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間狩虎，水下獵龍（四）

世間有萬千野獸，獸中有豬牛羊馬、豺狼虎豹……有吃肉的和吃素的之分別，不同的野獸之間會相互獵殺、相互吞食、相互戰鬥，關係並不融洽。

但妖不一樣。

妖是和人等同的概念。

狼妖和羊妖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匈奴人和中原人之間的關係。

狼妖羊妖都是妖，匈奴人中原人都是人。

相互之間不論有多大的矛盾，甚至是血海深仇，終究只是一個族群的內部矛盾。

但這其實是一種不正常的現象。

狼妖是母狼生的，羊妖是母羊生的，它們兩者的外在生命形態不能說完全不同吧，至少也是毫不相干，更何況狼吃羊、羊吃草……

飲食文化、生活習性、外在樣貌都有著本質區別的兩種生命，憑什麼就能統一在一個概念之下呢？

按理來說，狼就算是修鍊成了妖，它難道就不吃羊了嗎？

當然不可能！

多數時候，因為成了妖，狼反而胃口大增，捕殺起羊來更是變本加厲！

而羊成了妖，它難道就能不管不顧自己的羊爹羊媽，坐視它們命喪狼口？

當然也不可能！

多數時候，因為成了妖，羊力量大增，必然會掉頭反殺來吃羊的狼！

狼妖羊妖碰撞在一起，相同境界法力的前提下，它們正常的相處模式應該和普通的狼羊沒有區別！

但現實就是，野獸一旦成妖，那麼不論它們先前的種族、習性有多大區別，不論它們是獵食者還是被獵食者，是生產者還是消耗者——

豬牛馬羊妖、豺狼虎豹妖、花鳥魚蟲妖……一切野獸只要成妖，都會拋棄原先的族群認知，團結在同一面旗幟之下，以「妖族」作為它們新的共同的身份認知。

這樣反常情況之所以會出現，當然是因為外力的壓迫！

那個壓迫著世間萬妖，令它們不得不拋棄原本的生活習性和血海深仇，團結在一個共同旗幟下進行反抗的存在，便是人！

非人而修行者，皆為妖！

自人族大興，登上天地霸主之位，對其他一切種族的剝削和壓迫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如果是沒有靈智的野獸也就罷了，反正它們不知生死，不明自由，被壓迫被圈養也無所謂，活著時從未想過反抗，直到屠刀臨頭，恐懼哀嚎兩聲，然後就可以葬於人腹，結束這一生。

而妖不同，靈智一開，它們便曉得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當然不願意這樣渾渾噩噩度過一生，再加上憎恨人族視萬族為血食的殘暴，當然就要奮力反抗。

但人族勢大，非一支狼妖族群或者虎妖族群就能反抗的，非得要全天下所有成妖之獸團結在一起才有抗爭之力——就算這樣一直以來也都被人族壓著打！

此時此刻，萬仙林內，那些超脫了自身原本族群，修成妖獸的強大存在們就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過去無數年中，它們的前輩們面對人族修士集團的無奈。

「不能任由那些人族修士殺戮下去了！」

萬仙林深處，一條小河之畔，通體漆黑，肋生雙翼，額頭上長著一枚血色王字的巨虎伏低身子，一邊飲水，一邊低吼。

水下，深沉而龐大的陰影遊動不休，聞言陡然間破開水面，赫然現出真身！

其頭頂上生出一丈長的獨角，身軀粗大如水缸，鱗片泛著青銅光澤，腹下探出兩隻如鷹利爪，正是一條駭人蛟龍！

「虎王說得對！再殺下去，

我們南山群妖便要亡族了！」

那蛟龍亦是口吐人言，目露凶光。

簡單的議論之後，龍虎咆哮著做出決定：「我們必須反抗，讓那些人族修士知曉我們的厲害！」

龍虎身邊，還屹立著大大小小數十頭妖獸，有百米巨猿、有紫金靈鼠、有翻雲魔鷹……此時都齊齊嘶吼長嘯，聲波震蕩傳出百里，驚起漫天鴉雀！

從此處向北，翻過一座山，再穿過一條河，山陰處一個避風的山洞中。

三十餘名遺賢村狩獵一隊的隊員駐紮在此。

此時，距離他們離開村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月，距離他們正式踏入這片密林開始狩獵也已經過去了十八天。

在這十八天之中，他們的收穫不可謂不豐富。

看看那山洞深處，被囚禁的上千頭各種各樣的妖獸，就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兇殘了。

若非這個山洞直接聯通山腹內一處巨大的溶洞，還真不一定能塞得下這麼多妖獸。

為了保鮮，隊員們並沒有選擇直接殺掉這些獵物，而是選擇用特質的項圈將它們鎮壓，這些項圈以紫銅混合金精鑄造，又施以秘法，既能放大縮小，又質地堅韌，一旦被套上，等閑妖獸絕對難以掙脫。

更別說項圈上還刻有專門的伏妖符文，這種符文能鎮壓妖獸靈智，令其和沒有智慧的野獸一般渾噩，同時又不會真的給妖獸造成肉體傷害。

如此一來，既保留了妖獸體內充沛的元氣法力，又閹割了它們的反抗能力。

可謂是長途旅行食物保鮮的不二良方。

但捕獲這麼多的獵物，狩獵隊當然不可能一點損傷沒有。

此時在山洞中留守的三十餘名隊員中的二十多名便是在狩獵途中受傷的戰士，其中不乏有斷臂斷肢者，這些人本次狩獵結束之後，大概率便要退出狩獵隊了。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危險的狩獵活動中，沒死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更令人感到慶幸的事情是，直到目前為止，隊伍中還沒有出現真正的減員。

「隊長他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山洞口，王和打量著天色，喃喃自語。

他身邊，另一名狩獵隊隊員林召手持一扇巨大的肋排，正架在火上炙烤著，邊上還有一口十人合抱那麼寬的巨大石鍋，裡面沸騰的白湯之中，各種山珍海味沉浮。

林召小心撕了一塊肉品嘗生熟，又攪動幾下湯鍋，舀了一口嘗嘗鹹淡，吧咋著嘴又往鍋中丟了一塊精鹽石，這才附和著說：「嗯，差不多該回來了，正好，我飯也做的差不多了，他們回來正好能趕上吃熱乎的。」

此時夕陽西下，天際一片火紅之色，流雲四卷，被高空中的罡風撕的破碎，像是在狂風中飛舞的火焰。

王和的眉頭一點點皺起，看著天邊夕陽。

「日落西山，風起雲湧……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