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不見的朋友

邢飛將學校群組裡的上千條消息翻了個遍，一邊看著大家對黃子洋事件的描述，一邊回憶周五的事情。與很多人一樣，他對黃子洋自殺的事情存有很大的好奇。雖然黃子洋當時的狀態確實不好，但離自殺似乎還差一大截。

從上千條消息中，邢飛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有人將黃子洋的自殺與王逸楓的自殺很自然地聯繫在了一起，還猜測了各種可能性，雖然大多荒誕至極，甚至是異想天開，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兩人是同專業，還是同班級，有過一段時間的密切接觸，都選擇了自殺，而前後間隔的時間又不足一個月。

這倒是提醒了邢飛。

邢飛打開電腦里的「黑貓圖標」，當一隻可愛的黑貓出現在電腦屏幕的下方后，他熟練地敲擊著鍵盤。

或許是好奇心理作祟，王逸楓和黃子洋的社交賬號，全被同學們挖了出來，就這兩天，明明沒有任何新增的內容，訪客量和閱讀量卻出現了暴增。

邢飛發現，無論是王逸楓，還是黃子洋，在他們自殺前的一天，都曾長時間在線，比能夠查詢到的任何一次在線時間都要長，而操作記錄卻十分乾淨。同時，在他們出事前的兩周，他們都發布過相似的消息，「假期過得真快」搭配一張加過濾鏡的石城大學大時鐘的照片，但是，這條消息僅僅發布了幾秒就被刪除了。而從這一天開始，兩人之後發布的所有消息，都沒有使用任何標點符號。當他們再次使用標點符號的時候，就是他們出事前的幾個小時。

此時的邢飛還不知道這兩人準確的出事時間，如果他知道，他就會發現，兩人發送又刪除的時鐘所顯示的時間和他們自殺的時間是一致的。

邢飛得到這麼一個結論:王逸楓的死亡和黃子洋的死亡存在著某種聯繫。

此時，丁曉晨的房門依然緊閉。他還在打電話，已經快兩個小時了。邢飛聽不到完整的句子，顯然，大嗓門丁曉晨刻意壓低了聲音。

邢飛打算偷偷溜出門，可是，他剛剛出門，身後就傳來丁曉晨的聲音。他明明已經很小心地關門了，可丁曉晨還是發現了。有時候，他真的懷疑，丁曉晨是不是在家門上安裝了監控或是某種提示裝置，並且在房間里有個接收器，只要有人出入，他在房間里也能知道。

「你準備溜去哪兒？」丁曉晨問。

「去學校。」邢飛說。

「你不都是早上去學校的嗎？」

「......」

「學校呢，你可能有幾天不用去了。」丁曉晨拿著手機，沖邢飛晃了晃，亮著的頁面顯示著肖羽墨的電話。「別這麼看著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姐有這個意思。你趕緊給我回來，否則，我幫你把這個打算做實。」

這架勢，邢飛只能乖乖地回了家。

「要去醫院？」丁曉晨問。

「嗯。」邢飛回道。

「去醫院做什麼？你和黃羊不熟吧？」

「黃子洋。」

「隨便。」丁曉晨說。「事情的經過，我大概了解了。這件事情有些複雜，警方那邊也沒搞清楚。我和你姐說了，你姐的意思和我一樣，讓你別多管閑事，把自己摘得遠遠的，別往上面湊。」

邢飛疑惑地看著丁曉晨。「事情是什麼？」

「周五，黃子洋跳樓自殺，有目擊者，還有監控，當事人也點頭承認了。」丁曉晨說。「周六，一覺睡醒，黃子洋翻臉不認賬，說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

而且，人還有些不正常。所以，這事才從派出所到了刑警隊。」

邢飛遲疑了片刻，開口道：「如果我一定要去醫院呢？」

「理由。」丁曉晨問。

「王逸楓出事前，精神出了問題，現在，黃子洋的精神也出了問題。」

丁曉晨微怔，轉身叨叨：「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肖羽墨擔心的就是這點，結果真就中了。看來，讓邢飛不去醫院是不可能的，可是......算了，我不能說。我希望，肖羽墨沒有猜中這一次的。」

「要不要和我姐說一聲？」

「不用，你姐能不知道你？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會兒，我先打個電話。」

丁曉晨從垃圾桶里找到江浩給他們留的名片，撥通了上面的電話，將他們要去醫院的事情告訴了江浩。江浩那邊剛剛查出一些關於王逸楓的事情，也就沒有多加阻攔，只是告訴他們，如果進病房，需要他們的同事在場。掛了電話，江浩就通知了蘇曉，讓那邊準備監控和監聽設備。

