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銅面具
「不存在……嗎?」
陳落呆住了,思考了十幾秒鐘,最後才緩過神來,「那或許是我記錯了吧……我昨天生病了,頭疼的厲害,也許是產生了幻覺。」
張隊沒料到陳落會這麼直截了當的說自己記錯了。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感覺這完全不是陳落該有的回答。
一個心思如此敏銳的少年,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就否定了自己所有的描述?
而且手機的錄音也在這裡,顯然的確是有一個女孩存在過,可是現在她消失了。
陳落現在直接推翻剛才所有的描述,那豈不是在明確告訴別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小子到底想幹嘛!
「張隊!」
就在此時,門外一個短髮的女子敲了敲門框。
張隊走了過去,女子遞給了他一份資料。
「這是我們搜集的關於他——」女子掃了一眼陳落,「的資料。」
「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
「沒有,不過我們從他家裡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很多沾滿不明黏液的衛生紙。」
張隊愣了一下,回頭看向陳落,露出會心的微笑。
陳落懵了:「我……我昨天感冒了,那是鼻涕!!!」
張隊給了一個『我懂』的笑容,轉頭和短髮女子走出門外。
陳落在後面喊:「喂!你們相信我啊!」
張隊敷衍:「好好好,信了信了。」
轉頭和短髮女子邊走邊聊。
「這是那個男孩的資料。陳落,年齡17歲,雲海高中三年二班學生,幾個月以前搬到淺水灣居住。資料很乾凈,沒什麼可疑的……哦對了,他是十年前,城南那座被大火燒毀的孤兒院的唯一倖存者。」
張隊有些驚訝的回頭看了一眼,儘管在這裡回頭只能看到空蕩蕩的走廊。
「唯一倖存者?」
「是的。」女警官回想起陳落帥氣的臉龐,心中忍不住暗自覺得可惜。
「唔……」張隊皺眉思考了很久,又仔細的看著資料,「還有別的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別的——」
女警官開口想說沒有,可忽然又想起來,自己每次覺得沒有疑點的地方,張隊總能看出來疑點。
「沒有……吧?」
她也不敢確定,只能小聲地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張隊已經用手指指向了寥寥的幾句描述:「最近五年,他換了六次住處,間隔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他一個學生,又不會有工作上的變動,換租還有可能損押金,他換住所這麼頻繁幹嘛?」
「額……」
陳落換住處的信息,是她在網上查找的時候,從租房網站上找到的,現在信息資訊這麼好查,就那麼幾條,她隨手就複製下來。
這幾條簡短的信息,夾雜在陳落的考試成績學籍資料中,並不引人注目。
不過張隊這麼一問,她瞬間就感覺:的確很可疑啊,我剛才怎麼沒注意到!
張隊思考了幾秒,轉頭看向了女子:「你按照他換住所的時間和地點這兩個信息,去匹配一下卷宗,看看有沒有什麼案件,是吻合同樣的時間和地點的。」
「好的。」女子遲疑了一下,「張隊,您是懷疑他……」
張隊合上了手中的資料:「懷疑一切,這是我們的工作。調查和舉證,也是我們的工作。去吧!」
「好嘞!」
張隊再掃了一眼資料,轉頭又看向了陳落所在的方向,隱隱有點不希望,事情朝著自己懷疑的方向發展。
畢竟這小子的觀察力記憶力和心理素質,都是極其罕見的,如果好好培養的話,是一個好苗子。
可是——
張隊轉念一想,眼神有點冰冷:往往就是這種人,在沒有正確引導的時候,危害最大!
張隊走回房間,看著坐在那裡的陳落,感覺他的臉色發白,呼吸急促,腦門上都是細密的汗珠,狀態比之前要更加虛弱了。
「你沒事吧?」張隊關切地道,「我送你去醫院吧。」
陳落艱難地睜開眼睛,苦笑一聲:「不用了,每次都這樣,我習慣了。張隊,我現在是可以回去了嗎?」
『每次?』張隊看了陳落一眼,想到了資料上的六次住處更換。
「嗯,可以了。請你過來就配合一下調查,後續如果還有什麼問題,我們可能還會需要你的配合。」
「我會全力配合的。」陳落嘴唇發乾,聲音已經有點嘶啞。
「你狀態很差呀,我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年少不知……唉,珍惜吧。」
「我……」陳落,「我不是,我沒有!」
「行了行了,回去可以吃點六味地黃丸。」
陳落無奈,支撐著桌子站起來,朝著房間外走去。
張隊在他的身後,眼神十分的複雜,等到陳落走到門后,精神稍微放鬆的時候,突然開口問道:
「你隔壁小孩是你殺的吧?」
陳落少見的遲疑了一下:「什麼?」
「你生日是哪天?」
「五月二十二。」陳落還在懷疑上一句自己聽錯了。
「你們語文老師喜歡什麼顏色?」
「我……我不清楚。」
「好了,沒事了。」張隊露出一個笑容,「回去吧,好好休息。」
「哦哦……」
陳落思考了幾秒鐘,這三個問題第一個是擾亂自己思維、打破心理偽裝的,第二個是問自己絕對知道的信息,第三個是問自己需要思考的信息。
他已經明白了,張隊是想通過回答時的微表情,判斷自己說真話和編謊言的時候的固有動作。
這說明張隊正在判斷自己剛才所有的話之中,哪些描述偏真。
陳落心中微微一笑,微表情分析對於他來說,幾乎沒用,因為他剛才說的全是真話。
