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當你的眼睛眯著笑

兩天後，某處溶洞中。

灰色氣流環繞著女孩身體，隨著女孩的呼吸在口鼻間不斷循環。一顆迷你的灰色心形水晶在女孩的掌間躺著，灰色氣流就是由它不斷崩解自身產生的。

文芸芸也沒想到這次融合秘力種子會持續這麼久，或許是這顆種子賦予的能力比她想的還要強一些，原本按照她的估計頂多一天就夠了，但是這次卻花了足足兩天。不過還好現在已經接近尾聲了，自己可以趕在第七天前完成融合。

而真正讓文芸芸擔心的是旁邊一動不動的久天。

這兩天來文芸芸偶爾會暫停融合活動下筋骨，但久天甚至眼睛都沒睜開過一次。如果她知道在第一階段久天曾經連續十多天沒有動過的話，估計不會這麼擔心了。

然而現在第二階段已經接近尾聲，一種讓人意外的情況出現了。

有不少已經融合了秘力種子的人正在到處狩獵屠殺尚未融合的人，成為秘力使對於進化者來說是一次質的飛躍，可以說是從普通人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進化者，因此他們擁有的力量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壓倒性的。

或許是因為不想同類太多導致第三階段競爭激烈，或許只是單純的想欺負一下弱者，總之就連始作俑者落和安娜也沒想到，這次完成第二階段的人會比預期的少許多。

從第三天開始，融合完成秘力種子的傳承者數量激增，他們不約而同的開始了對尚未融合的人發動了襲擊，原本有希望融合秘力種子的人被瘋狂屠殺，導致實際上有很多秘力種子被白白浪費。而這種事，幾乎發生在了所有12800座傳承塔中。

這兩天文芸芸膽戰心驚的融合著秘力種子，生怕突然有融合完成的進化者闖進來把他們兩個淘汰。好在現在她終於要融合成功了，這樣一來起碼自保是沒問題，只是……久天他能成功嗎？

雖然對於久天的想法文芸芸也支持，但這畢竟是一條未知的路，即便是正確的，但是時間足夠嗎？

文芸芸有點擔心地看著盤坐的久天，時間還剩不到48個小時了。

當時間還剩40個小時的時候，文芸芸成功完成了秘力種子的融合，灰色的氣流消失在了她的身體周遭，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灰色的眼眸出現在黑暗中。奇異的是，這種灰色出現在黑暗中居然一點都不顯得怪異或者恐怖，反而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文芸芸的眼睛眨了眨，灰色的光芒漸漸隱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護臂。

「個體名：文芸芸，智力進化方向-改造類方程式，目前進度：167%，綜合評價：791。」

原本的數據里多了一行綜合評價，文芸芸嘗試著搜索，卻發現閱讀許可權依舊不夠，看了看身邊盤坐的久天，還是沒什麼動靜。

文芸芸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環繞四周決定找些什麼東西試驗一下這幾天的成果。就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一直枯坐的久天眼睛忽然微微動了一下。這種動靜很微弱，微弱到哪怕一直盯著他也不一定能發現的程度。

那麼久天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呢？估計他自己都很難形容，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已經開始逐漸模糊的幻想與真實。在兩天多前，久天進入了冥想，對於他來說進入這種狀態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了。

只是這一次有所不同的是，他冥想的對象是自己。連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能記住那麼遙遠的事情。

依照地球上學者的研究，人類至多能記住三歲之後發生的事情，三歲之前由於大腦尚未發育完全，所以不具備記憶的能力。這個理論沒有人質疑，因為這個世界上確實極少有人能記住自己三歲以前的事情，當然也有其他理論認為，其實那些回憶是記錄在人類的潛意識裡的，只是我們無法通過正常的手段回想起來。

而此時久天的腦海里，記憶開始從最久遠的嬰孩時代浮現。

襁褓里被媽媽抱著暖和的感覺、摸著爸爸鬍子粗糙的感覺、剪斷的臍帶的血腥味、柔軟的皮毛……這好像是屬於某隻動物的觸感？是了，是那隻在自己三歲的時候就去世的大狗子，照片里自己騎在它的身上，它的眼神安靜又溫柔。

