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理想的王聖道

第4章:理想的王聖道

「致諾里寧!」

先生不想正視他們,只是遙遙低頭回應三名捐軀的士兵。他想,也許只要他不去親眼見證,到最後解決完一切,收拾戰場的時候,他們幾個或許就會從哪個堆滿獸人屍體的旮旯里奄奄一息的爬了出來呢?

但劇烈爆炸掀起的熱風還是帶著骯髒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如期而至的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拖著搖搖欲墜的身軀站立著的先生終究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的假想,他沒有言語,沉默借著風勢拋出了兩柄長劍,脫手而出的長劍錚的清脆兩聲落地,化做兩條銀色鱗光的小蛇遊盪在他腳下,撲殺那些試圖趁此機會靠近的獸人。

先生不再吝嗇魔法靈能,這一小段路有銀光小蛇的隨身護佑,可以忽視掉匆亂擁擠上來的獸人,他電閃般朝不遠處崩塌的城牆缺口飛躍而去。

當親腳站在了焦黑色地表的深坑中,抬頭仰望清澈天空的時候,先生也終於明白了摧毀這片堅實的城牆的東西是什麼了,是和它們本質同源的東西,只不過稱呼不太一樣,立足於地面的石塊是城牆,從天而降的石塊卻是隕石。

是召喚魔法,這個規模和威力,還是上級的召喚隕石魔法。

先生冷眼掃向坑邊圍成一圈,虎視眈眈的獸人大軍,手持刀斧棍棒的綠皮膚獸人紅褐色眼眸因為急躁,透出了隱約有些瘋癲的灰黑色,它們嗅到了底下深坑裡有生人的氣息,卻被堵看不見的空氣牆攔在了外面不能再進分毫,怎麼能不心急?

先生細細掃描了圈周圍的獸人,並沒有發現裡面有持法杖的祭司和主教之類的特別種獸人,這也讓他更加確信,使用召喚隕石魔法破壞城牆的不是這批前來送死的獸人,而是另有其人。

不過就算得悉了這關鍵性的信息,城內嚴峻的形勢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該做的事情依然一樣,先生沉吸了口氣,從一開始他就說過了會儘可能攔住所有獸人,這是他和那三名獻身的士兵約定好的事,現在到他履行承諾的時間了。

一直在他腳下游竄的銀色小蛇弓身彈起,露出寒芒利齒,扣咬在他手腕,先生臉色鐵青伸出手抓住修長的蛇尾部分,銀蛇瞬間恢復成長劍形狀,先生毫不留情握緊劍柄,將懸在手腕上的劍身拉動,割破了皮肉,血流如注傾瀉而下,為焦黑的泥土表面染上了一層赤紅。

「怎麼,是不是很香啊,你們想要喝我的血吧?」

先生嘶啞著嗓子大聲笑,他仰起頭去看被刺激到的大群獸人,亂髮披散下的清秀眉目間有了幾分暢快的豪狂之意,「來啊,想吃我的肉還有喝我的血,都來啊,今日大放血活動,不限量打折促銷!結界,撤銷!」

他伸手於虛空一握,透明的光罩便消融在空氣中。

從坑中傳出香甜味道的血液充滿了難以想象的致命吸引力,不明所以的獸人面對這份誘惑早已按捺不住,不顧一切的擠破頭都想衝到最前頭大快朵頤,獸潮從四面八方滾落進深坑裡。

先生臉上露出了冷冰冰的滿意笑容。

「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啊,蠢貨們,我可是只說了打折,沒說過不收取任何費用,這份賬單就等你們下到地獄里再好好給我還清吧!」

「嗚嗚嚕!「

獸人們沒有聽清他的低語,但哪怕是聽清楚了,它們也不知道在它們眼裡這個矮小的人類死到臨頭嘴裡還在嘟噥的話是什麼意思,它們從喉嚨里發出了進食前的歡欣吶喊聲,繼續痴痴一窩蜂的朝坑裡滾。

獸潮從上方坑沿瀑布般灑落,掛在先生臉上譏諷的笑意越來越濃。

「召喚隕石的上級魔法啊,雖然我只是個初級學徒不會這麼高深的魔法,但好巧不巧的是,我手裡恰巧掌握有一種同類型的法術。既然有人可以憑此摧毀這片城牆,砸出深坑,讓你們邁進諾里寧,那我也同樣可以用此類法術填滿坑位,讓你們命喪此地,無法再進半步!」

「嬉戲於荒野中的惡鬼西里弗,聆聽本尊召喚,朝吾等的敵人,降下岩石之雨,破碎一切吧!」

先生攤直了雙手,挺起胸膛,竭盡全力朝著天空呼喊。

狂風鼓盪,由蒼穹天際邊緣探出了一雙碩大的青色鬼手,嶙峋猙獰的鬼手竹節般筋骨分明,森然的暗色煙氣縈繞在它周圍,巨手的主人並未顯露它全身的相貌,僅僅在虛空中傳出了它尖銳刺耳的嘶啞嗓音。

