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殺
一條荒無人煙的古道上,此時一輛馬車正飛馳而行。
一名精壯的漢子赤裸著上身,肌肉虯結的雙臂此時正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著馬鞭奮力地催促著馬兒奔跑。
「快些,再快些……」壯漢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心裡不停地默念著。
縱然馬車此刻已經飛馳如電,但壯漢卻總覺得還是太慢,身後彷彿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正追趕著他,讓他的額頭不停地沁出冷汗。
突然,拉車的兩匹駿馬四蹄齊齊一軟猛的栽倒在地,身後的車廂隨著慣性向前翻滾了一圈又滑行了數丈才緩緩停下。
大漢摔在地上翻滾了不知道多少圈,直磕的頭破血流,卻仍是強忍著劇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大漢起身後就慌張地朝車廂跑去,打開廂門,一名宮裝艷麗的美婦人此刻已經昏死過去,懷中還緊緊地護著一個襁褓。
「夫人……夫人……」大漢焦急地試圖叫醒昏迷的婦人,同時檢查了一下婦人懷中襁褓里的兩個嬰兒,發現沒有大礙,心中才稍稍有些安心。
「夫君……」婦人悠悠轉醒,輕聲喚了一句壯漢。
「夫人我在……夫人我在。」壯漢見婦人醒來,心中稍定,連忙應道。
「夫君,快……快帶著孩子們先跑,我已傳訊給堂兄,他會在養劍池等你,到了那裡就安全了!」婦人清醒過來,慌忙地對著壯漢說道。
「夫人莫要多言,我怎能棄你於不顧。我們一家人不管生死都是要在一起的,我這就救你出來。」壯漢說著,便提著婦人的雙臂將其抱了出來。
婦人正欲再說些什麼,突然一道儒雅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婦人的聲音。
「貧道覺得田施主所言甚是,既然二位情比金堅,又何必紛飛天涯,能葬在一起也不失為一樁美事。」不知何時出現的瘦高道人手持一柄拂塵,站在不遠處淡淡開口說道。
壯漢聞言猛的轉過身去,對著那個瘦高的道人,目中滿是猙獰之色。
「你這妖道,終究是不肯放過我們一家!」壯漢恨恨地開口說道。
「非也,非也。」瘦高道人尚未開口,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壯漢尋聲望去,一道肥大的身影從天而降,緩緩落在了不遠處。
來者是一位肥胖的道人,身穿寬大的道袍,道人個子不高,整個人胖的像一個圓滾滾的皮球與旁邊那位瘦高道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胖道人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笑呵呵地對著壯漢說道。
「田施主可莫要錯怪了我們,貧道兄弟二人奉宗主之命來接令郎入山修仙。
他日令郎修行有成可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遠離塵囂做那神仙中人,逍遙自在豈不美哉。」
「此事於令郎而言可是一樁天大的機緣,爾等身為父母怎能因一己之私耽誤了孩子前程!」胖道人說著嘆息著搖了搖頭。
「哼!」壯漢冷哼一聲,「莫要以為我們是一介凡人便不知你們這些修仙者的惡行。
你們自詡神仙中人,卻視天下百姓為草芥螻蟻,每逢遇到有仙資道骨的孩童降世便會上門奪人子嗣,滅人滿門。
說到底不過是一群人面獸心妖道罷了,我怎能將自己的孩子送入你們這些畜生手裡。」壯漢腦門青筋暴起,怒視著不遠處的道人。
「哼,區區凡人壽元不過百載。早死晚死又有何區別。
我等所做不過是為靈童提前斬去塵緣,他日修行路上才不會被世俗所牽連,求道之路方能一帆風順。
爾等為人父母,為了孩子的前程何該畏懼一死。當真是不明事理。」瘦道人冷哼一聲,插口說道。
「一派妖言,田某今日便是一死也不會讓你輕易帶走我的孩子。」說著大漢從傾倒的車廂上抽出一把長刀。
壯漢擺好架勢,右腳腳尖偷偷用力,突然挑起一撮沙土向前方二人雙眼撒去,隨後用力一蹬地面,身影向著二人爆射而去,想要塵土遮住二人視線之時一刀結果了兩人。
卻只見那瘦道人輕輕一甩拂塵,飛射而來的沙土便被掃了個乾淨。
而後胖道人面色不變,伸出右手,食指與拇指輕輕一夾,那攜帶著萬鈞之勢劈砍而來的冷冽鋒芒便被胖道人捏在了手中。