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毫無印象的記憶？難道是走馬燈嗎？久天心想。

場景很快就轉變了，一條新鋪的柏油路出現在他的腳下，撲鼻的瀝青味也清晰可聞。久天記得這條路，這是他剛剛上小學時候家外新修的路，他甚至記得夏天踩上去之後鞋底黏糊糊的感覺。

久天沿著這條路走著，熟悉的場景的也逐一浮現，從家外的超市和道路兩旁的梧桐一直到自己的學校。很多地區並沒有完全還原現實和細節，一些建築代替了久天記憶里並不重要的方位，比如自己經常去的那家麵館就代替了自己並不熟悉的足療店，然而這些變動的細節更加密集地呈現了久天的回憶。

久天漫步走過自己記憶里的家鄉，從家門口到小學、初中、高中以及並不在家鄉的大學，它代替了自己只在外面看過，但並沒有進去過的一些住宅區。隨著久天的走動這些場景越來越真實，直到他繞了整個城市一圈，這裡已經成為了比現實還要讓自己有歸屬感的地方，看著眼前牆壁上真實的材質細節和小孩的塗鴉，一切都那麼清晰，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指尖的微風，嗅到盛夏灼熱的空氣。

久天手指動了動，打開了老家的房門。

裡面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具和書籍，所有傢具擺放的位置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久天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自己的過去了，自從畢業之後他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當下的生活中，他沒有多餘的精力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回憶和審視自己的過去。

久天輕車熟路地穿過走廊，穿過客廳，來到自己家的後院。當初為了照顧腿腳不方便的奶奶所以買的房子是一樓，這裡附帶了一座後院，爺爺養了很多蘭花，小時候的自己會在這裡數螞蟻。

聞著空氣中清淡地蘭花香味，久天就這麼盤腿坐下，姿勢和現實里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沒有閉眼了，他盯著花壇，好像那裡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一樣。

隨後，一株青綠地樹苗拔地而起，以極短的時間成長、茂盛、開花、凋零、結果、枯葉、死去。

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蘭花，花朵也以極快的速度綻放、枯萎、重新綻放、重新枯萎。久天看向天空，原本飄著宛如棉花糖一般的晴朗天空瞬間黯淡下去，璀璨的星空皓月輪轉浮現，隨後天空又重現光明。日月星在天穹不斷輪換並且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簡直要連城了一條環帶。

久天忽然笑了笑，日月的瘋狂輪轉也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他長身而起，說道：「我明白了，結束吧。」

彷彿鏡子碎裂一般，四周的場景出現了裂痕，並且很快蔓延開來。裂縫越來越多，直到無法支撐下去便化作了無數碎片崩潰開來，露出了一片沒有四方上下的潔白空間，只有久天懸浮在這裡。久天想了想，腳試著做出了「往前踏一步」的動作，隨後腳下便出現了剛好能承托他腳掌的草地。

「這就是我精神世界的真正面貌吧。」久天笑了笑，喃喃自語。

人類對於精神力的研究，尚且還未到達「科學」的範疇。一切有關於精神力的概念，都只存在於籠統而模糊的假說以及理論中，因此也沒有任何實際案例給予久天參考，精神力進化路線自我覺醒出秘力種子應該怎麼做。

好在久天在對於精神力認知這方面確實有天分，在剛剛將進化程度進行到100%之後，久天就已經模模糊糊地感應到了所謂的「精神世界」，並且猜測想要靠自己獲取秘力種子的方法就是在精神世界中。

終於，在久天決定放棄爭奪別的秘力種子，全力進行自體覺醒之後，他便水到渠成一般的走到了這一步。其實要完成精神力進化路線的自體覺醒的條件描述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困難，這個條件便是：

「認識我自己。」

久天雙腳都踩在了白色空間中突兀形成的草地上。

認識你自己。這句話本是古希臘文明中德爾斐神廟門楣上的銘言，人類先賢蘇格拉底將其作為自己哲學原則的**。這句話說來簡單，只有五個字，然而數千年以來能夠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認識自己，不但是要將自己從理性客觀的角度審視剖析，也要讓自己去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的含義。想要認識這個世界的前提，便是先認識自己，隨後才能以自己為原點，去對整個宇宙進行認知和闡述。

