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造化弄人
「今天是2015年7月24日農曆六月初九星期五,據美國當地時間23日報道,nasa的開普勒太空望遠鏡,在距離地球1400光年的地方,發現了迄今為止,最接近另一個地球的系外行星,開普勒-452b,它與地......」
一家酒店的電視機上,正在報道當日的晚間新聞,還沒等主持人報道完,電視機就被關閉了,黑色的熒幕上映出了兩個人影,儘管比不上鏡子那樣清澈透亮,但依舊能看出是兩個裸體且正在穿衣服的男女。
微胖禿頭的男人坐在床邊,而女人則是站在一旁背著身子穿上衣,男人又點了一支煙,便發話了:
「像太太這麼美麗的人,怎麼突然想著,出來做這種生意?你是背著自己家男人出來的吧!?」
「這你不用多管。」
那女人一邊回應,一邊系著上衣扣子,聽得出來,她不是別人,正是艾欣。
「呦呵,那你該不會是寡婦吧?」
聽到這兒,艾欣向後瞪了男子一眼,不過男人也沒再過問,只是笑笑,目送她離開。
「誒,老妹,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她們最後的結局我也看太多了。」
男人此刻還不忘大聲招呼艾欣,就這樣,又是一個夜晚過去了。
7月25號這天,是錢世倫期末考試出成績的日子,而學校也在召集學生家長去開家長會,順便簽訂一些關於假期保障的內容書,不過,錢世倫的媽媽白天要去超市兼職,這也算是她對自己兒子的一種隱瞞吧,好在,事前,艾欣已經與錢世倫的數學老師打過電話了,她信任數學老師強過信任他的班主任。
功夫不負有心人,錢世倫的成績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甚至還考到了班級第二名,他的作文也登上了學校的展示榜,錢世倫喜出望外,唯一遺憾的就是家長會母親的缺席,現在他只想儘快結束這場會議,拿著自己的成績單去母親面前毫無保留的,發自內心的炫耀。
不過,一如往常,家長會上始終有幾雙眼睛盯著他——張天龍和他的小團體。
會議結束了,同學家長也陸續離開了,本來錢世倫是能回去的,可偏偏就在走出衛生間的時候,被張天龍攔住了。
「喂,幹什麼,你們爸媽不在嗎?」
「這個你放心,我們都讓家裡人回去了,不過我聽說,你媽好像也沒來啊?」
張天龍反問回去。
「怎麼,是不是去給你找爹去了?」
「空有一幅好成績,拽什麼拽,看你那幅樣子我就想抽你。」
旁邊兩個小跟班又跟著起鬨,其中一個還想動手,不過都被張天龍攔住了。
「誒,這次我們不一起動手了,免得和上次一樣被逮住了,你說我們圍毆你一個,來,咱倆單挑!」
說著,張天龍貼近了錢世倫,這一貼便看出了兩人的身高差距,儘管還是初二的學生,但張天龍已經逼近一米八了,而錢世倫只有一米六幾,和她母親的身高一致,錢世倫不禁還是有些膽寒,但想到那天的經歷,他便覺得自己沒理由再退縮了。
「怎麼,還要去那個地方嗎?」
「行啊,小花園!」
兩人就這麼說著,一前一後準備動身去老地方,這個時候,錢世倫也才剛剛屢清腦袋中的漿糊,他深知,正面單挑,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憨牛的對手,再加上他那幾個跟班,誰知道會不會再從單挑演變成圍毆,緊接著他又聯想到母親那一日的告誡:「他們打你,你就要打回去!」
是啊,那一架,不,不止那一架,無數次欺凌的「仇」都還沒報呢,怎麼可能就忍得住呢,想到這裡,錢世倫便只有一個目的了:先下手為強!
