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劫難

馬車行至崞縣境內，有消息說曳落河已過縣境，於是馬車重新上了大路。

沿途的景象慘不忍睹：獸兵過境時，燒殺擄掠，極盡破壞之能事，村村聞焦煙，戶戶有哭聲。

馬車越往前走，何青的心越涼。

終於走到何家村時，她的心徹底沉入了冰窖。

獸兵恰好是從何家村周圍一帶開始屠劫的，村民們驟遇殺劫，根本來不及跑。除少數出外未歸的人之外，村子里的人幾乎全遭毒手。

何青的父母、弟弟，都不幸罹難。

這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出事當天，李長風聽說消息后，即命李家奴率數十工匠趕來幫忙處理後事，並帶來了一批木料，以備棺木。

鄰近村子里的好心人，也有不少人自發趕來幫忙，還帶來了一些喪葬用品。

何青到家時，父母弟弟已入殮，停棺於堂上，只待釘棺落葬。

何青見此情景，表現得異乎尋常的冷靜。她一言不發，穿上縞服、芒鞋，一一跪謝了每一個來家裡幫忙的人。

父母弟弟的血跡還留在地上，已經幹了。

三處血跡，一在大門口，一在堂屋門口，一在後門內。

她根據痕迹，還原了當時的場景：

當獸兵砸門而進時，父親迎上去，試圖應酬解釋，但未及開口，即被長矛刺穿了心臟。

母親見勢不妙，用身體堵住堂屋門口，掩護弟弟逃跑。不過片刻，便身中多處刀矛，力竭倒下。

弟弟已衝出後門，因心憂父母安危，又返身回來施救，被獸兵刺殺在後門內。

何青知道，憑父親的功夫和弟弟的身手，原本至少可以掩護弟弟一人逃出生天。

不幸在於，大家都沒意識到生死危機已經到來。

從和平年代突然轉入戰亂年代，誰的心理的能一下子適應這急劇變化啊！

第二天，在地方官吏的主持下，何家村數十具棺材一齊出殯，送喪隊伍排了幾里路長，場面十分悲壯。

送喪者除了死者的遠近親戚之外，多數是其他村自發來參加喪禮的人。

蘇獃子、鐵氏兄弟等江湖朋友，聽說何青家裡出事了，也趕來祭奠、送殯。

李小縞衣芒鞋，跟何青一起走在送喪隊伍中。

何青自始至終沒流一滴眼淚，也極少說話，眼裡卻滿溢著悲愴與怒火。

這讓李小十分擔心。

她的馬死去時，哭得淚涕橫流；親人遇難了，卻不放悲聲，顯然不正常。

喪禮畢，李小邀何青去玉隱山莊。

何青斷然拒絕。

何青的舅舅派驢車來接她去住，她也婉言謝絕了。

她將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

李小心裡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敢離開，就留在何青家。

鐵氏兄弟等人各自回家了，蘇獃子留下來，陪李小一起守著何青。

蘇獃子上次為了破郡守府劫案，辭了館，至今沒有續館，正好比較閑。

李家奴派兩個僕婦來幫忙照料，還送來了不少米面肉食之類。

何青家遭獸兵洗劫后，錢糧等物都被一洗而空了。其他家庭也一樣。

不過也有熱心鄉親給倖存者家庭送來了糧食，生活暫時還沒問題。

第二天，何青仍是閉門不出。

李小趴在門上聽了一下，聽不見一點動靜。

從窗縫裡望進去，只見何青盤腿坐在床上，如泥塑造木雕般，一動不動。

李小的心頓時提上來，擔心她會不會心碎而死。

他敲敲窗戶。

何青沉聲說：「我活著呢，別打擾我！」

李小放了一半心。

他讓僕婦做了一份可口的飯菜，擺在餐桌上，去敲何青的門說：「何姐，你兩天沒吃飯了，快出來吃點吧！」

「我不吃！我在想問題，別打擾我。」

「你吃了飯，我就不打擾你。你不吃飯，我怎麼可能不打擾你呢？」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何青面無表情地走出來，趴在餐桌上，用極快的速度，將飯菜吃得點滴不剩。復又走進卧室，堅閉房門。

李小見她吃了飯，料想情緒也有所緩解，終於放了一大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