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一聽老夫人又要去求助慕笙笙,慕筱筱便覺不甘,她咬唇道:「祖母和父親將慕笙笙當作慕家的救星,可……可坊間不是傳言……」
「住嘴!」
她話未說完,便被宋氏喝止了。
宋氏容色俱厲,斥道:「不許污衊你妹妹的名聲,那道士已經被抓進了天牢,這等傳聞怎能信?」
慕筱筱不明白為何母親也不同自己站在一邊了,獃獃地喚了聲:「母親……」
宋氏未予理會,轉而對慕垂遠和老夫人道:「夫君,老夫人,兒媳沒成想宋家有此一劫難,連累慕家,實屬兒媳之過,筱筱不懂事,笙兒如今是咱們慕家唯一的指望了,請老夫人和夫君萬萬不要將筱筱的話放在心上。」
態度恭謹且卑微。
「母親……」
慕筱筱喃喃喚道。
聽了宋氏這番話,她自然明白宋氏此舉是在保全自己。宋家遭難,她們往日靠著宋家對二房三房打壓,如今他們自然要報復回來,若是老夫人和父親也不幫著她們了,那便真是任人揉捏了。
所以即便宋氏和慕筱筱一樣,恨慕笙笙入骨,此刻也不得不放低自己的姿態,去迎合。
老夫人聽了宋氏這話,冷哼一聲,瞥了慕筱筱一眼,淡淡道:「到底是你經事多,看得透。」
說著,她扶著花媽媽的手起身,「只要我們行得正,便不怕查,到底如今六皇子還在牢里,一切尚未有定論,未必是最壞的結果。行了,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
*
宸王府西殿。
窗前的海棠樹已經吐露了枝椏,約莫著再過一個月就能開花了,廊下十分安靜,但西殿屋裡卻傳來女子的嬉笑聲,全不受如今京城形勢的影響。
旁人都提心弔膽,見了此情此景也笑不出來,只能嘆一句宸王和宸王妃好本事,這等時候也能保全自身。
屋裡,慕笙笙正和李若嫻,慕雪瑤逗弄一隻毛色鮮艷的鸚鵡,李若嫻嘰嘰喳喳教著它說話,說了半晌,鸚鵡沒學會,倒把她累的口渴了。
「摘星,快拿茶來。」她招著手,又嫌摘星動作慢,自己兩步跑過去,端過來就牛飲起來。
慕雪瑤在一旁笑個不停:「這世上也就你會把二姐姐的茶當水飲,旁人只怕品不出其中百種滋味,你倒好。」
她說話毫不客氣,李若嫻也習慣了,兩人絆了幾句嘴,又湊到一塊兒調教鸚鵡去了。
她們兩人笑的開懷,慕笙笙在一旁也稍稍放下了心。她原本還怕李若嫻為情所傷,會無法從那場婚事中走出來,更怕楚宣獲罪會讓她心灰意冷,卻沒想到她已經全然忘了那場婚事。
三人正鬧著,粉黛推門進來,稟道:「娘娘,阮大人求見。」
聽見阮岑安的名字,慕雪瑤撥弄鸚鵡嘴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冷哼一聲,又玩了起來。
慕笙笙沒注意,聽到阮岑安來了,她只以為是楚寰那邊傳來消息了,讓李若嫻和慕雪瑤稍候,她快步走了出去。
風和日麗,景色宜人。
阮岑安正在外間等她,一身藏藍色官服穿的板正,帽子卻有些歪了,神色頗有些坐立不安。
聽到女子清清淺淺的腳步聲,他立刻起身拱手問安。慕笙笙抬了抬手:「阮大人不必客氣,是王爺那邊有消息了嗎?」
阮岑安搖了搖頭,皺眉道:「三日前,王爺一行行至大燕境外,往回發了一封通道平安,但信中說大燕形勢有古怪,盼朝中能增兵支援,之後就沒了消息。」
他頓了頓,「娘娘,王爺一行暫且不提,天牢發生了一件大事。」
「六皇子逃獄了。」
。
此消息如同碎石投入湖面,登時激起了千層浪。
朝中大臣群情激憤,天牢越獄,可當死罪,且楚宣一事原本尚未定罪,如今他自己按捺不住跑了,便是將罪名坐實了,以後想回來,也無法替自己澄清了。
他這一跑,自己天高海闊,卻將宋家,宋貴妃,慕家,法光道士全部置於無邊地獄了,聽聞得到六殿下從獄中出逃的消息后,宋貴妃便昏倒在華融宮,至今仍未醒來。
眾人口誅筆伐,摺子上了一道又一道,上書要皇帝將六皇子楚宣從玉牒中除名,原本還站在楚宣陣營同楚寰作對的朝臣徹底消停了下來,夾緊了尾巴做人。慕笙笙再上街時,便聽不到議論自己為惡鬼身的打油詩了。
只是眾人無論再如何激憤暴起,此事也不能立刻蓋棺定論,追捕六皇子的公文發了一道又一道,畫像掛滿了長街,然而多日來卻始終無所獲。
慕笙笙知道他們抓不到楚宣,狡兔尚有三窟,更何況心思詭譎如楚宣,他定是早早為自己安排了退路。當日肯在府中乖乖受罰,是因為形勢還沒到那一步,可如今他不得不走出最後一步。
同樣的,只要她能斷了他最後一步,他便再無處可去了。
西殿房門緊緊閉著,慕笙笙望著手中帶著褶皺的信紙,白紙黑字,一句「為什麼」,三個大字赫然其上。
無比熟稔的字跡,上一世,他寄給自己的信曾是她無助歲月里唯一的支撐,何止摩挲了百遍。楚宣問自己為什麼,慕笙笙也很想問一問他,為什麼?
