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風雨前兆

捌拾肆·風雨前兆

——亂叢生誰欲斬亂麻,事纏身實難斷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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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裴荇為子駿診治后,鄭柘有了與這名刺客獨處的時機。誰知辛子駿半瘋半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竟然不曾引起鄭柘殺心,但也正因此,子駿答應為他做事後,鄭柘才將她放走。同一時間,呂仲聖找上唐妤,試圖拉攏未果,又處處吃閉門羹,惱羞成怒之下,與張府管家田信一起,暗中謀划起加害張景弘的計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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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州橋市集。

向來是最為繁華要鬧之處,哪怕此時已是午時過半,州橋一帶依舊人聲鼎沸。大小的腳店裡坐滿了人,衣衫襤褸的和衣著華貴的摩肩接踵,商販百無聊賴地望著一旁生意好的攤子,吆喝得賴洋洋。

人群之中,一人女子抱刀入市。人群時而聚攏擠撞,時而分散讓開,她便如無根浮萍似的在人潮里隨波逐流。懷中刀首明光一點,與遙遠的汴梁高塔塔頂寶珠遙相呼應。

不多時,塔頂上躍下兩個人影,如同兩隻發現獵物的獵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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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做著自己的營生,無人注意這兩個影子。

然而在東京城另一側,唐妤站在窗邊,悠然注視著其中一個身影,一言不發。

唯有午時的熱風拂過,藏不住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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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州橋市集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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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子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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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刀女子漫無目的地走著,卻忽地被什麼人猛地捉了肩膀。

她回頭看,原是一宿未見的張景年,還有帶著八哥兒一起盯著她的獨狼。

還未待她開口,那滿頭是汗的高個子便急不可耐地開了口:「你跑哪裡去了,叫我好找!」

辛子駿好奇地環視四顧,道:「你是東京人,怎的還問我,這兒不是州橋么?」

景年扶額擺手:「我是問你昨晚跑到哪兒去了!」

子駿便道:「我只記得昨晚一直在城外閑逛,不曾走得太遠。」

「不對。」獨狼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起來,仔細審視她一絲水跡都沒有的乾淨衣裳,「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你說你一直在城外,這身乾淨衣裳是哪裡來的?」

景年一看,子駿果然換了一身衣裳,把此前那件從東昌穿過來的舊藍布袍換了件乾燥清凈的素色布衫,上頭還隱隱有點藥味,整潔得很。然而衣裳乾淨,那把長刀上卻隱約透著一股血腥氣,便知她還有事情瞞著二人。便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快些趕回去,小心閑人耳目。」

獨狼點頭,鬆開了辛子駿。二人便不露聲色地隱匿在人群里,將她一路帶回了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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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后,兄弟會據點外。

門口把守的刺客一見景年回來了,趕緊互相使個眼色,止住竊竊私語,往兩邊給三人讓了讓。卻不想景年也停了步子,向一個問話:「小白呢?」

一個道:「我見他方才回來過,還說要回去歇歇。結果一聽說二哥你要找他,這小子又匆匆地出去了。」

「對對,」另一個附和,「這都日頭高高掛了,還沒回來!」

景年點點頭:「好,若再見到他,且問問他從哪兒回來的,再問問他這一日都去了甚麼地方。」

一人撓頭:「啊?問這個做甚……」

話音未落,便被另一刺客拱了一拱,

示意他看景年臉色。兩人便都閉了嘴,目送著景年走入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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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子駿已在獨狼屋中休息,見景年進來,便率先開口:「兄弟!……」

被喊的抬手止住子駿話頭,坐在二人對面,正色道:「昨夜今日,你究竟去了甚麼地方,又見過甚麼人?」

辛子駿卻道:「哎呀!你還掛心這個,且看我毫髮未傷,有甚麼好擔心的!」

景年看著她嬉笑著答非所問,並不為之所動,只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辛子駿,我問你昨晚到底去了哪兒?」

