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作為對自己失禮笑聲的抱歉,克勞德先生被迫答應下了替斯科特答疑的任務。

在夜晚的燈光下,克勞德被盛放麵包的筐籃倒扣過來整個罩住。遮住了空洞的眼睛和會咔噠咔噠的牙齒以後,他的頭顱只漏出來了一節看起來很光滑的下巴。

「您的下巴很筆挺,過去一定是個非常帥氣的騎士吧?」

自從相識以來,這還是斯科特第一次誇讚過他的外貌,克勞德甚至有些隱約的感動——如果這個麵包籃不是這個壞小子扣上去的話。

【好了,你想問些什麼?】

「我今天聽到鎮子上的居民們說,中央城的神官封鎖了整個西格里鎮。」少年鴿子灰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更加冷淡。

······

······

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國家,卻有著兩種完全不同的權勢——

一方是居住在帝都中心的國王與他屬下的貴族們,另外一方則是來自於虔誠供奉著神明的教廷。

雖說只是佔據著這個世界的信仰部分,但教廷的影響力卻比它應有的要大得多得多,

而因為聖術的緣故,越來越多的高級武士或者法師都會選擇接受教廷的招攬、然後前往中央城居住。

這就使得教廷的聖殿所在的中央城隱隱約約有著和帝都並肩的實力。

雖然神明的神殿遍布整個大陸,所有能稱得上「城」的地方都會有著神殿和神官們的影子。

但中央城的神官和外面的神官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不管是地位還是能力都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來到西格里鎮子上的神官就是位中央城出身的尊貴神官,奉教廷的命令來到各地選擇相貌優越的幼崽進行培養——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

最少對西格里鎮上好看的少年少女們來說,被一位中央城的神官選中以後的未來可比被普通神官選中的未來好多了。

但對於斯科特來說卻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壞事——因為那天他殺死的傑弗里就是這位中央城神官唯一的兒子。

在郊外墓地里找到失蹤兒子的屍體以後,這個中年神官簡直要氣到發瘋了。

痛失愛子的他竟然直接下令封鎖了西格里鎮附近所有的道路,並且對於這幾天離開過這個鎮子的人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立刻被關押起來審問!

幸好。斯科特想道。幸好他選擇暫時留在西格里鎮、而沒有聽克勞德先生的徒步離開。

他其實並不擔心對方會查到自己的身上,傑弗里死亡的時候的確有著傳訊魔法道具飛走,但那樣脆弱的道具直接被克勞德的劍氣劃成了兩半。

而在沒有關鍵性證據的情況下,誰會懷疑一個沒有成年的、同樣沒有修習過劍術或者魔法的小孩子呢?

這還是斯科特第一次發現異世界30歲才成年的好處,勉強打消了一點他還有12年才能光明正大喝酒的遺憾——上輩子的世界也是明令禁止18歲以下的未成年飲酒,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世界,成年的時間竟然被迫增長了將近一半。

酒究竟是什麼味道的呢?斯科特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想法忽然拐到了另一條彎路上去的斯科特最終是被急促的敲門聲給拉回現實。

「咚咚!咚咚!」粗魯的敲門聲驚飛了院子上的鳥雀。

斯科特走過去打開了門。

今天他並沒有出門,不是不願,而是因為繼外界被封鎖之後,西格里鎮也被那位憤怒的神官徹底封鎖了起來。

所有的鎮民都被要求必須待在自己的家中,直到神殿的衛兵們徹底盤查完之後才能恢復自由。

這個決定進行的非常突然,所有人都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從剛才開始斯科特就一直在聽到隔壁的珍妮太太異常兇悍地咒罵那些衛兵們——

