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番外雙黎（三）
黎硯坐在門口，背靠著牆，四周漆黑一片，黎硯仰著頭看天花板，到最後慢慢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此起彼伏的海浪聲，空氣里翻騰著魚腥味，沙灘被海水沖刷著，黎硯再次回到那個小漁村。
黎硯面無表情站在門口，門沒有關上，就對著黎硯打開著。
裡面是男人和他母親。
黎硯好像習慣了，表情麻木，直到很久，聲音才終於停了下來，男人一臉滿足，整理著衣服離開小房子。
在路過黎硯的時候，那雙油膩肥大的手，還摸了摸黎硯的臉，表情噁心到想吐。
過了會兒，女人也走了出來，手裡數著錢，目光落在黎硯身上，語氣冷淡：「媽媽也是為了你，你進來！」
她沒什麼憐惜的拽著黎硯的胳膊，把他拽進屋裡，裡面還瀰漫著噁心的味道，黎硯好像習慣了，任由女人把他拽到一堵牆面前。
牆上有一張照片，是黎安年的，照片上被密密麻麻的用紅色的筆畫滿了叉。
女人指著那張照片，掐著黎硯的肩膀，憤恨的開口：「記住這個男人，你要把他的臉牢牢的記在心裡，是他害死了你的爸爸，奪走我們家應該有的一切，是他！你必須報仇！你要報仇！你一定要報仇！」
黎硯看著那張照片，黎安年的臉和母親的話以及屋外咸腥的氣息一起深深印刻在腦子裡。
畫面一轉，某天黎硯放學回家，發現母親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家裡也沒有那股難聞的氣味。
不僅如此，母親還給黎硯做了一大碗海鮮魚丸面，上面鋪滿了魚丸。
母親笑得很溫柔，朝著黎硯招手讓他趕緊過來吃東西，吃完后，她又拿出一件新衣服，讓黎硯試一試。
黎硯只記得，那天他很開心，吃了自己最喜歡的面，穿上了新衣服，媽媽也不再發瘋，會對他笑得特別溫柔。
第二天黎硯去上學的時候，母親還在門口目送他離開。
黎硯轉身，看見那個眼神，他只記得裡面情緒很多，但始終溫柔。
這一整天黎硯都是在期待中度過，幻想著自己回家，還有沒有好吃的海鮮魚丸面。
一放學他就迫不及待往家裡跑，還沒進家門，他就看見家門口有幾個警察，面前的地上有一個擔架，母親躺在上面，被一塊白布蓋著。
警察告訴他，他的母親上吊自殺了。
警察走了，家裡空蕩蕩只剩下黎硯一個人。
他麻木的看著牆上黎安年的照片，記住了母親的話，是這個男人，害得他家破人亡的。
再後面，就是黎硯被送到孤兒院，一直到他的年齡快上高中的時候，才被偶然來孤兒院巡視的黎安年帶回家。
黎安年住著大別墅，後院種滿玫瑰花，面前還有一大片院子，巨大的噴泉和鮮花，豪華至極的住處，和黎硯的整個人生相互映照著，像是一場黑色幽默。
他緊握著手，看著面前神色嚴肅的黎安年，心裡的恨意再次上升。
在黎家，他見到了黎家唯一的小姐，黎家上上下下如珠如寶寵愛著的小公主，黎酒。
黎酒是真的小公主，脾氣像公主，生活像公主。
黎酒第一天見到黎硯的時候，就很不喜歡他，他明明穿著最普通洗得發白的球鞋和菜市場十塊錢一件就能買到的廉價T恤，但卻偏偏對著他沒有一個笑臉。
和小公主第一天見面，黎酒就踩了他一腳。
黎酒不待見黎硯，黎硯也懶得搭理她。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公主忽然從討厭開始變得各種蠻橫古怪。
不同於以往的故意挑釁惡作劇，黎硯因著他那張像極了母親的英俊臉龐，早在初初上學的時候就收到過不少女孩的情書，以及那種愛慕的眼神。仟仟尛哾
黎酒的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那些人也變得一樣。
真是諷刺啊。
黎硯惡劣的想，如果毀掉小公主，或許黎安年也會像他母親一樣發瘋吧。
某天下晚課，他從學校回來，故意忽略一路上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他一路平靜佯裝不知的回房間，走廊里，身後黎酒的聲音終於不耐的響起，她叫了他的名字，
「喂，黎硯。」
黎硯轉身，少年身姿挺拔骨骼堅硬，像是一株長在極寒雪地里的松柏。
他臉龐英俊，表情冷漠，看小公主的眼神漠然又平靜。
黎酒站在走廊的盡頭，心跳不由得加快，紅著臉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話。
黎硯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夕陽餘暉從窗口泄進來，明暗線劃分清晰。