張隊顯然得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只是他想不明白陳落前後矛盾的表述到底是什麼目的。
出了大門,陳落走到了門外的大馬路。
夏天的風,吹的陳落昏昏沉沉的腦袋為之一輕,但是顱腔內的頭疼依舊劇烈,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鋸子在裡面來回的拉扯。
從十年前的孤兒院火災開始,每一次詭異的事情發生之時,陳落都會大病一場。
就像是風濕病能預測天氣一樣,陳落也無比的精準,但凡有災禍發生,他總能提前感應到。
有時候,他甚至能夠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的一些細節。
只是這種提前的預知,往往伴隨著病痛,折磨的他神智昏聵,難以分辨出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
而且,令陳落內心不安的是,這種災禍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了。
這一次,這種病痛來的比以往都要猛烈。
這五年來他換了六次住處,但無論搬到哪裡,每次都會有詭異的案件發生,不是天災就是人禍。
之前的受害者都是鄰居,但誰也保不準下一次是不是就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這讓陳落在早上接到警方的配合調查的通知時,快速思考了一下,就決定抓住這次機會,向他們求援。
只是,前幾次陳落也有反映過,但都被當成了小說看多了、或者精神有問題,有一次甚至差點被拉去做了葯檢。
陳落知道,想要獲得幫助,靠常規的手法有些困難,那就只能兵行險招,做一些可疑的事情,讓自己變成最大的嫌疑人。
當張隊把目光聚集到自己的身上的時候,反倒是自己最能得到幫助的時候了。
所以在昨天下午剛開始生病的時候,他就開始了準備。
他先是詳細的上傳了自己這幾年租房的時間和地點,然後在今天的談話中清晰的描述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同時在談話中不斷的暴露一些細節。
通過張隊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的每一次「破綻」,張隊全都留意到了。
同類的人相互之間是有吸引力的,陳落知道,張隊就是那個同類。
他一定會全力的調查自己,那麼自己身上那些詭異的事情,也許就能借住他們的力量來解開。
陳落現在心裡有無數個疑問,比如隔壁的小男孩為什麼會出現?他媽媽現在在哪裡?紅衣女孩是誰?那個錄音的手機是哪來的?
但此刻他更多的擔憂,是那個手機錄音的最後一句。
「小弟弟,你能看的見我?」
隔壁的小男孩的死因是能看見紅衣女孩,那麼——
我昨天為什麼要開門啊?
我怎麼就管不住我的手啊?
陳落後悔不已。
捂著頭,感覺到腦袋裡的疼痛有點不對勁。
以前每次詭異事件結束,自己的癥狀都會逐漸減輕,基本上第二天就不怎麼疼了,可這一次,怎麼有種越來越嚴重的感覺?
頭疼!高燒!窒息……
陳落面目猙獰的捂著臉,踉踉蹌蹌的走在一條無人的巷道之中,雙手不斷的撕扯著自己的臉,像是上了岸的魚,竭力的張大嘴想要呼吸。
可是,換來的只是窒息和乾嘔。
像是有什麼東西蒙在了臉上。
「嘔!!!」
陳落想吐,可是每一口空氣吐出去,換來的都更乾癟的肺,他已經無法呼吸了。
「哐當!」
陳落髮瘋似得東倒西歪,撞倒了巷道里的垃圾桶,將牆角的一隻花臉野貓嚇的尖叫一聲,跳上了牆頭,一臉驚疑的看著他。
「痛!!!」
「痛!!!」
「痛!!!」
劇烈的頭疼、高燒、胸悶、窒息、跳到幾乎要爆炸的心臟、伴隨著蔓延全身上下的深入骨髓的痛,讓陳落無法站立,摔倒在了地上。
陳落無法呼吸,感覺像是有一個厚重的面具覆蓋在自己的臉上,他用力的撕扯,隱隱約約從自己的臉上,摳出了一張無形的面具。
只是那面具像是粘在了臉上一樣,無論他如何用力,都只能摳出一條縫隙,一旦力量稍弱,立即又有深陷進臉裡面的趨勢。
面具!!!
原來是它。
彌留之際的陳落想起了十年前,自己還在孤兒院的時候撿到的一張青銅面具。
那個面具像是三星堆里出土的一樣,造型古怪,布滿了銅銹,而且十分的厚,沉重無比。
當時的陳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面具拿起來,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幾乎是一瞬間,面具就像是被皮膚吸收了一樣,滲透進了陳落的臉,速度之快能讓各大帶貨主播吹噓的護膚品都汗顏。
也就是在那一天,陳落大病一場,被直接送進了醫院,成了那場孤兒院火災的唯一倖存者。
「啊!!!」
此時的陳落,再也難以忍受疼痛,十指插進了面具和自己腦門的縫隙中,用盡全力。
嗤啦!
如同撕開了厚牛皮,這張已經融入他身體十年的青銅面具,被他從自己的臉上硬生生的撕了下來,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將地面的磚砸出一片蛛網狀裂痕。
「呼!」
陳落倒在地上,像是上岸的魚,張大了嘴巴,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聲音都已經嘶啞。
長時間的缺氧,讓他的眼前一陣發黑,直接暈了過去。
而在他沒能注意到的角落,那掉在地上表情猙獰的青銅面具,嘴角竟慢慢彎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