而當走到了這一步，才算是精神力進化入門，只有打破自己的記憶循環才能成為自己思維記憶的絕對主宰，之後才能到達自己真正的精神世界。之前久天看到的回憶，雖然精緻又真實，但卻是困住他思維的桎梏，如果不能打破，那他的思維將永遠受限於原本世界的規則體系中，他自己也會被困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憶里，精神力最重要的特質之一「想象力」將不復存在，最終的結果便是泯然眾人。

而成為了回憶主宰、用意念打破了原本回憶的桎梏之後，真正的精神世界才會呈現在眼前。

「原來精神世界里的事物都是需要自己去構造的。」久天看著周圍的空間，目光平靜如水，「那麼，島起、水來、亭成、樹立、明月升！」

下一刻，久天腳下的草地忽然延伸開來，不同於剛剛的記憶世界，這片草地給人的感覺更趨近於「凝實」並且一旦形成之後連久天自己都很難去改變，因此他現在對於這方天地的塑造也極為小心，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於是，一片草地在白色的虛空中憑空出現，延展出了大約有十萬平米的空間，隨後清澈的水源也自虛空中涌生，漸漸匯聚成了一片淡藍色的湖泊，湖中央的陸地微微隆起，形成了一座湖心島。

島嶼上一座亭也隨之而生，精緻的飛檐和巧妙地榫卯形成了一座古樸大氣的湖心亭，一株有十米高的柳樹也拔地而起，繁茂的柳葉無風而動，最後一輪明月高懸於天際。這場景哪怕是放在現實中也稱得上是絕景，入目成畫。

久天不敢再繼續了，即便是形成這種相對簡單、元素也沒那麼多的場景也讓他感覺到了壓力，如果繼續肆無忌憚的演變精神世界估計最後會因為精神力承受不住自己直接崩潰吧。接下來的演變，還是等精神力成長了再說。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時刻了。

久天眼神中不再有猶豫和迷茫。

當久天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忙前忙后時，真實世界中的時間也在不斷流逝。當他完成精神世界的刻畫時，時間正好還剩下35個鐘頭，也就是在這一刻，淡淡的月白色熒光出現在久天身邊，這是他三天以來第一次有動靜，這讓文芸芸心裡立馬提高了警惕。

而僅僅兩個小時之後，一位陌生人闖進來，被黑暗中的月白色吸引，但是剛剛靠近就立即逃離了溶洞，隱藏在黑暗中的女孩鬆了口氣。

時間還剩30個小時的時候，逃離的人折返，並且有四人隨行，有目的的向著久天的方向過來，文芸芸知道，最怕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融合秘力種子的人就在這兒？」黑暗中，不加掩飾的聲音響起。

「是的，但我估計不止一個，一般來說融合過程中的人都很脆弱，但是我剛剛接近的時候感覺到了危險，或許還有其他人在。」另一個聲音說。

「我們加起來五個人，就算還有另外的人在也不用怕。」這個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有自信。

「這人的秘力好奇怪，為什麼是這種顏色的？」黑暗中的月白光芒的確很顯眼。

「或許是稀有種吧，我之前還見過灰色的，可惜被兩個不要命的瘋子搶走了。」

「那就更不能讓這個人融合了，融合稀有種被破壞，那人指定得氣死了吧？哈哈哈……」

進來的五人囂張的對話被文芸芸聽在耳中，原本緊張的情緒里忽然多出來了一些厭惡。她看了看自己的護臂，距離結束還有將近30個小時，自己拖是拖不了那麼久了，只能希望久天快點醒過來吧。

小女孩咬了咬牙，按動了黑暗中的某個東西。

正在往這裡趕來的五人突然身形一頓。

「小心頭上！」

無數懸挂在溶洞上方的鐘乳石忽然鬆動了起來，隨後就像一根根粗壯的石矛一樣墜落下來！

五個人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在鐘乳石尚未移動落下的時候就移動的飛快，其中四個人都是比較輕鬆的就避開了，只有一個人躲的比較驚險。