「不自量力。」伴隨著一聲諷刺,長刀應聲而斷,胖道人手捏刀刃緩緩往前一送,刀刃便刺進了壯漢的心窩。
壯漢怒目圓睜,滿臉的不甘之色。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噗」的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夫君……」隨著壯漢倒下,身後傳來了婦人撕心裂肺的叫喊。
婦人抱著孩子踉蹌著撲倒在了壯漢的屍體之上。
「夫人莫要叫喊了,貧道這就送夫人下去與田施主團聚。」胖道人面上笑容不減,說出口的話卻句句惡毒。
「你們這些畜生殺我夫君,他日我堂兄北堂風定不會放過你們,如今我夫婦先行一步,在下面靜等二位駕臨。」
婦人心知此劫難逃,再加上壯漢之死令其心若死灰,早已沒了活下去的念想,放下一句狠話便抄起漢子手中的斷刀自己抹了脖子。
「北堂風?」聽著婦人臨終之言,倆道人對視一眼,齊齊色變。
倆道人雖是仙道中人,但常年遊走紅塵,乾的是接引靈童的勾當,對這世俗之事也是頗為了解。
對於北堂風這個名字也稱得上是如雷貫耳,此人雖也是一介凡人,卻絕稱不上平凡。
此人憑藉一把三尺青鋒,於十幾歲時便已經揚名天下。
他的名頭更是多到數也數不清,劍聖,劍神,劍魔,劍鬼……
但是再多的名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劍。他的劍很快,快的像光,沒有人能看清他出劍的速度。
他的劍也很利,哪怕是最堅硬的金剛石在他的劍下也會像豆腐一樣被切開。
但若只是如此還不足以讓兩位道人動搖,真正讓兩人畏懼的原因是此人曾經一劍劈殺了一位道法通玄的大修士。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跨越仙凡之別一劍殺死一位真正的道門仙師,這件事不管怎麼聽來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師兄,怎麼辦?若這女人所言非虛,那我們這次怕是惹上了一個大麻煩。」胖道人收斂了面上的笑意,頗有些憂慮的開口道。
「怕什麼,我山水道門傳承數千年,門中大修士多不勝數,北堂風再厲害還敢殺上我等山門不成?」瘦道人不甚在意道。
但胖道人心思顯然比瘦道人更加的縝密一些,並沒有因為瘦道人的話而放下心來。
「話雖如此,但師兄可有想過,我等身為宗門行走,這期限未至是萬萬不能提前回歸宗門的,不然這面臨的責罰,我兄弟二人縱然不死也是要脫層皮的。
而只要我兄弟二人滯留紅塵一日,就難免會被那北堂風尋上門來,屆時縱我兄弟二人聯手怕也是難敵那北堂風一劍。」胖道人嘆了口氣道。
日後宗門哪怕肯為我等討回公道,但到那時我等的性命只怕也已經歸於塵埃了。」
「師弟所言有理,倒是愚兄思慮不周了。」瘦道人皺起眉頭說道:「不知師弟可有良法度過此劫。」
「師兄,在聽到北堂風的名字之時,師弟便心有所感,此劫恐怕正是天人五劫中的人劫。」胖道人說道。
「師弟一說,愚兄確實也有所感應。只是這人劫乃是五劫之初,雖說只要邁過便可入通玄之門成就大修士,但所伴隨的兇險也可謂是九死一生。只怕這次我兄弟二人危矣。」瘦道人面露愁容道。
「宗門之威在前,北堂風凶名在後,此番應劫只怕是九死一生,若想尋得一絲生機只怕需另闢蹊徑。」胖道人悠悠道。
「師弟可是想到了什麼好點子。」瘦道人問到。他雖修為上勝過胖道人一籌,但自知不如胖道人頭腦靈光,心思也不如胖道人縝密。
胖道人聽到瘦道人開口詢問,卻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瘦道人看得心急,忙催促道:「師弟何必顧慮,有什麼法子只管說出來聽聽,此事關乎我兄弟二人身家性命,可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了。」
「唉。」胖道人嘆了口氣,還是下定決心開口道:「師兄,依弟之見,要想度過此劫唯有一法。」
「何法?」
「判出山水道宗,改投魔道!」胖道人緩緩說道。
"不行,此法極難,而且還有很大的風險。我輩修道之人豈能背棄山水道宗?若是背叛師門,便是與整個門派為敵,師弟你慎重啊!"瘦道人連連搖頭。
"師兄所言極是,但若是不背離師門,此次渡過人劫的希望只怕不大,既然如此,還不如賭上一賭。你我兄弟修道算來也有三百餘載,見識過許多的事情,但這一次人劫著實兇險,唯此一招可尋覓到一絲生機。"