黎酒一身紅裙，站在陽光里。
黎硯黑白校服，踩在黑暗裡。
他看著她，忽然抬手丟掉書包，長腿大步往前邁進，拽著小公主拉進黑暗不見光的閣樓里，將人抵在牆上。
在他熟悉的黑暗中，兩個人的距離離得很近，他清晰的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好聞甜蜜的香氣。
小公主似乎被嚇到了，精緻漂亮的臉上帶著點害怕，但卻沒有躲，隻眼眸微亮的瞪著黎硯，
「你……」
只說了一個字，黎硯就低頭吻住了她。
混亂的、血腥的、漆黑的、黏膩的、潮濕的……甜蜜的。
這是黎硯對他們第一次接吻的印象。
小公主被嚇壞了，被吻的眼淚直往下掉。
黎硯將人鬆開，低頭吻掉她臉上的淚水，黑眸平靜冷漠，語氣卻溫柔耐心，一字一句告訴她，如果再招惹他，他就……她。
黎酒臉瞬間紅透，真奇怪，即使在黑暗裡他好像也看見了。
她用力推開他，下意識給了黎硯一巴掌，然後慌慌張張的跑出閣樓。
計劃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在黎硯的有心安排之下，黎酒喜歡上了他，一步一步不可自拔，與此同時，屬於黎硯的勢力也慢慢滲透了黎氏。
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
是黎酒給了他這個機會，但變故也是黎酒。
一門心思演戲的人，最後也變成了戲中人。
黎硯愛上了黎酒。
黎硯原本以為一切可以慢慢來的，直到那一天黎酒回來，站在他收藏畫的閣樓里，看著裡面全是一個人的作品的時候，那個時候黎硯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黎酒問他，林薇雅是誰。
黎硯知道，他暴露了，黎酒知道真相了。
那個時候黎硯心裡沒有大仇即將得報的痛快，而是恐慌。
他想去跟黎酒解釋，結果被黎酒打了一巴掌，黎酒回黎家了。
夜晚黎硯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住宅的時候，黎硯突然有些後悔了。
他開始思考，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真的正確嗎？
黎硯不知道，但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收手了。
後來，新聞板報全是黎氏破產的消息，還有黎安年的各種各樣的醜聞，林薇雅背著黎硯，把一切都告訴了黎安年，雙重刺激之下，黎安年受不了打擊，跳樓自殺了。
那麼巧，就死在了黎酒面前。
黎酒被送到醫院，同一時間被查出懷孕了。
黎硯永遠記得那天的心情，欣喜，後悔，激動，害怕。
黎安年死了，他有種預感，他和黎酒之間，可能真的完了。
黎酒醒來的時候，他就陪在病床邊，黎酒跟瘋了一樣，拚命的打他，罵他，嘴裡說著難聽的話情緒激動之下，黎酒甚至拿起刀刺進了他的心臟位置。
鮮血流下來的那一刻，他昏迷之前還在捂住她的眼睛，溫柔的告訴她，
「酒酒，別怕。」
後面黎酒冷靜下來了，因為孩子。
那個時候黎硯還在自欺欺人的想著，也許黎酒會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給彼此一個機會。
可是不可能了，黎安年年輕的時候壞事做盡，但是對黎酒的疼愛，或許外人不清楚，黎硯在黎家生活了十幾年，黎酒黎安年父女感情有多好，他比誰都清楚。
後來黎酒逃跑了，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
就在黎硯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黎酒的時候，卻沒想到她會躲在小漁村。
那是他曾經帶她去過的地方，也是他曾經長大的地方。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黎硯有一瞬間的欣喜若狂，黎酒去了那裡，是不是說明，
他們之間還有可能。
他立刻趕飛機過去，把黎酒帶回來了，
他想這一次，怎麼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可是夢境到最後，黎酒又跑了，他怎麼找也找不到黎酒了。
周圍海風和椰子樹聲浪翻湧。
鼻息間幾乎全部都是童年時期折磨著自己，讓他多年噩夢纏身的海鮮咸腥味，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