黃子洋被轉移到了精神科的病房，病房內有特殊的保護措施和全天候的監控。這是在黃子洋又一次試圖自殺未果之後的事情，而正因如此，才讓大家看到了極為詭異的一幕。

黃子洋獨自一人在病房內，保持著抱腿的姿勢很長時間，突然，他轉過頭，對著空氣說話，一開始很平靜，像是和朋友聊天，突然變得情緒激動，還伴隨著拉扯和推搡的動作，看起來很害怕，大聲喊著「他來了」「怪物來了」「快走」「趕快離開」「不要找我」之類的話。最後，他倒地抽搐，那樣子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死死掐住脖子，隨時都會窒息，但是，這絕不是黃子洋的雙手造成的。

邢飛、丁曉晨和蘇曉，被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隨後，才進入病房。

蘇曉輕聲叫了一聲黃子洋的名字，然後，三人耐心地等待著黃子洋作出回應。

黃子洋抬頭，腦袋機械地轉動，他看著邢飛等人，面無表情，雙目無神，儼然是一個精神病人的樣子。不僅是邢飛和丁曉晨，連幾個小時前剛剛見過黃子洋的蘇曉也被驚住了。

蘇曉又叫了一聲黃子洋的名字。這一次，黃子洋平靜的臉上抽動了幾下，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這樣，大概過了五六分鐘，黃子洋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嘴裡吐出了兩個清晰的文字「邢飛」。

見狀，長寧支隊辦公室里的眾人都吃了一驚。

黃子洋捂著頭，看起來有些痛苦，但也就持續了一兩分鐘。等他再次抬起頭，之前那副獃滯無神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看到邢飛，顯然有些激動，而丁曉晨和蘇曉，保持著警惕，卻還是禮貌地點頭打了招呼。

「你們是......」黃子洋開口道，語氣中帶著疑惑，卻很正常。

「警察。」蘇曉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警察」這兩個字自帶的光環，黃子洋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不少。

黃子洋走到邢飛的面前，語氣很平靜，說道：「邢飛，他來了，他來找我了。」

「誰來找你了？」邢飛問。

「怪物，那些怪物，他們就在這裡，在學校里，在醫院裡。」黃子洋說著，目光在病房裡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怪物」的身影。

邢飛皺眉，怪物，又是怪物。「什麼怪物？」

「好幾個，好幾個怪物。」這個問題令黃子洋感到明顯的恐懼。

「上個學期，你和王逸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邢飛問。

「王逸楓......」黃子洋重複了一句，而這個名字似乎和「怪物」一樣，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他......他們......他們殺了王逸楓，他們殺了他，他們還是殺了他......」

「你說什麼？誰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他？」邢飛控制著語氣。

黃子洋深吸了幾口氣。「怪物，怪物殺了他。邢飛，王逸楓的畫不止一幅，那些畫一共有七幅。」

這是黃子洋說的最長也最完整的一句話了，可惜，並沒有什麼價值。

黃子洋伸出手，開始對著空氣比劃。「都不是的，這幅畫，不是，這幅畫，是......」

這句話和這個動作，黃子洋重複了很久。

「黃子洋！我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丁曉晨不耐煩地喊道。

「醫生說，不要刺激他。」蘇曉提醒。

黃子洋停下了動作，不再重複，但他的狀態又變得不好了。

「他們會唱歌！不要聽，不要聽他們唱歌。」黃子洋衝到邢飛的面前，伸手捂住邢飛的耳朵。「不要聽！不能聽！」

「好好好，我不聽。」邢飛按照黃子洋的動作，捂住自己的耳朵。

黃子洋對這個舉動很滿意，隨後，將目光轉向丁曉晨和蘇曉。

「照他說得做。」邢飛提醒。

丁曉晨和蘇曉按照黃子洋的要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黃子洋滿意地點頭，然後，很小聲地對三人說：「醫生，是醫生。你們不要相信醫生的話，千萬不要相信醫生。醫生要殺我，他要殺我，就像他要殺王逸楓一樣。」

眾人還在猜測黃子洋的話是什麼意思，黃子洋就再次上演了恐怖行為。

「歌聲......是歌聲......他來了......他們來了......」

黃子洋後退了幾步，揮舞著雙手，推搡著空氣，然後，整個人快步倒退，直直撞向牆壁，他雙手呈抓握狀，抓著空氣，雙腳輪流踢踹著空氣，翻著白眼，就像被人死死扣住了脖子，隨時都會斷氣。

「找醫生！」蘇曉對身旁的兩人說。

邢飛準備去幫忙，被丁曉晨一把拉住。「找醫生。」

醫生和護士趕到病房，對黃子洋進行了急救，又注射了鎮定，這才結束。

「真見鬼！」丁曉晨叨叨，目光四下張望。「見過精神病自己掐自己脖子的，倒是沒見過這樣的。」

「醫生，這是怎麼回事？」邢飛問。

醫生面露尷尬，搖了搖頭。「我也沒見過，我也很想知道。」

「該不會......」丁曉晨叨叨著，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裡還有看不見的朋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