胖道人分析的不錯,瘦道人聽完之後也覺得無法反駁,沉吟片刻后,開口道:"師弟所言甚是,不過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師兄的意思呢?"胖道人道。
「欲尋得魔道庇佑,你我兄弟孤身前往只怕難成大事,反而還有可能被當做細作當場被人打殺。」瘦道人開口道。
「師兄,多慮了。」胖道人笑呵呵道。隨後胖道人將目光看向婦人懷中的襁褓:「這不是有著一塊上好的敲門磚嗎?」
「這靈童可是千年難遇的修仙根骨,作為見面禮,不怕魔道不接納我等。」胖道人笑道。
瘦道人聽聞也是微微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哈哈哈,還是師弟想的深遠,此法確實可行,不過依我之見,我們既選擇投入魔道就不妨在此事上再添上一把火。"
"師兄的意思是?」胖道人楞道。
「我們只需將這對雙胞胎拆開,帶走一個。另一個留在原地,再偽造一些線索,讓那北堂風誤以為我等已經返回山水道門,如此禍水東引,待北堂風與宗門斗個兩敗俱傷,不但令宗門無暇追查我等,也能藉此獲得魔尊信任。」瘦道人陰險的笑著。
"這辦法不錯,師兄果然是聰明絕頂,師弟甘拜下風啊。"胖道人拱手恭維道。
……
轉眼便是五年,長安城外十幾裡外的一個山谷中,一個五歲的小男孩握著一柄和他人一樣高的大劍不停地對著空氣劈砍。
男孩的額頭不停地沁出汗水,雙臂微微顫抖,雙掌已經磨出了血泡,但他揮劍的雙手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不是他不想停,只是因為有人在他身後看著,他不敢停。
男孩身後的不遠處站著一位宮裝艷麗的美婦人,婦人身姿婀娜五官精緻,只是那雙美眸當中卻略顯黯淡,彷彿有著無盡化不開的悲涼戚戚之情深藏其中。
「再揮一千次,揮不完就不要吃飯。」婦人看著男孩瘦小的身影冷冷地說道。
她的心不是鐵打的,看著一個五歲的孩子這樣的拚命她何嘗不會心疼。但是她心中的恨意更濃,在那刻骨的仇恨面前,她縱然化身毒婦,將心鑄成寒鐵又如何。
「我要你時時刻刻記住,你的名字叫田恨。你這一生都只能有恨,恨那些修仙者,他們殺了你的爹娘兄弟,你的舅舅為了幫你爹娘報仇也死在了他們手裡。」婦人對著男孩不停地說道。
「你所受到的所有苦難,都是那些修仙者造成的,你必須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然後殺光那些修仙者。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棄,但是你要放棄仇恨就要從我這裡滾出去,我不會養育一個連滅族之仇都能忘記的孬種。」婦人冷冷的話語中不帶任何的感情。
「舅娘,我會努力的。我會為爹娘和舅舅報仇的。」彷彿是在逞強一般,田恨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一邊揮劍,一邊堅定地回應道。
"好。那你繼續練功吧,我在此處陪著你,不許偷懶。"婦人冷聲說道。
"是!"男孩用力地咬牙,揮動劍訣,再次斬出一道劍芒,只見空氣當中發出一陣撕裂般的破音,這是劍氣所造成的聲音。
"好了,休息一會兒,吃飯吧。"婦人轉過頭來,看著田恨,輕聲說道。
田恨聞言停下手來,擦乾淨額頭的汗水,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婦人,臉色有些蒼白,但仍舊強裝鎮定的吃了起來。
婦人見狀,臉上露出一抹滿意之色,但嘴上卻道:"恨兒,吃完后我送你回山。"
田恨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饅頭咬了一大口。吃著吃著,他忽然感覺到有一股腥味傳來,胃中一陣翻湧,連忙跑到河邊大吐特吐。
嘔......
"嘔......嘔......"
田恨的胃裡面不停地翻騰著,一股濃烈的酸臭味在他的鼻端縈繞著,他不由得彎下腰,捂著嘴巴開始嘔吐。
田恨嘔吐了半響才止住,然後他的臉色有些慘白,身體也是有些虛弱。
看到田恨這副模樣,婦人的臉上浮現一抹不忍,但最終還是狠下了心腸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直接轉身離去。
看著舅娘離去的背影,田恨幼小的心靈中莫名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