「不對勁，這些溶洞的鐘乳石都很堅固，即便是我們故意去破壞都很難毀掉，怎麼會突然這麼大範圍的鬆動。」有人語氣凝重了起來。

其中一人想上去檢查墜落下來的鐘乳石，但是忽然響起的詭異響動阻止了他。

「不好！」

話音剛落，原本斷了的鐘乳石忽然爆裂開來！無數細小的碎石几乎是無死角地向著外面爆裂而出！慘叫、怒罵伴隨著炸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曹安！」其中一人大喊。

文芸芸忽然感覺自己頭髮飄了起來。

紫色的電流突兀的出現在了溶洞內，原本那個差點沒避開墜落鐘乳石的人身上瞬間迸發出了電光，以他為中心的紫色電芒向著周遭瞬間蔓延過去，將大部分石塊電的粉碎！

叫做曹安的人發出這一擊之後喘著粗氣一屁股坐下去，其餘四人心有餘悸地看著一些薄弱的牆面被石塊洞穿。

「這絕不是黑腔里自然形成的，我還沒聽說過傳承塔里會有這種事發生。」

「肯定是有人動過手腳，什麼能力居然能改造環境？」

這些人的交流再也沒了方才的自信。而躲在一旁的文芸芸攥緊的拳頭裡全是汗，她緊咬著下唇。

本以為那一波突襲起碼能夠造成一些殺傷，但沒想到僅僅只讓其中一個人脫力而已。

「怎麼辦？」文芸芸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了，雖然虛擬的身體並不會有病痛，但是心裡上的緊張和壓力還是讓她產生了生理反應。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誰會不甘心就這麼失敗呢？

「先把躲在暗處的人逼出來吧。」有個人忽然提議。

「我來。」五個人中最魁梧的那個向後退了一步，沒有什麼前搖和準備，那人直接一拳轟擊在了地面上。

文芸芸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但是從地面上忽然傳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震動，整個溶洞忽然微微搖晃了起來。

「是震波！」女孩明白過來，不過已經有些遲了。

那個壯漢出了一拳之後並沒有停止，而是隨之一拳又一拳地轟擊在同一處。而每一拳帶來的震波在整個溶洞里疊加回蕩，最後累積成了足以撼動溶洞本身的劇烈震感。

「在那裡！」壯漢忽然指著月白色光芒不遠處的一個地方，然後雙手猛地合十！

原本漫布在整個溶洞里的震波頓時匯聚在了一個方向，筆直地襲擊向了文芸芸所在的位置！

「呀！」文芸芸瞬間被巨大的衝擊力拋飛，狠狠地砸在了背後的牆壁上，大腦一下懵掉了，血腥味也充斥了口腔。

「哼。」另一道黑影從壯漢背後掠出，飛快地沖向文芸芸所在的方位。

女孩用盡最後力氣啟動了暗中某個開關，就再也撐不住地昏迷過去。

兩個中空的石管昂首而起，一連串圓形石頭從石管內噴發而出！

「還來？」那道快速逼近的人眼裡冒出冷光，身體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扭曲而起，避過了一塊又一塊高速襲來的石頭。

僅僅過了不到三秒，他便已經移動到了連發著石塊的裝置前，雖然很好奇這麼精妙的石制裝置是怎麼製造出來的，但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還是一腳將其踢成了碎片。隨後，躺在牆邊的文芸芸便被發現了。

沒有一點憐憫，那人就這麼向著文芸芸踢了一記鞭腿！

然而，那陰狠又毫無保留的一腳，在距離女孩還有幾公分的時候忽然停住了。不單單是腳，那人整個扭曲發力的身體就這麼詭異地凝固在了半空中。

月白色的熒光不知從何時蔓延到了這裡。

在那人駭然的目光中，久天就這麼悄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久天微笑地看著他，但是月白色的眼眸中卻沒有任何正面情感，就像是天上高懸的月亮一樣，冷漠、傲慢，還帶著一點點戲謔。

「哎呀。」久天歪了歪頭，看著那個懸浮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的人，「我好像認識你。」

隨後，他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殘忍的月牙。

【作者題外話】：一個長章，為了閱讀的連貫性就不分成兩章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