽，就跟胤褆似的，但在最後關頭他還挺像個英雄的。」胤禛甜甜笑著，「劉邦雖然看起來贏了，但我覺得他部下不信任他，以後還會出事的！」

「你真聰明！」胤礽摸著胤禛的小腦袋稱讚，「你猜的沒錯，下回呢哥哥接著給你講，今日有些晚了。」

「嗯，我等著哥哥，胤禛好希望天天和哥哥在一起啊！」

胤禛摟住胤礽的腰，小臉在胤礽身上蹭了蹭。

明珏心中卻隱隱飄過擔憂，她走過去，將牛乳端給他們兩個，笑著說：「胤禛年紀還太小了，保成你以後就不要先給他講這些高深的東西了，免的他日後跟你一樣一開始有厭學心理。」

「不會啊佟額娘，」胤礽根本沒有多想，「你看胤禛他多感興趣，不會像我以前一樣的。」

「對啊額娘，我就喜歡聽哥哥說話！」

胤禛笑得甜甜的，依舊像樹袋熊一般纏著胤礽。

兩個小孩天真活潑，明珏卻忍不住多想。

若是胤禛日後才學真勝於胤礽該怎麼辦，她很怕看到兩個孩子去爭奪那個位置

雖然她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她真的希望胤礽能順利登基，兄弟倆永遠和和睦睦，永遠不要出現歷史上那種兄弟相殘的局面。

「你們兩個小鬼頭，天天廝混在一塊也不嫌煩的，」明珏坐在他們倆中間門，「快將牛乳喝了，早些睡知曉嗎？」

「天天跟哥哥在一起我也不煩。」胤禛緊緊抱著胤礽，「日後我也要每日都與哥哥在一起，太愛哥哥了！」

「你們以後都是要成家的。」明珏失笑，「哪能天天在一塊呢。」

「不要，」胤禛撅起小嘴，「我不要成家，哥哥也不要成家，哥哥有額娘和胤禛就夠啦！」

明珏笑著搖搖頭，只當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沒想到胤礽也一臉認真地說：「對，孤也不要成家，孤日後就跟額娘和小胤禛在一塊。」

「為何？」明珏問。

「孤以後是要當皇上的，」胤礽有些垂頭喪氣，「孤不想跟汗阿瑪一樣，在後院里養那麼多娘娘，哄了這個還要去哄那個，太麻煩了。孤只想跟佟額娘和胤禛在一起，孤不想叫佟額娘失望。」

聽著胤礽還帶著童稚氣的聲音，明珏愣了一下，之前胤礽就曾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她未曾在意，覺得那時他年紀還太小了。

「你看，六阿哥病了，汗阿瑪心急如焚，日日去德嬪那裡。」胤礽嘟起嘴，「雖然汗阿瑪不太管我了，但汗阿瑪也不來看佟額娘了，也不來看胤禛弟弟了。我覺得，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給這個多點，分給那個的就少點，我只想將全部的精力都留給佟額娘和胤禛弟弟，而不想去想那些個別的。」

「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日後你也會是個好夫君。」明珏猶豫了一下，「好君主。」

「是啊哥哥，哥哥不論做什麼事，都能夠做的非常好！」胤禛鑽到明珏和胤礽中間門，「但胤禛還是不想叫哥哥娶妻，哥哥要和胤禛在一起！」

「孩子話。」

明珏戳戳胤禛的小腦門，也不再與他們多說。

「額娘別無他願，就希望你們兩個好好的。」明珏將兩個小孩的兩隻小手搭在一起，「你們要答應額娘，日後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好好相處，就算日後有了矛盾，有了誤會，也要第一時間門解決，不準擱在心裡，怨恨彼此知道嗎？」

「額娘，我和哥哥怎麼會有誤會呢？」胤禛不解，「我這麼愛哥哥，哥哥這麼愛我，我們不會有誤會的。」

「胤禛，你要知道，不論再怎麼親近的人，這一輩子呀，都不可能不吵不鬧的。」明珏語重心長地說，「而且，兩個人生氣了，對彼此不滿了，這其實根本就不可怕，只要彼此能好好說道，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那佟額娘，」胤礽悄悄抬起眼，「萬一我和胤禛真鬧了矛盾，你向著誰？」

