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意外】

黃昏，校園廣播里播放著舒緩的前奏。

丁小榆快速收拾好多餘念想，看著手上臨時寫的插入語，準備隔空對班上那個有些桀驁不馴的浮誇少年予以警示。

她再次默讀草稿紙上的話，剛深呼吸完，廣播里人聲終於唱了出來：

「教室里叮咚叮咚疼痛叮咚叮嚀……」

丁小榆猛地後仰，錯愕不已，手上的鉛筆掉落在地也顧不得撿起來。

一旁的李海生，整個人上一秒還在《思凡》餘韻中神遊，此刻被這明顯帶有現實主義風格的唱腔驚得回魂。

當第一句明顯帶有錯詞的男聲響起后，舉校皆驚。

「這歌還有男版的？還跑調錯詞了？」

「王德發？！！！這是哪位神仙的版本！簡直是浪費公共資源！」

「我比較好奇是哪位點的歌……」

高二18班教室，便是大多數班級的縮影。

正在補習功課的陳小航，抬頭撇了一眼牆壁上的播音喇叭。

周先生說過，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此刻，陳小航只覺著他們吵鬧，打攪到他看書了。

他落下的功課太多了，如果不能及時補上缺口，那麼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將會非常糟糕。

陳小航下午吃過飯後，第一時間回到教室複習自然地理。他哥哥，也是他的班主任陳冬陽說過，高中地理重中之重就是自然地理，而且如果地理考試時，自然地理部分的題丟分嚴重的話，等周末放假的時候，他老哥指不定把他關起來，給他進行一對一輔導，這樣就不能出去浪了。

陳小航有鬧中取靜的偏好，有時候周遭環境越喧囂，他反而越能專心地做某件事情，比如今天下午校園廣播前面播了些什麼內容，他一點記憶也沒有，偏偏現在廣播里某位不知名大叔唱的這首《親愛的那不是愛情》讓他怎麼也看不進去書。

他，敗了。

校園廣播里，不知名大叔的大白嗓雖然沒有運用什麼專業歌唱技巧，但偏偏音準意外地想那麼回事兒，節奏也穩定，彷彿是一個中年人在旁白自己曾經的回憶，洗衣粉的特殊味道里夾雜著淡淡煙草味。

「就像是精靈住錯了森林，那愛情錯的很透明……」

聽到這句的陳小航不僅皺起了眉頭，心想這算不算病句？亦或者這種別緻的修辭手法，它的名字是什麼呢？

陳小航忽然思維發散，拿出語文輔導資料開始嘩啦啦地翻了起來，至於廣播里「初聞嗤笑，久聽上頭」的歌曲，陳小航決定晚上回去后查一查究竟是何方神聖的版本。

歌曲已經播放了一分多鐘，廣播站的播音員似乎沒有切歌的打算，甚至連一些要分享的感想、祝福語都沒有。

畢竟當事人丁小榆也被自己的操作給驚呆了。

李海生用筆尖捅了捅丁小榆，丁小榆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李海生不要打攪她。

丁小榆捂住麥，對李海生說道：

「幫忙把門反鎖一下。」

李海生以為對方是害怕被老師找上門質問今天的播放事故，但實際上廣播站經常會播放一些「曖昧」的歌曲，可今天播放的這首《親愛的那不是愛情》好像是版本的一樣，那就很對不起全校聽眾的耳朵了，難得下午休息的時間就那麼一點，應該播放完成度更高，更具有藝術鑒賞價值的歌曲才對。

想歸想，李海生還是很配合地起身幫忙把門反鎖上。

在歌曲尾段，丁小榆深呼吸，

調整好氣息后，開始了她的胡謅：「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是的，這首幾百年前的唐詩，在表達主題上，與今天這首《親愛的那不是愛情》不謀而合。當然，這個世界上巧合的事情有很多，而今天我要講的，其實和這些沒多大關係。」

丁小榆人聲插播的時候，校園裡原本很多原本自動過濾校園廣播的人，今天反而更加認真地聽著。

他們還以為丁小榆準備整花活，打打擦邊球，畢竟曲目和古詩都上菜了，甚至前半段的文字內容，也有哪方面的暗示。

可就當他們認為丁小榆在主動將洪水猛獸往校園引的時候，那句「沒多大關係」，彷彿一道道銅牆鐵壁，將他們隱約有些小期待的事情給全部擋在了外邊。

「起先，我極為不同意播放這個大白嗓的版本，我們絕大多數，些許有幻想過成為李商隱那樣的大詩人，或者幻想過擁有張韶涵那樣美妙動聽的嗓音，甚至心中還暗暗期待過小說、電影里那些故事降臨現實，但很抱歉，我親愛的同學們，我們絕大多數人將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過完平凡的一生。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如果麥克風突然降臨你面前，沒有天賦又沒有專業地勤學苦練，或許你的音準、節奏還不如今天你聽到的大白嗓，至少……他的音準和節奏還很不錯。」

丁小榆不愧是廣播站副站長，哪怕是即興發揮，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卻也能像電視台故事欄目里的主持人一樣，娓娓道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一大段話說下來，輕重急緩把握地相當到位。

她一改往常，用一種平和、親切、婉約的口吻一本正經地說教；後半部分，語調上甚至顯得有些俏皮，即便隔著校園廣播，不在一個房間內，古靈精怪的少女丁小榆彷彿就在眾人眼前。

18班，表現突出的是丁小榆的同桌吳霜，她第一個笑出聲來點評自己同桌今天的表現。

「咯咯咯，丁小榆改行說相聲了是嗎？還是單口相聲。-」

她這一吆喝，班上的同學們瞬間打開了話匣子，許多假裝在看書的人，也紛紛加入討論行列之中。

「可是丁小榆說的好像有道理耶，那大叔的大白嗓，聽起來可能沒有涵涵那麼悅耳，但是他的版本讓我莫名覺得上頭。」

「上頭？看不出兄台你也是好酒之人？」

「哪裡哪裡，某次感冒口渴至極，端著爺爺倒著白酒的碗，大喝了一口，沒想到以毒攻毒，直接住醫院裡去了。」

「哈哈哈，好傢夥，那咱們能共處一室做同窗，那還真是有緣吶！」

「幸會，幸會，不若今夜晚自習后，相約食堂二樓，蟹棒加炒飯，再來一杯森林玫果？

「善哉，善哉！」

陳小航看著班上的同學議論紛紛，心想，丁小榆在班上的人緣，應該還蠻不錯的？

至少，比他這個剛來的轉班生要好。

因為至今還沒有同學上前來跟陳小航噓寒問暖，陳小航只得繼續低頭看書補功課。

今日份的校園廣播，距離結束還有將近三分鐘，而丁小榆想說的話，也還沒說完，此時她直接換了一首舒緩的輕音樂作為背景樂。

「我們更多時候只是那些電影、小說的觀眾……但這也恰恰體現了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言歸正傳，黃金屋也好，顏如玉也罷，如果你希望你所希望的將來有一天成為現實，還請仰望星空的時候，記得腳踏實地，一首《明天你好》送給大家。」

「我是丁小榆。」

「我是李海生。」

「我們下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