「你們是沒吃過地裡面長出來的糧食嗎?」

「少收一天知道會浪費多少嗎?我們可是從來沒犯過事的善良居民,就算是國王也不能判定我們今天不宜勞作!」

「你們這些蠢蛋!」

克勞德先生還說過,在國王與貴族們的壓制之下,教廷的勢力僅僅在主城之中還算可觀。

而在西格里這樣的邊緣的、附近連個神殿都沒有的小城鎮里,很多人都不吃神官們的架子,這就使得去鄉鎮執行任務成了教廷中失敗者的懲罰之一。

按理說,西格里鎮的鎮長有權利直接向負責的城主舉報神官的胡作非為,但那位神官的兒子的確是在西格里鎮的廢棄墓園中找到的——

雖然是廢棄的墓園,但並不影響那位中央城來的神官恨屋及烏,將仇恨的矛頭對準這個鎮子。

但體現在鎮民和那些本就出身自平民的衛兵之間,在矛盾中佔據高位的反而成了潑辣的珍妮太太。

又扯遠了。

斯科特伸手打開了房門,外面正站著兩位氣勢洶洶的衛兵。他們的身上穿著神殿的鎧甲,手中拿著的□□反著銳利的光,只要他們想,說不定能直接將這扇門戳個對穿。

斯科特斂了斂自己的目光,接著無辜地詢問道:「請問你們是······?」

「一個幼崽?」其中一個衛兵皺起眉來,「你家大人呢?」

他的眼睛迅速蓄了一包淚水,異常熟練地哽咽道:「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已經······」

衛兵不耐煩地喝問道:「問你家大人呢!你這哭哭啼啼的在說什麼玩意!」

他的話音剛落,隔壁的珍妮太太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過來,憤怒地看著這兩個小年輕——

「你們兩個只會耍槍的蠢蛋!非要去問別人的傷心事就算了,就不能聽這孩子說完嗎!」

剛剛這兩人就已經領教過珍妮太太的厲害,此時那人的聲音下意識地降低幾分:「他說一句話那麼費勁,我就······」

「他的父親前兩天剛剛死了!現在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你還想逼問這個可憐的孩子點什麼?」珍妮太太把眼睛瞪的像護犢子的母獸,下一秒就要衝過去把那人撞翻似的。

那兩個衛兵剛學院畢業就直接進了神殿任職,平時接觸的都是溫文爾雅的先生或者輕聲細語的太太,哪裡見過這種架勢!

珍妮太太進一步,他們就忍不住後退一步。

「我差點還忘了,今天還是他父親亞當安葬的日子,結果卻被你們這些蠻不講理的傢伙堵在門口找茬!」想到被迫暫停的亞當的葬禮,珍妮太太的怒火明顯更上一層樓。

「你們到底有沒有點良知!」

兩個衛兵已經快把身子貼到牆面上了,他們雖然穿著英武的鎧甲、拿著尖銳的長矛,現在卻誰也不敢在這個鄉下女人面前說話。

不過雖然剛剛珍妮太太的言辭很粗魯,但是兩人也還是聽明白了前因後果——這孩子的父親前幾天出了意外死亡,所以這間房子只剩下了那孩子在居住。

並且還是因為這封鎖的原因,這個幼崽甚至沒辦法去參加他父親的葬禮······

雖然嘴上不說,但兩個小年輕心裏面已經開始產生了名為『愧疚』的情緒。

「好吧,我們也不知道······」

「讓我們進去搜查一圈就可以結束了。」

兩名衛兵對視一眼,然後說道。

「請進。」斯科特側開身子,讓出了通往屋子裡的道路。

衛兵進去大致看了一眼,這屋子裡面雖然食物和被褥什麼的過於豐盛了一點,但是聯想到剛剛那位潑辣的鄰居太太,他們心中好像懂了點什麼,於是並沒有對此發表質疑。

而除了這些以外,屋子的看上去一覽無餘,完全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正當他們打算告辭離去的時候,衛兵裡面稍矮的那個忽然頓住腳步,接著迅速轉身衝到那唯一的床邊,掀開床單就向下看去——

床底下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因為這突兀又失禮的舉動,珍妮太太高聲的抱怨再次響了起來。兩個衛兵表情訕訕,幾乎是用逃地快步走出了這座房子。

