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向死而生

寧靜的黃昏，血色的殘陽烙印著白漆廠房對面金碧輝煌的寫字樓，霎時間美輪美奐，仿如兩個在一條平行線上卻完全不同的世界。

廠房內部，在這片工業園區通往城市街道的林蔭小道上，一名外貌普通，髮型凌亂，甚至身形有些偏瘦的青年正雙手插兜、弔兒郎當地漫步而行，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

此時正值下班時間，而在這片區域附近，正有三三兩兩的工人或嬉笑打鬧、或同樣漫步。

食堂，就在這片灌木小道的一邊不遠處，金色的落日餘暉下，忙碌了一整天早已飢餓的工人們正成群結隊地打著飯。

看著這些人疲憊蠟黃的身影，李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本也準備打飯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

三秒鐘之後，似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的腳步忽然一拐，走向了廠房通往外界的另一條小路上。

當路過門口不遠處的垃圾桶的時候，一個早已乾癟的軟包煙盒被其順手扔了進去。

見到李新過來，門口保安室的中年大叔熟絡地沖他象徵性地笑了笑。

「小新，吃過飯了啊？」

「嗯，吃過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穩地回應道，彷彿在回應著一件毫不關己的小事。

走出園區大門，臨街兩旁，此時正值高峰時段，過往的車輛川流不息。

但他旁若無人般橫穿馬路的行為還是引起了一片匆忙而暴怒的鳴笛聲。

「老闆，一包玉溪。」

走進小賣部，他的聲音便懶洋洋地響了起來。

很快，一包軟盒玉溪便遞到了他的手上。

「等下我掃碼，還是23塊是吧？」

老闆客套地點點頭，算是作了回應，然後便接著回桌拿起了筷子，桌上一家老小正其樂融融。

李新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然後不經意地拿起了手機，並打開了「微信」掃一掃，對準了二維碼。

「對不起，您的餘額不足，支付失敗。」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上彈出的消息，只是另一隻沒握手機的手在兜里微微握緊了一些。

很快，他熟練地打開手機銀行，在發覺四下無人時，然後分別從另外兩張銀行卡上各轉了幾塊錢到微信餘額里，在榨乾了這兩張卡里的最後一毛錢后。

終於湊足了一包煙錢。

「微信到賬二十~三元~」

當他面無表情地走出小賣部，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之後，手裡已經拿著一支燃起的香煙。

不知為何，亦或許是尼古丁的緣故，他總覺得胸中有股難以舒展開來的鬱結之氣。

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再看著經久不息的車流。

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一絲最後的猶豫也終於煙消雲散。

他如同一個行屍走肉般來到了廠房的電梯內。

並直接按下了最高的一層樓。

「23」

也許，在這個世上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沒有來得及做。

但此刻，一切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窮困潦倒，他的父母對他棄之敝履。

因為窮困潦倒，他至今自卑地不敢去接觸任何一個女孩。

因為窮困潦倒，他甚至差點買不起一包煙。

「就讓這陌生的世界，遠去吧。」

在縱身一躍的剎那，他深吸了最後一口煙。

並，隨之想到自己這形同陌路的一生，終於釋然地一笑。

因為，他看到了一群山區里因他那微薄的捐款而擺脫飢餓，重拾生活信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