「你的願望,本尊聽到了。」

蒼青鬼手於空氣中一撈,托舉起一枚巨石拋下。

巨石摩擦空氣呼嘯而至,碾壓著底下奔跑著的獸人身軀,翻滾著落向獸人像群螻蟻般堆集在一起的巢穴深坑裡,可明知滅頂之災就要到來,周圍的獸人卻沒有一個捨得從深坑中逃離,它們目光中滿是赤裸裸的貪婪,嗜血的渴望使它們無所畏懼,獸人們嗅得到那令它們頭腦發狂,血脈僨張的東西近在咫尺,已經完全是唾手可得的距離,死亡臨近之前也要先把那個人類撕碎,喝到他的血才行。

巨石就此嵌合進深坑,徹底堵住了暴露的城牆缺口,獸人的慘叫聲和骨血肉汁摩擦聲混合成了一曲殺戮的悅耳盛歌,剩下那些沒來得及混入深坑的獸人在巨石阻擋下傻傻愣住,它們匍匐在地,用充滿敬畏和恐懼的目光看向天際的那雙奪走了它們無數個同胞性命的鬼神之手,而在修補完全的城牆外邊,一抹霧氣煙絲般扭曲,顯露出了本應該在巨石碾壓下喪命的先生,他單手拎著一把長劍,自顧自的無奈嘟囔。

「用掉了一把劍當替身道具,接下來緋則的雙手劍技等會該怎麼施展呢,真是困擾啊。」

「小傢伙,本尊出手幫忙的報酬,你準備好了嗎?」

鬼手還未消去,那股尖細的聲音繼續在天空上方回蕩。

先生並不回答,只是冷笑著從口袋中扔出了一枚血紅色珠子,鬼手一閃間跨越無數距離,將珠子抓過,發出了心滿意足的聲音。

「你的祭品,本尊收到了。」

「等了這麼久,已經可以出來了吧?」鬼手模糊身形,徹底消散,先生眯眼瞧向了殘破的高牆之上,那裡迎風抖動著一抹綉金色的旗幟,「還是不敢現身?看來你們似乎相當畏懼我啊,但能抓住我離開諾里寧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果斷髮動奇襲,想來你們的膽子也不會小到哪裡去吧?我對你們姑且還算有些興趣,現身吧,我不會出手,這是你們能得到為數不多的和平談判機會之一。」

高牆上幽幽轉出了個黝黑人影,但是在背對著的日光照耀下看不清那人的面目,那人開口,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入耳,分不出男女。

「你不該簽訂契約。」

「和西里弗的契約?那隻惡鬼畢竟是只籠中鳥而已,不勞你們費心關注這個。」

先生攤了攤手。

高牆上的人影像是被風一吹即散。

「你的狀態很古怪,身上流淌著的血脈既包含了死亡之歌的詛咒序曲,也有生命女神的青睞之誓,你和它們簽訂的契約不止一個,你手上握著的牌我還判斷不出全部,我暫時無意與你為敵。」

「所以才會趁我離開的時候發動襲擊?這麼說,其實你們早就盯上了諾里寧?而且,估計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不然你們大可以不冒任何風險,等我走遠了再動手。」

「......」

「沉默沒有意義,不反駁的話那隻能代表我說對了。順便,連續兩次,你居然都沒有對我認定的你們這個用詞表示異議,那也側證我說對了,在諾里寧行動的不止你一個,緋則那邊也果然有你們的人在暗中搗亂。」

「隨便你怎麼想。」

高牆上的人影深刻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

先生聳了聳肩,按心裡單方面的猜測接著說了下去。

「獸人在諾里寧周圍現身是三個月前,和我出現在這裡是同一個時間點,沒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你們最初實施攻陷諾里寧計劃的時間,不過,你們也真是夠有耐心,居然能和我一起賴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偏僻小地方整整三個月,說實話,我從心裡有點佩服你們了,換做是我,肯定沒這個耐心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磨三個月之久。」

「......」

「無言是最大的蔑視,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點,我已經忍受過你們一次無理由的輕蔑。如果接下來你們仍舊還是保持這幅沉默的態度,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了,錯過了這次機會,我能保證,以後刀和劍將會代替話語成為我和你們交流的唯一工具。」

「該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高牆上的人影顯然被先生咄咄逼人的聲勢壓倒了,無奈之下只能據守為攻,強行中斷了話題。

先生早就料到了對方如此反應,不假思索點了點頭,開口。

「可以,這是最為公平公正,於我們雙方都有利的方式。你問完我答,然後,我再提問,一次只能一個問題,內容不限,真假交由自己判斷。」

「那好,時間有限,我先問。」人影就此處理辦法達成了一致意見,不再多浪費嘴舌,果決問:「你能和它們訂立契約,卻不在我們調查收集過其他任何已知的信息里,所以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第一個問題就是大麻煩啊,倒是和你們隱忍這麼久,一針見血的行事風格差不多。我雖然不能完全回答,但可以摸著本心起誓告訴你們,直到現在,我都是僅忠於個人利益而行動,不在任何人和東西的掌控之下,換而言之,也就是所謂的自由人,這麼說,你應該能明白吧?」