去下一家的路上的時候,他們兩個身上的傳訊道具同時「嗡嗡」地響了兩聲,兩人動作一致地伸進口袋,接著看向傳訊道具上面的訊息。

「【灰發】」矮個子的衛兵若有所思,「剛剛那孩子不就是······是灰發對嗎?」

他旁邊的同伴打斷了他:「別忘了神官大人讓我們找的是什麼,一個十八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是殺死傑弗里大人的兇手。」

接著,他有些畏懼的縮了縮脖子:「而且我再也不想面對那個胡攪蠻纏的女人了——天知道怎麼會有那麼潑辣又不講理的人,這就是鄉下無知的傢伙嗎?」

「好吧,我想你說得對。」矮個子的衛兵思考了一下,認同了高個子的說法。

有了來自神官預言之後,衛兵們抓人的效率無疑高了很多,敲開一戶門之後只要看到有灰發的成年人就一擁而上將他或者是她拿下,然後直接扭送到神官大人的面前。

灰色雖然在貴族中幾乎從未出現過,但在平民中卻是非常常見的顏色。

這就導致當最後一批複命的衛兵帶著五個鎮民前往神官的住所時,驚愕地看到了裡面人挨人人擠人、整個院子幾乎快要塞不下了的熱鬧場面。

沒辦法,灰發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灰發綠眼睛、灰發藍眼睛、灰發黑眼睛······一大群灰頭髮的鎮民們抱胸等在院子里,旁邊站著的一小撮衛兵看起來反而成了氣勢弱小的那方。

「喂,後面來的——別往裡面擠了,裡面已經沒位置了!」不知道誰在裡面大聲招呼著。

下一秒,剛剛還算聽話的五個鎮民已經像是腳下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怎麼也不肯往裡面多走一步。

——

「胡鬧!簡直是胡鬧!」因為痛失愛子已經兩天沒睡的神官眼睛里還泛著血絲,憤怒地看著自己這大院子裡面滿滿當當的人。

「這些都是什麼?!」

「神官大人······這不是您要求抓的人嗎?」衛兵的首領小心翼翼地問。

「我預言出來的人是灰發,灰發的怎麼可能——」

「可這些人全都是灰發啊。」有個年輕的衛兵忍不住搶答道。

說完他蹬蹬蹬轉身,跑到門口打開了門。

院子里的人齊刷刷地看向這裡——除了衛兵們以外,所有人都是灰色的頭髮。

神官:「······」

杜魯克·巴德神官在中央城裡面呆的太久,以至於他居然忘記了,在這種偏遠的鄉下最不缺的就是灰色這種低賤的顏色!

「把他們叫進來,給我一個一個的查!」神官想到了自己那年紀輕輕就夭折了的兒子,表情又變得狠厲幾分。

——

「胡鬧!簡直是胡鬧!」鎮長聽說了神官住處的這種荒唐事以後,幾乎要氣彎了鬍子!

「他怎麼敢一次性抓那麼多鎮民去盤問,是根本不怕我向城主舉報嗎!」

「因為那位杜魯克神官做出了一個預言,說殺死小傑弗里·巴德的人是灰色的頭髮······」鎮長的秘書官彙報道。

「哼。」鎮長冷哼一聲,完全不見那天面對幼崽時候的和藹可親,「我差點忘了他們這些吃乾飯的傢伙還會預言。」

【所謂預言——】

而與此同時,在家裡面閑得無聊的克勞德也對斯科特說。

【最開始其實是神明的能力。】

【無所不能的神明能夠看到過去、現在與久遠的未來,這就和大家所認知的預言幾乎沒有差別。神明將這能力賜給虔誠的信徒們以後,聖術越是強大的神官,掌握的預言能力也就越強。】

【只不過人類作為神明的造物,能做到的還是有限。在還活著的時候,神殿的聖子曾為我做過預言——】

【我會因為死亡而釋然。】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個詛咒。」斯科特中肯地評價道。

【誰說不是呢?】克勞德先生說:【可惜那傢伙給我做了預言不久自己也死掉了,不然還可以在我的心愿中再加上一條。】

「做人——」斯科特看了一眼藏在房樑上面的骷髏頭,更改了自己的說辭:「——做骷髏可不能貪得無厭,克勞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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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異界求生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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