此言一出,三人間短暫地冷了片刻。

子駿覺察他不悅,一時怯怯:「我……我也不知道,只記得本想找路回來,卻不知何時跑到了城外……又在一大片柳樹林子里轉了許久……」

獨狼指了指子駿擱在桌子上的血跡斑斑的刀:「那這刀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

子駿犯難:「我……」

景年道:「別問了,怕是早也忘了。你倒不如解釋解釋,身上這件衣裳是怎麼來的?」

被審問的老實道:「我只記得醒來時身上便被人換了衣裳……」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她拉開衣領,「對了!你們看,不知何人給我之前留下的口子敷上了葯,醒來時身上便有了!」

兩人這才發現她脖子里還纏著一圈紗布。景年仔細看了,總覺得包紮手法有些眼熟,乾淨利落,有些盧大夫的手法,心道:上藥之人手上功夫如此利索,難道是百鶴堂的人?又一驚:百鶴堂可是禁衛軍手下的醫館!若是百鶴堂的人將她帶走診治,難保不被發現刺客身份……

正尋思著,又發覺子駿雙手手腕處俱有勒傷,傷口粗糙,覆有膿痂,一看便是大力掙扎時留下的痕迹,便愈發生疑:百鶴堂的人不會對病患下手,子駿莫不是被旁人捉走了?可這繩索捆綁的手法他更熟悉,分明正是刺客慣用的絞扣,一旦被縛,越掙越緊……奇了!這傢伙昨夜遇到的究竟是甚麼人?

「你還記得是在哪兒醒來的么?」

「一間小屋,不知是誰家宅邸。」

景年皺眉。子駿又拍了拍腦袋:「不過我醒來時,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或許就是他救了我。」

「誰?」

「不認識……但我隱約記得他說過名字!叫……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她捂著腦袋,「讓我想想……」

「那你先說說長甚麼模樣。」

「是個身形魁梧的壯漢,穿了一身灰黑的袍子……」

年輕人當即警惕萬分:「是男人?他傷到你沒有?」

子駿回憶片刻:「雖是個口無遮攔的漢子,卻不曾動過我,反倒還把我救走了。」

他還要追問,卻被獨狼攔下了:「莫要問得那麼急,既然且讓她想想那人到底叫什麼,也好知道咱們的事情漏到了誰人手裡。」

景年便解釋道:「好姐姐,子駿是跟著我從東昌府輾轉來的,若她出事,我對誰都不好交待,多少心急了些。」又向子駿道:「罷了,你先歇息下,這幾日莫要再往外跑,免得在這節骨眼上出事。」

說罷,便轉身出門,要找白一苛去。

辛子駿卻還捂著腦袋冥思苦想,想了好半天也沒能想起「那人」的名字來。獨狼看他垂頭喪氣,便拍拍肩膀:「好了,不用勉強,幸虧你沒有死在活閻王手裡,就當僥倖撿回一條命來罷。」

然而就在二人要走時,子駿卻發出一聲興奮的呼喊:「等一下!——我想起來了!」

二人回頭:「什麼?」

那瘋瘋傻傻的正沉浸在欣喜若狂里:「難得我能將昨天的事重新想起來!救我的人,身上有一塊牌子,若我沒記錯,他說他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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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乃是大宋禁衛軍大統領張邦昌手下的一條狗!記好了,便帶著這個名字見閻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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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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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聲驚雷,景年、獨狼二人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辛子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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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景年幾乎是一個箭步跨回來,「鄭柘?你說救你的人是鄭柘?!」

獨狼道:「他怎會救你?」

「你昨晚在哪裡遇到的鄭柘?那刀上的血……你們曾爭鬥過?還有,你說他救了你,他又是在哪裡救你回去,又把你帶去了哪兒?你在州橋時,他可曾在附近跟著?!」景年難以自抑,揪著子駿胳膊的手微微發抖,「鄭柘愛好殺人,十一個落單的刺客兄弟全部死在他手裡,你為何能毫髮無損……到底怎麼回事?」

「二哥!」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吆喝聲,一刺客匆匆地跑過來,氣喘吁吁:「二哥,添翼大哥回來了,正在導師那裡,她有事找你,叫你快些過去!」