先生右手撫上胸膛,展現出了相當大的誠意,穿越一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下定了決心不會再對任何人提起。

高牆人影對他閃爍其辭的回答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認可了他的態度。

「我明白了,除了實在不能回答的問題,我也可以憑藉本心起誓保證回答的真實性,你可以開口問我問題了。」

「你們是三個月前和我一同來到諾里寧的?」

先生有些出乎意料的重複問了先前他提出的猜測。

人影沒有遲疑,立馬作答。

「不是。」

「那接下來輪到你了。」

先生在心裏面鬆了口氣,絲毫不拖泥帶水。

黝黑人影像是有些沒想到問題真就如此簡單,先生他也居然如此乾脆利落,躊躇了一會開口。

「你來諾里寧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好問題,不過我沒有任何目的。硬要說的話,我是來觀光旅遊,遊覽這個邊陲小鎮的風土人情,只不過好像買錯了單程票,司機把我踹下車就撒手不管了。」先生頗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開口:「到我的回合了,你們組織里一共有幾個人?」

黑色人影花了相比先生脫口而出的幾秒鐘簡短提問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思考回答這個問題是否在允許範圍內,深黑色的人影深思熟慮后給出了答案。

「......七。」

「呵呵呵,是個令人無限遐想的數字啊,想必定下這個人數數量的你們組織的隊長一定是個有趣的人,或許能跟我很談得來,回去后請你務必要轉告他,說我很期待同他見面。」

先生隨口接話,讚不絕口。

「該到我提問了。」高牆上的黑色人影打斷他的讚歎,「你和它們簽訂了多少個誓約?可別怪沒人提醒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簽訂誓約是要付出代價的,每一個訂下的誓約,它們背後真正索取的東西都不是你個人所能支付起的,和魔鬼做交易只會滑向無底的深淵,讓你的靈魂從頭腐朽到腳,變成和它們一樣。」

「這個問題我想之前已經給出過回答。」先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眉眼間有懾人的冷峻,「我可以重複一遍答案,是不勞你們費心關注這個,你們沒有資格。另外,你似乎誤會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我平安對話的前提是我方才一時興起的保證,雖然我說過很期待和你們的隊長見面,但等到真正會面的那天我和你們之間絕對只能活下來一方,這是我對諾里寧的承諾。」

「我不會奢求你理解我們,因和果是循環無解的輪迴。」

人影重重嘆了口氣。

先生臉龐硬若萬年不化的堅冰,咬著牙吐出了話語。

「是啊,如果我能理解你們,那諾里寧死去的那些無辜兵士誰去理解他們呢?他們留下孤苦無依的可憐家人又有誰能去理解呢?有人打你的右臉,那就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抱歉,我可做不到,我只知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會有人來審判我們的,那一天不會太遠。」

高牆上的人影輕輕笑。

先生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呸,不想死就快滾吧,時間差不多,我也快容忍到極限了。記住,你們七個欠諾里寧的命我會找機會一一收回來,下次再遇到我,可不一定有這麼好的脾氣能跟你們和平相處,你們就祈禱千萬不要被我發現吧,滾!」

「...最後給你一個忠告,誓約有漏洞,它不是完美的。」

深黑人影像片落葉飄落下高牆裡側消失不見。

先生拄著長劍當拐杖支撐身體好讓自己不那麼狼狽倒下,他不放心地掃了眼周圍確認無虞,接著頓了頓,便是全身脫力一屁股坐在了綠茵草地上,先前所說的容忍到極限是指他自己的身體強撐了這麼久,實在需要好好休息會了,他揮袖將臉上血污擦乾淨,平復著呼吸和翻湧的血氣。

時間的確快要到了。

這句話也不是對那個人影說的,而是提醒他自己,先生將疲倦的目光轉向身後那塊填住諾里寧城牆缺口的巨石,方才召喚青色鬼手拋下巨石本質上還是召喚魔法的一種,那塊巨石在實質上屬於召喚物的分類,而召喚物能存在的時間終有盡頭,到它消失的時間快要到了,阻攔獸人的屏障消失后,諾里寧又將回到它毫無防備、任獸人蹂躪的姿態。

先生躺倒在地,石頭還在,那群獸人就沒辦法騷擾城內,他盡可以趁現在好好放鬆緊繃的心弦休息會,他也必須趁這段時間恢復點自身的戰力,等會才能保護更多的人。

日輪高掛正中,先生眯起了眼睛,鼻尖嗅到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他到現在才發覺,原來一直沒有注意到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晴朗恰到好處,明媚但不耀眼,空氣清新程度能將獸人的惡臭都化開,天空更是澄澈如洗,淡白薄雲襯得淺藍色的蒼穹底將近透明,幾乎一眼能看穿盡頭。

這是能將所有的壞心情一掃而空的好天氣啊,要是擱平常說不定自己會有心思出城野餐散步,找顆古樹搭蔭乘涼午休,先生半閉著眼睛在腦海里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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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銘時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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