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民謠-6.客氣但不多

老姑奶奶苗玉芬家中—

「三嫂你來了隨便坐啊～」苗家老姑奶奶苗玉芬熱情的招呼著。

王秀霞貼著火炕站著，並不應話，也不著急坐下。回頭瞅瞅進進出出忙裡忙外的小姑子，她拍拍身上的灰土和殘雪。手指甲摳著已經不怎麼熱乎的火牆恨不得摳出個洞來。

王秀霞剛才進來就看見走廊閑著一個香雪海的大冰櫃，現在窗戶根下面又是現在死老貴的雙滾筒洗衣機，居然還有挺大腦袋的電腦！居然連之前老娘給的大衣櫃都換成新打的最時興的樣式。看來這苗玉芬小妮子真的是發了。

「來嫂子，你嘗嘗這奶皮子，我自己個兒整的，老香了！」說罷把一小盤散著乳香的玩意兒放在炕沿，緊接著把王秀霞拽到炕上坐下。王秀霞不好推辭，只好捻一塊兒放進嘴裡。奶皮純黃夾白，油漬點點，蜂窩沙孔滿布，入口奶油溢香，酥柔味美，不油不膩，確實比自己做的好吃。

王秀霞眼角皺紋開始攢聚，笑盈盈地拉起苗家老姑奶奶的手。「玉芬兒呀，我說你年紀不大，長的也是你們這一撥里最出挑的，還這麼會過日子，真是太難得了。嫂子可不是說好聽的虛乎你。你看你這牛養的壯實，做這些小玩意兒也有一套啊！這日子讓你過的可是越來越紅火咯！怎麼比嫂子都不如你能幹啊！聽說你還和菲鶴這種大公司合作了？你這也太是那個了！」

「嫂子你今天咋這麼客氣，我能有啥長進，還不是靠你和三哥的照應。我九哥那麼不懂事凈上外頭給你們這些哥哥嫂子惹事，你們還這麼包容他。再說你和我三哥倆人就養了四個大小子還有一個寶貝丫頭，這些年溝溝坎坎的撐這麼個家多不容易。」

苗玉芬這些話確實不假，聽的王秀霞舒坦極了，好像一時間她的小姑子才是世界上最懂她的知己。不由得放鬆下來，踢掉了厚重汗漬的大棉鞋，脫掉潮答答的大棉衣，倆手一扳，盤腿兒坐在炕沿上。

「你是不知道啊，玉芬兒。你三哥一天天的成介兒氣人了。我們屯子吳老三你知道不，就之前他媳婦不是生孩子沒生下來，大人孩子一塊堆兒都沒留下么。他前年又託人花錢找了個大姑娘，現在好像又懷上了。」王秀霞說。

「是嗎，這不挺好的。」苗玉芬從炕匣子里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不咸不淡的答。

王秀霞感覺小姑子好像興趣平平，立馬話鋒一轉憤憤不平起來。「好個他媽了個巴子的，這小娘們就是個狐狸精轉世。長了一張騷臉蛋子，才二十齣頭就他媽的會勾引別人家的老爺們了。」

苗玉芬眉毛一挑，倒也好奇。「還有這事，我只知道這小媳婦是挺俊的，也不至於這樣吧。她到底跟哪家的漢子搞破鞋了。那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吳老三的啊。」女人在探究別人家隱私這種問題上，大方向基本是一致的。這無關年齡，她們永遠保持著旺盛的的好奇心和改編慾望，把一個小小的破事以訛傳訛，最終成了一個面目全非的版本。在東北農村，老娘們們把這種行為叫做扯老婆舌。

「雜種養的，他媽的小賤貨勾引你三哥。你三哥兜里沒倆大子兒，還見天的去他媽的吳老三家。說是什麼玩意來著……哦！說是找吳老三下棋。五子棋跳棋這個二百五他媽的都分不清，還下個他奶奶腿兒的棋。」接過苗玉芬遞過來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接著說道。「你三哥就是他媽的看人家吳老三家的小媳婦，見天的往他家肉店跑有好幾回豬都不餵了幫人家小媳婦找鴨子。那小媳婦一口一個苗哥，這嘴才膩吶，給你三哥叫的呦，他媽的這個傻叉走道都畫圈了快。」

「嫂子，這我得說你了。我三哥都快能當她爹了，他倆應該不像你想的那樣。你也就和我說說，你可別和別人這麼說啊！」那可是自己的親三哥，這傻娘們當著自己的面就這麼編排自己老爺們兒。雖然心裡滿滿的瞧不上王秀霞，但是面上苗玉芬還是一副我為你好，和顏悅色、苦口婆心的樣子。

「王八犢子知道他倆有沒有事兒，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二十多年我都糟盡在你家，跟個牲口似的吭哧癟肚的伺候這一家老小。我是夠夠的了。他苗建義要是敢瞎撩騷，我就敢跟他離婚。我給他八百個熊膽也改不了他那個熊樣……他……。」

低頭剝橘子的苗玉芬不動聲色的白了王秀霞一眼。唾沫橫飛的王秀霞也沒發現，仍然聲色俱厲的播報她那些難言之隱。

「三嫂，你家老三老四是不是該找對象啦。這孩子大了，就該娶媳婦啊。要不然他老也不懂事。當了家，做了爹媽才能知道咱當爹媽的不容易。」苗玉芬說。

「還是你說得對啊，他老姑。那你有沒有合適的小姑娘給你這倆大侄子介紹介紹。」王秀霞滔滔不絕的訴苦被打斷她並不是很介意，思緒立馬跟著小姑子跑到兒女婚嫁這條「道道」上來。

「只不過現在家裡不寬裕啊，這也不怕你笑話我。這老大下崗了，一直開車自己過的也緊巴。他們歲數還小，沒時間管孩子，孩子動不動就扔我們家，我自己大孫女我還能扔大道上不管嗎，他倆不容易我也不能看著啊。但是這小孩崽子吃肉吃糖、頭疼腦熱的，當爺爺奶奶能不掏錢么。還有小玲兒這馬上高考了，考不上糟心，考上了供不起更他奶奶的糟心。還有我們家大兒媳婦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王秀霞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苗玉芬被吵得有點腦袋疼，但是只能默默忍受。「三嫂，我都說了我最佩服你。多不容易啊，這麼一大家子人都得你操心。你有啥難處儘管開口，當妹妹的當然得幫一把。」說著從衣櫃抽匣里取出五百塊錢「嫂子這錢不多你別嫌少，先拿著。」

其實王秀霞那點小心思苗玉芬猜都不用猜，都寫在她一臉的老褶子上了。不就是知道現在國家政策放開了，自己前腳剛和菲鶴乳業簽了合同，後腳就想來借錢么。要不是看在自家三哥的面子上，她王秀霞算個屁，還借錢？門她都不會給這個老娘們兒開。

王秀霞佯怒，一把將錢塞進被垛里「你這是埋汰嫂子，這錢我不能收。」

「你快別跟我倆撕巴了，趕緊揣好咯！」苗玉芬從被垛里把五百塊錢擱在王秀霞的大襟內兜里。

王秀霞接過衣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又是讚歎的走了。踩著雪咯吱咯吱的走在夜路上。她對自己此次串門很滿意。用手電筒蹭了蹭大襟里兜的位置，心中得意洋洋。看來啊，這個家離了她王秀霞還得了？！一陣寒風夾雜著雪花把她的帽子吹掉了，她彎身撿起帽子使勁往腿上摔打兩下又戴上，毫不在意的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