「甚麼急事?!」

景年猛一回頭,吼得那人嚇了一跳:「不、不曉得!快過去罷,添翼大哥臉色不好看!」

「我知道了,」年輕人自知失態,強行冷靜下來,一手扶住門框就往外走,又向後深深一瞪,「辛子駿,這幾日你就在兄弟會內好生休養——獨姑娘,勞煩你好好看住她,日後沒有我的准許,哪裡都不許去!」

獨狼點點頭。子駿卻被那雙寒氣逼人的碧藍雙目威嚇地瑟縮了一下,囁嚅道:「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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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導師屋中。

景年推門而入,見秋月正在當中坐著,伯父站在一旁,兩人像剛剛爭執過什麼事,誰也沒開口招呼,只是都拿眼看他進來。他便謹慎幾分,方才的氣也壓下去許多,上前道:「伯父、秋月姨。」

孔秋月開門見山:「你昨夜在眾人面前發誓,說要誅殺鄭柘,到底要怎麼個誅殺法?」

年輕人一聽話頭,便知是秋月姨嫌他一夜一宿都還沒拿出個成用的法子,要督他儘快行動了。便將心事略作梳理,道:「誅殺鄭柘,得先熟悉此人行蹤。昨夜我讀了全部信報,方才才敢推定鄭柘只在刺客落單時現身,此外,此人盤踞之處大概就在城內某處民宅內,並不在原先猜測的禁衛軍軍營中。是以我想,若以刺客一人引誘其出現,再調虎離山占其老巢,斷其後路,再將其引到兄弟會埋伏之中,或可一舉拿下。」

柳直道:「誰去引?」

秋月看他:「你要做誘餌么?」

景年搖頭:「不,我做埋伏。」見二人未語,他繼續道,「被鄭柘殺的幾位兄弟,大多都是入會不久的新人,武功不算高強,本領不能自保,我猜,便是如此才引得鄭柘現身動手,以求必殺而震懾我等。我自信一身功夫能同他打個平手,如能有他人助戰,借我名義引虎出山,此事便好辦了。」

「借你名義?」秋月皺眉,「你怎敢確信他會被你的名字引過來?」

「昨夜之後,兄弟會悉知我同禁衛軍關係匪淺,想必不到今晚,這消息便能傳到禁衛軍中。」年輕人苦笑,「今夜之後,除去他,盯著我的腦袋的人只會多不會少,我便給禁衛軍兩日,看他鄭柘到底想不想拿我這顆項上人頭。」

秋月不語,柳直卻眯起眼睛來:「你的意思是……」

景年與他對視:「伯父,還記得我被張景弘禁足時,您托白一苛傳到我手裡的那封信么?」

柳直點頭。

「原先我只當您說的是一種猜測,如今兩三年來,端倪並生,我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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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會裡,仍有內鬼。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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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坐不住了:「我還以為殺了石英傑就足以震懾那幫狗雜碎,不想他們竟還能將昨夜之事傳出去,猖狂至此,豈敢!」

「不然鄭柘如何能每一次都準確知曉有無刺客落單?秋月姨,兩年沒了十一個兄弟,若我沒猜錯,這兩年間也只有這十一人被派過單獨巡邏的任務,對么?」

「不錯,我也發現了。不過倒不是旁人安排,那十一人都是自己要求的獨自巡邏。看來是有人給鄭柘報了信……」

景年點頭:「恐怕正是如此。」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柳直問。

「順藤摸瓜,不可驚蛇。」年輕人看向二人,「兄弟會內鬼不得不防,但有內鬼在,我的身份和行蹤才會被透露給鄭柘,才有機會引他沖著我一個人來。但在鄭柘成功盯上我后,兄弟會內必須開始儘快排查,這一次,我們得將所有內鬼全部揪出來,以儆效尤!」

柳直搖搖頭:「若要逐一排查,恐怕有難度。刺客們大多都懷著深仇大恨加入兄弟會,便是內鬼也是如此。你要查,怎麼查?甚麼樣的才是內鬼,甚麼樣的才是自家兄弟?你要想清楚。一旦招惹非議,人心便渙散了。」

「那隻說是我自己執意要查,與您無關,便是惹了甚麼非議,也都往我身上來就是了。」

柳直被這一句逗笑了:「景年啊,你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你是我養大的,你就是我。從前如此,今後亦然。」

