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後一根火柴
「各位旅客，開往地獄方向去的特701次列車，已經開始檢票！請您到7站台上車！列車到站前，請在白色安全線以內等候！」
悠揚廣播聲打破了廳內寂靜，人們紛紛站起身，走向進站口，排行整齊隊列。
依舊無聲無息、依舊沒人說話，他們走入進站口後面的黑門。
很快，候車廳便只剩下陶夜孤單的身影，還有角落的舞空。
總要講道理、講情理、講義理、講法理、講勾股定理……莫名奇妙讓我下地獄，憑啥！
我不上車，又能奈我何？
陶夜靜靜站著，冷冷看著那個黑門。
廳內鐘聲響起，歸家的迅號嗎？
扭頭，舞空正坐在地板上，靠著牆壁，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
陶夜來到舞空身前。
舞空輕輕念著:「第二天清晨，小女孩坐在牆角里，兩腮通紅，嘴上帶著微笑。她死了，在舊年的大年夜凍死了。新年的太陽升起來了，照在她小小的屍體上。小女孩手裡還捏著一把燒過了的火柴梗……」
舞空靜靜念著，神色無波亦無情，或許，她已經念了千萬遍了。
不是啥咒語，是個悲傷的故事，小學課文里有，叫《賣火柴的小女孩》。
舞空划燃起一根火柴，火苗煌煌，風中搖曳。
廳內起了風，亂舞風。
很冷，能刺到骨子裡。
裹了裹風衣，陶葉扭頭瞅向那扇黑門，那是風起之處。
門口出現了一個人，一襲白袍，戴著白帽，高高瘦瘦，手握著招魂嶓，瀟洒扛肩頭，衣帶隨風舞，面如冠玉，面帶微笑，像邊城浪子、像不羈俠客。
他走來了，邁著唱戲的步法。
……這是弄啥咧？
……古裝秀？
……維多利亞的秘密？
不過，這小子真俊……
讓陶夜想起武俠小說中的一段話：「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絕無一人沒有聽見過『玉郎』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絕無一人不想瞧瞧「玉郎」的絕世風采。」
這傢伙很「玉郎」！
這人停下腳步，擺了個造型，抬頭望向大廳天窗……的藍月光，吟道：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陶夜一臉蒙，望向身旁的舞空。
舞空撇了撇小嘴，說道：「他就喜歡裝！」
「這是誰？」
「謝必安！」
謝必安，這名字沒殺氣，陶夜心定了幾分。
「外號白無常！」
陶夜內心低呼了聲「卧槽」。
「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謝必安似乎陶醉在藍色月光中，很自戀的擺著造型，不時吟一首裝B詩。
獃獃的看著，陶夜不由感嘆：太特么自戀了！
舞空道：「他是來捉你的，等他顯擺完，就會伸出長舌頭。」
陶夜瞪大眼，道：「憑啥？」
舞空道：「你違反地府的律令，沒有登上開往地獄的列車，自然會有人拿你。」
陶夜道：「那你是要幫我，還是捉我？」
「白無常是地府十大陰帥之一，我對他勝算也不多！」舞空從懷中掏出張黑色的紙，遞給陶夜，微微笑道：「簽個合同唄，簽完我就幫你離開！」
紙上是暗金蝌蚪文字，很神秘，陶夜看不懂。
「啥合同？」
舞空沒回答，只是握起陶夜食指，按在了紙上。
指尖一疼，紙上字跡變成了血紅之色。
舞空又划燃一根火柴，眨眼間，火焰從舞空指尖蔓延全身，那張美麗的臉，變成一顆可怕骷髏。
陶夜嚇得退後幾步。
舞空扭動腰肢，跳起神秘的舞步。
她周圍，憑空生出團團紅色火焰，匯成火浪，翻滾著，湧向謝必安。
「地獄之火，好久不見！」只見謝必安微微一笑，肩頭招魂幡猛然一振，一道極寒狂風，擴散而出。
風中火焰，頓時熄滅不少。
「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小小惡靈，跟我回地獄吧！」謝必安對著舞空淡淡笑道。
這斯太愛裝了。
站在舞空後面的陶夜，看出來了，白無常來此，好像目標不是捉他，而是捉這個舞空。
上當了，這個女孩兒嚇唬他，讓他簽了份不知內容的合同。
但他沒時間考慮這些，趁兩人鬥法，向廳門跑去。
這次，廳門禁制消失了，他跑出7號候車廳，向車站大門狂奔。
既然能從大門進來，肯定能從大門出去。
亡魂們，依然無聲無息的走向各自的候車廳，只有陶夜在反方向狂奔。
陶夜奔到大門的那片光幕前，正想鑽進去，只覺一道無法抗拒的力量湧向他，把他擊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這片光幕，是地府輪迴司的手筆，冥界、陽間的界線，自然只准進，不準出，否則世間不知再添多少孤魂野鬼。
就在這時，7號候車廳內，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凄喊。
似乎，舞空有危險。
要不要英雄救美？
美是美啊，可自己不是英雄，陶夜有種直覺，那個愛裝的白無常一根小手指就能把他碾碎。
離開這裡！
先離開這裡！
陶夜掙紮起身，無暇顧忌身體疼痛，再次沖向光幕。
而這時，數道雷電，在大廳屋頂生成。
天涼車站是地府的一個小小接引站，自然比不上奈何橋那裡的陣法歷害，但也有輪迴司設下的強大禁制。陰陽有序，有進無回，陶夜再想逃出去，定會天打雷劈，身魂俱滅，萬世不能再入輪迴。
就在他沖向光幕的一刻，就在雷電要劈他為齏粉的一剎，一根燃燒的火柴，如飛翔的鳥兒，從七號候車廳飛來，劃過悠美的弧線，飄向這片光幕。
正在走向候車廳的無數亡魂，慢慢抬起了頭，不約而同的望向這根劃過天空的火柴，似乎這根火柴喚醒了他們的自我意識，喚醒了他們的前生記憶。
「轟！」
伴隨著幾聲巨響，整個車站大放光明，光塵四溢。
亡魂們站立不穩、紛紛倒地。
光塵散盡。
光幕出現了一個洞，這是地獄之火的傑作。
地板上出現了幾個坑，這是天雷的手筆。
第七候車廳，白無常魂袋裡，又多了一具從地獄逃出的靈魂。
而陶夜，已經從那個洞，鑽進了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