只是兩世以來,到了如今這一步,山川過眼,萬事成空,她不想問許多了。恨已燎原,愛已荒蕪,她如今只要他付出代價。只有他付出了代價,自己和楚寰才能過得好。
燭火明明綽綽,在眼前跳動,慕笙笙將信紙拿到火苗之上,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夾著,看著火舌一點點吞沒那柔白,信紙一點點化成灰燼。
腦海中浮現了那日她去獄中見法光道士時的情景。
「你是變數。」
「我道之責乃是為維護天道,六皇子是天命所歸,你要斷了他的天命,天道自然不會容你。」
聽了這些話,慕笙笙當時只是冷笑著反問:「為何我是變數?天道又是什麼?天道規定要我死,我便要死嗎?」
法光道士被她這質問喝的退後兩步,他根本沒瘋,只是如今天道不能如常運轉,他自身難保,只能裝瘋賣傻。
「你果然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你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天命變了,這世上所有人的命運都會隨之改變,你可知此舉會使你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女子目光炯炯,聲音清晰,一字一句落在法光道士耳邊:「我不知道什麼是萬劫不復,也不在乎別人的命運。你說楚宣是天命所歸,那麼我且問你,若他登臨帝位,大夏是否會國運永昌?」
法光震撼地看著她,臉色發白,似乎窺見了什麼可怕的場景,連連搖頭:「不!天道才是對的,你,你要改變天道,一定會受到惡懲的!」
「我是否受到惡懲尚且不知,你卻快被你口中的天道害死了。」她冷冷道,隨即從那天牢中離開。
此時屋內熏香繚繞,慕笙笙眸光定定地看著那潔白的信紙消失殆盡,法光那時駭然的神色仍舊浮現在眼前。
當她問到楚宣登基之後的大夏時,他的目光好似活見了鬼,可見上一世她死後,大夏並未像她所以為的那樣繁榮安泰。楚宣上一世能走到那個位置,定然不簡單,這背後或許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窗外夜色靜謐,窗前的海棠樹在晚風中微微搖曳著。慕笙笙打開了半扇窗子,倚在松木上,托腮看著夜景,突然覺得這一刻似乎少了什麼。
若是楚寰在王府,此刻定會折來一根枝椏插在自己的鬢髮上,然後惹得自己發怒,他再好言好語地賠罪,為她重新戴上簪子。
可此刻這樣美的夜景空留她一人獨賞,實在是無趣。
晚風仍有些涼,她卻捨不得關上那扇窗。
目光遙遙落在院牆外的北方,繁星滿天,明月照人,她眯了眯眼,不知楚寰在大燕究竟怎麼樣了。
上一世她只聽聞南蠻人可怖,卻不知他們到底有什麼手段,更不曾與其對上。他們分開前的那一次戰事,是大燕攻破了大夏一座城池后,朝中無可用良將,他不得不披甲上陣。
那一次,他回來后,自己甚至沒有來得及問他都遇見了什麼,又是如何度過那沙場上的三個月。他回來后,他們最後一面,卻是以刀兵血刃為背景,呼喊聲,叫嚷聲,廝殺聲混在一處,她只看到他自血光中奔來,擋在了自己面前,金羽箭從背後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是第一次,慕笙笙在他身上看到絕望和無助。
他們相識七年,他總是擋在自己面前,高大挺拔,彷彿世間無所不能。所以她總以為他不會痛,自私地利用他傷害他。
直到那一天他在血光中沖她笑時,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也有楚寰做不到的事,原來有一天,他也會離自己而去。
鼻尖漫上酸意,眼眶發熱,慕笙笙緊了緊身上的外袍,伸出玉手,輕輕拍了拍面前海棠樹的枝椏,杏眸燦燦:
放心吧,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最新評論:
【都要好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