景年低了低頭:「我知道了。」

「另外,說到非議,近些時日以來會中非議並不少,」刺客導師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應該已經覺察到了。」

年輕人垂首:「是。」

「嗯,武人之口,大多沒有甚麼留情面的好詞。要知道,你一早看出有內鬼,他們同樣看得出。只是內鬼究竟是誰?這一點,他們並不能分辨。他們只聽得到傳言你是張景弘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只看得到你身邊有叛徒之妹辛子駿,若再往四周看看,獨狼身邊的唐靖又是唐妤的雙生姊妹……」柳直嘆了口氣,「如此以來,如果這次你誇下海口卻不能捉到鄭柘,恐怕是堵不住眾人悠悠之口的。」

伯父為何說這話,景年心裡清楚。當年兄弟會可以安插他去做張景弘的眼線,那麼如今自然也可以將他視為張景弘安插在刺客當中的內鬼。可自己心中清白與否並不重要,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便遲早會被眾人當做真正的內鬼,繼而連帶著伯父與秋月姨都會被自己牽連。便低聲道:「我會想辦法的……多謝伯父提醒。」

面前的二人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話。他便微微一欠身,轉身離去。

可在轉身之時,他分明看到秋月和柳直的目光沉重得不似常時,在掩上門的那一瞬,又聽到了不知誰的一聲長嘆。

自師兄走後,他總是能在二人身邊聽到,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心事,繼而便是一聲這樣的嘆息。

他們在為誰而嘆?

是死去的十一名兄弟,還是他,還是兄弟會?

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海。

難道是……為了鄭柘?

景年止住思緒,拚命地晃了晃腦袋。鄭柘、鄭柘,到處都是鄭柘,這名字究竟為什麼死死糾纏著他?是啊,鄭柘襲擊獨狼與唐靖,鄭柘追殺白一苛,鄭柘救了辛子駿……

又一個念頭轟中了他。

被鄭柘糾纏卻沒有被殺的人,無一例外,都與他有關。

難道他的目的並不是他們,而是早就盯上了他張景年?

年輕人百思不得其解。

鄭柘,一個突然出現的禁衛軍雙刀執法,一個神秘無蹤的活閻王,他盯上自己會有什麼目的?

他想不出來。

兄弟會裡無形的目光將他一路押送回自己的屋子,還沒等他能靜下來稍作梳理,便又聽外面一陣驚慌的叫喊。

景年沉默許久,還是重新推門,站了出去。

兄弟會後院,剛才還好好的辛子駿正渾身僵直地倒在屋門口,抽搐不止,脖子上的藥膏被摳得滿手都是,紗布下面的傷口被撓得鮮血淋漓。

「二哥,辛姑娘又發病了!」

「獨狼呢?」景年大喊,「獨狼不是在看著她嗎!」

「獨狼大姐到了巡邏的時辰,已經出去了!」

他嘖了一聲:「都別動,我來架住她!把她搬到我屋裡——不,搬去她屋裡!」

幾個手腳利索的趕緊上去幫忙,將子駿架著抬了回去。又有人去叫了兄弟會常聯絡的大夫,後院里一時亂了起來。

——辛子駿的病,似乎比原先在東昌府時嚴重了許多。

景年屏退其他人,坐在一旁看守著渾渾噩噩痛苦不堪的子駿,心事重重。

原本他想的,是借著子駿與他模樣相仿的機緣,讓她與自己配合引誘鄭柘上鉤。可眼下,她的臉早就被鄭柘見過,如今又病成這樣,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她冒險……

他忽然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亂了套,計劃被打亂,被干擾、被約束……沒有一件能夠順利做完的事情,更沒有一處能給他些許清靜的地方,處處喧囂,處處鼓噪,教他耳中如同鑼鼓炮仗噼里啪啦亂成一片,鼓膜與太陽穴俱是砰砰作響。他覺得心裡煩悶,想要出去透透氣。可猛地一站起來,卻是腦中一白,身上發冷,接著手指冰涼難聽使喚,背心汗透,眼前一片青黑,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牆上。