他一步步緩緩靠近,從右口袋裡拿出包著的煙灰缸,然後使勁一揮,向張天龍右後腦砸去,一瞬間,一切彷彿進入了慢動作,煙灰缸的八角棱,在陽光照射下變得相當美麗,映出的影子如同千機傘,影隨形千變萬化,幾個小跟班愣了,只見幾滴溫熱的液體沾染在了煙灰缸和錢世倫的眼角上。
張天龍一個跨步,捂住了後腦,時間好像又回復了。他賺身朝錢世倫大吼:
「你瘋了嗎!你們給我上。」
張天龍還想發號施令,可顯然,周圍幾個跟班都神情恍惚了,張天龍連連後退,一個踉蹌倒在了車棚的柱子上,錢世倫剛才那一擊下手可真不輕。
錢世倫沒有罷手,他快速地拽住了張天龍的領子,揮起煙灰缸,往左又是一擊,一下,兩下,三下......
「我,我要告老師!」
其中一位小跟班嚇破膽了似的邊喊邊退,其他幾名學生也不敢上前阻止,因為眼前的這個錢世倫與他們平常所了解的錢世倫相去甚遠。
終於他停手了,而倒下的張天龍左臉腫的跟豬頭一樣,他收回了煙灰缸,大笑著離開了,此刻他知道,他做到了,靠他自己。
就在剛才的突襲中,錢世倫的右手也受傷了,畢竟他不是受過訓練的人,即使是這種單方面的鬥毆,他自己的身體也會受傷,不過他也不想再去想這些事情了。這會是他幾年來心情最無比舒暢的一天。
他會拿著自己的成績單,和母親度過一個美好的暑假,他們會走出自己的心理陰影,面對接下來的人生。越是這樣想,錢世倫的腳步就越輕快,慢慢地從快走變成了慢跑,緊接著又一跳一步走,錢世倫現在滿臉寫著高興。
與此同時,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母親艾欣也在向學校這邊趕來。她也想給自己的兒子一個驚喜,於是特地向超市請了假,還買了一份蛋糕,既然錯過了家長會,就再不能錯過給兒子的慶祝,艾欣心裡是這樣想的。
就這樣,兩個人越來越近了。臨近中午,陽光曝晒,工人還在加緊修路,離工期結束就只剩下幾天了,而那個路口依舊繁忙,大車頻繁往來,街邊的流浪貓狗也未曾少過。工人不止一次反應過,但誰會聽幾個道路工人的意見呢,如果把人類社會比作動物社會,他們就是人類社會的土撥鼠,在別人看來,只負責做好「挖洞」的工作就行了。
錢世倫走到了路口,儘管車來車往,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路口對面的母親,是的,他們兩個都趕上了,錢世倫掏出成績單,高興地向母親揮舞著,然後準備跑過去,艾欣也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擺手回應他。這條街現在是沒什麼紅綠燈的,所以錢世倫只能看好時機過去,只是這次,他選錯了時機......
「哐!」
「誒,啥聲音,震死我了!啊,還這麼多土滾下來,是哪裡爆炸了嗎,聲音不像啊。」
一個在井底工作的工人被嚇了一跳。
就在剛剛,一個大車司機為了躲避一條竄出的流浪狗,向右猛打方向盤,右前側的輪胎軋到了一片石堆,整個大車失速直接側翻,而錢世倫在跑動的過程中,和迎面而來的車尾相撞。那一刻,錢世倫的肉體像一塊泥巴一樣飛了出去,然後重重地落回了地面,這絕無生還的可能,看著眼前的一幕,艾欣愣了,她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手裡的蛋糕掉在了地上。
一陣寒風吹來,剛才的晴日便不復存在,幾聲滾雷響起,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便傾盆而下,艾欣緩緩抬起右臂,伸出了食指,指著自己兒子倒下的地方,她哭不出來,雨太大了,打得她根本睜不開眼,就算哭出來,眼淚也會與雨水融合,她只能「大笑」,彷彿眼前這只是老天爺的惡作劇,然後是聲嘶力竭的痛吼,她叫喊著,在路人眼裡,她瘋了,坐在汽車裡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個張著嘴巴,渾身濕透的女精神病人,目睹車禍的人也只能感到恐懼與后怕,而喪子之痛和那幾日,幾年,幾十年的委屈,如魔鬼般,如鈍刀子割肉般,突然有一天,肉被刀子割開了的那種痛苦,只有此時的艾欣自己能體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