明珏被問愣了，胤礽問出這句話后，胤禛小小的臉兒也鄭重了起來。

雖然他很愛哥哥，可額娘也同樣重要，他也想知道，萬一他和哥哥發生矛盾了，額娘會向著誰呢？額娘會向著他嗎？

「如果是旁人與你們兩個敵對，我肯定堅定地向著你們，因為我相信我的兩個孩子，他們是最明事理，又最為優秀的，絕不會與旁人生沒有公道的氣。但若是」

明珏頓了一下。

「你們兩個發生了矛盾，額娘同等的愛你們，那我便只能向著公道的那一方，論出個孰是孰非來了。」

「若是沒有公道與對錯呢。」胤礽又問，「佟額娘，其實我現在很困惑，隨著現在讀史書讀的越來越多，我越是發現，這世上本沒有那麼多涇渭分明的對錯，很多事情，即使最最著名的史學家都論不出個對錯呢，若是佟額娘也分不出對錯呢，那該如何是好。又或者是，我們對對錯的標準不同，所落在眼裡的東西也不同，這時候也太難分辨了吧。」

「哥哥你在說什麼呀，把小胤禛都說困了。」胤禛聽不懂，兀自打起了哈欠，「太難懂了。」

「保成你說的對，這世上的事情很多本就沒有對錯。」

明珏反而釋懷了，一邊一個地摸著兩個小腦袋。

「所以有時候也沒必要非得分出個對錯來，你們兩個日後若是真的鬧了不快，額娘只希望你們想想過去的感情。有時候呢，矛盾都是一時的，人情緒激動之下，會做出喪失理智的事情，可能會傷人，可能會犯下錯事，尤其是越親近的人，越是知道怎麼才能精準地往心口戳刀子。所以日後萬一你倆真發生了矛盾，對額娘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額娘難以裁決，最後可能還是要靠你們自個解決。」

「佟額娘倒是聰明，丟下這麼個輕飄飄的答案。」胤礽撅起小嘴，「到此時我們也不知道在佟額娘心裡，到底孰輕孰重呢。」

胤礽已經很久沒這樣耍過小脾氣了，小四剛來的時候，胤礽還時常擔憂胤禛會分去他的寵愛，那時胤禛懵懂無知，明珏與胤礽感情又深，還時常偏袒胤礽。

後來胤礽長大，越發的穩重懂事，也不吃胤禛的醋了，而胤禛又天生比旁人機靈，懂得了很多事情，明珏深知不能太過偏心，也不可踩一捧一，幸而兩個孩子不較勁，相處的越來越好。

今日若不是胤礽拋出這個問題，明珏也許久未曾此番思考過了。

兩個孩子雖都明理懂事，但終究養育兩個孩子，又一點都不做到厚此薄彼的甚是艱難，其實明珏更想多偏愛胤礽一些，因為胤礽天生敏感多疑，即使現在已經藏起了這個性子，但明珏卻很了解他。

可是胤禛被生母那樣對待，在歷史上又如此被生母辜負，她若做的不公正，她也怕胤禛日後會留下陰影。

雖說現在她與胤禛朝夕相處，與胤礽不怎麼見面，但她對胤礽的愛卻一點都沒退卻，她永遠記得她剛進宮的時候，是胤礽陪伴在她身邊帶給她快樂。

她也永遠記得，胤礽滿心滿眼都是她，他究竟是如何在風霜中成長起來的。

所以胤礽問的這個問題，她真是沒法子回答。

她只希望日後不論出現什麼局面，他們都能獨立且清醒，不被眼前的一時之困所蒙蔽。

永遠記得彼此之間門的骨血親情。

「你們在額娘心中，都重要，在這世上，也沒人能比你倆對額娘來說更重要。」明珏堅定地看著兩個孩子，「額娘一輩子都鎖在這深宮裡了，但你們倆不一樣，你們倆都有很遠的將來。都說皇家多薄倖，但額娘不信，額娘相信你們之間門的兄弟之情可以抵得過所有的齬齪，額娘更希望你們心中都能衡著一把尺，就算迷霧重重，這把尺也能永遠為你們丈量出正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