「二哥,二哥?!」

他腳下發軟,沒有力氣,腦子裡天旋地轉,四下叫嚷,四下無聲。

「年哥你撐住,大夫快來了!」

「二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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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的心力耗費一空,換來的只有心力交瘁,一事無成。

可他死死地用身體抵著牆壁,強撐著自己突突亂跳的腦筋,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靠著牆站著,沒有倒下去。

他是伯父與秋月姨身邊最後一根支柱了。

如果他倒下,如果他倒下……

……

不知那發冷的感覺煎熬了多久,只記得兄弟們手忙腳亂地拉著大夫過來,卻不知該先去給子駿看,還是先給他看。

景年伸出胳膊,指向屋內。

他已經可以緩緩地站住了。

——他必須撐住。

湟州的風沙尚不能置他於死地,如今汴城風波湧起,他又何曾怕過?

好半晌,大夫從辛子駿屋中緩緩走出來。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他便向著他看過去,搖了搖頭。

景年便道:「如何?」

大夫嘆道:「娘子不知是在哪裡中了一種毒,瞧著大約有一年了,已將她身體侵蝕大半。可惜了,年方十八,又長年癔症,無人救治,若你們還肯掏錢請城裡最好的大夫來,尚可再撐一段。可是……」

年輕人追問:「可是什麼?」

「可是那毒早和血肉融為一體,已然引不出來了。」

景年便抿唇尋思片刻:「還能活多久?」

大夫道:「最多半年。但這毒發病速度無可預料,照這樣情況下去,只怕不出四五個月,便已經喪失活動能力,形如癱瘓了。」

「好狠的毒……」景年恨恨地捏了一把拳頭,心中愈沉。

「是啊,」大夫道,「話說回來,娘子是在哪裡中的毒?我診治過中毒病患百餘人,從未見過這樣惡的毒性。」

他只是搖了搖頭。

「唉,下毒之人實在殘忍,我看她脖頸正中被人割出一條傷口,這毒就從這裡進入血肉,四處流動。便是想割肉祛毒,可毒灶在喉,割無可割……居心何其歹毒!」

年輕人尋思:能如此歹毒的,我只知有唐妤一人。但子駿初來汴梁,不曾與她接觸,更不曾在脖頸處受傷……

慢著,脖頸里的傷口?

——當初在東昌府與子駿一同潛入火花寨時,他們曾遇到一名使用小扇的狐媚女子,此人曾偷襲二人,還用扇子在子駿脖子上橫劃一道,割得鮮血淋漓!

「我知道是誰了……」景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乾澀地開口,「只可惜,下毒之人已經死去多時,無從追究。」接著向大夫道,「大夫,子駿如何,除去你我,萬不可向他人說起,切記。」

大夫趕忙點頭:「老夫自然明白規矩。」便又交待了些事務,同景年一道出了後門,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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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數十日,會中一切如常。

然而每當景年出現前後,聚集的刺客群里依舊會傳出一些竊竊私語,窸窸窣窣,像是趕不走的老鼠一般纏繞著嚙咬他。

辛子駿瘋病不見好轉,好在清醒時總還是聽話的,發了病也不曾如昔日那般瘋癲殺人。只是獨狼看不住她,總被她隔三差五地偷偷溜出去,去了哪兒也不肯說,倒也能全須全尾地回來。景年無暇看顧,見也沒有出什麼大岔子,便無可奈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且由她去了。

倒是白一苛,那日到很晚才回來,回來了也只在景年門外站了站,第二日還是照舊去巡邏。過了一陣,又主動去與景年說話,說近日巡邏總覺得被什麼人跟蹤,但跟蹤之人身上沒有殺氣,不像那活閻王。景年也覺得奇怪,雖說小白近來有點不太對勁,可總被禁衛軍的人盯著,或許也能側面印證他並不是禁衛軍的人……

……

一切都在風平浪靜之中暗暗醞釀。

兄弟會與禁衛軍的爭鬥似乎暫且停休,但如今的安寧正如風雨前兆,如同汴河之下的暗流悄然無聲地涌動著,等待著一石激起千層浪,將隔岸觀火者悉數捲入其中,裹挾著走向下一場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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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風雨起時,無人脫身,無人可以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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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信條: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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