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杜府妖蹤
線香就是最普通的那種，山間清風吹拂，一縷縷青煙瞬間瀰漫空地，遠在半山腰的胡抱璞耳邊再次響起聲聲耳語。
「苦修數月，也是該停下緩緩，欲速則不達呀。」
洞府之中，一隻灰皮狐狸搖擺著蓬鬆的大尾巴，懶懶的躺在石床上。
此間無外人，他也就不化作人形，習慣了百年的狐身，驟然換成人身，反而叫他有些不適應。
伸了個懶腰，胡抱璞甩甩大尾巴，出了洞府，就要往山下去。
「狐狸，你要去哪裡？」
剛出洞府，冷不丁身側又傳來一道話語聲。
因著語氣耳熟，胡抱璞倒也沒有嚇一跳，他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我要去山下看看，石童你再這樣冷不丁的嚇狐，我可不搭理你了。」
一顆古樹下，正站著一個黃衣小童，依舊是總角髻面無表情，可不正是石童么。
不過和以往的石童不一樣，這次他的總角髻上各別著一朵粉白小花。
胡抱璞把身一搖，一陣白霧散去，只見一位清俊青年立在原地，身著灰袍肌膚瑩白，眉心一點殷紅硃砂痣，立在山林間，如同仙神中人一般。
石童眨巴眨巴眼睛，「狐狸，你的人形真好看。」
「算你嘴甜，怎麼樣，要跟我下山去瞧瞧么，有人給我送上貢品哩。」
石童點點頭，走到他身側，胡抱璞便牽著他，一揮袍袖，平地升起旋風白霧，裹了二人，直往山下去。
這要在以前，只有百年道行的胡抱璞可做不到，如今他有四百多年的道行，就可御風而行。
片刻，胡抱璞就帶著石童來到狐仙廟所在，只見三根線香快要燃盡，絲絲青煙不斷散入空中。
胡抱璞卻一眼就看中了陶碗里的燒雞。
天可憐見，自從化作狐胎后，他百多年來一直待在山中，不敢去往人族所在。
即便待在山中，也唯恐被哪個衛道士捉了，剝皮取丹。
狐狸本就愛吃雞，他前世又是人族，此時見了燒雞，哪裡還忍得住，一邊靠近，一邊咽著唾沫。
不過走到跟前就發現，哪是什麼燒雞，原是一隻蒸仔雞。
是用仔雞整個放在盤子上，另放上醬油甜酒，再佐以香菇筍尖，在飯鍋上蒸熟的。
李庄沒見過這般做法，只看是一整隻雞，這才以為是燒雞。
此刻仔雞已經涼透了，胡抱璞也不介懷，吐出一點狐火環繞陶碗，一會兒就又熱乎起來。
他這才取了仔雞和石童分著吃。
百年未嘗人間煙火，胡抱璞吃的很是仔細。
石童就不一樣了，和吃桃子一般，大口嚼著，就連雞骨頭也不放過，一併吞了下去。
他吃完后，砸吧砸吧嘴，「狐狸，這雞肉味道真不錯。」
「我有名字的，老是狐狸狐狸這麼叫，外人一下子就知曉我的真身了。」
一隻仔雞沒多大，又分給石童一半，這會子功夫，他也吃完了，只是仍舊砸吧砸吧嘴，也不是很滿足。
「蒸仔雞當然是剛出鍋的好吃，這涼透了再熱，味道終究差了幾分。」
說著，胡抱璞席地而坐，目光遠眺山下，李家村更遠處，即便入夜也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光，漆黑的建築連綿一片，那就是李庄去討活計的縣城，廣安縣。
「想要儘快解化神泥，還需積攢正緣因果，人道以人族獨大，正可以去此處闖蕩一番。」
胡抱璞心念電轉，就待出發，這時石童也站起身來，「狐，胡抱璞，你帶我一起去吧，這雞肉著實好吃，我覺得比桃子好吃多了。」
胡抱璞啞然失笑，「你這話可別叫青黎聽見，不然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是去人世間修行，你的道在這群山之中，就別瞎摻和了。」
石童卻不肯退讓，「我只知道雞肉好吃的很，你帶我去吧，我有這個。」
石童說著小短手伸到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胡抱璞接過來，只見裡面滿滿當當，全是雪白的銀兩。
「你哪來這麼些銀錢？」
石童歪歪腦袋，面無表情說著，「這是我的報酬，我為他們立下墳塋，這些銀兩就是我的報酬了。」
胡抱璞沉默一瞬，雖然十萬大山危機四伏，但是總有因為各種原因進山的人，其中大多數就永遠的留在這裡。
看著這些銀錢，胡抱璞彷彿看到了許多雞肉在飛，他也說不出反對的話，拉著石童的手，聚起旋風，往廣安縣飛去。
一直飛到日出，距離廣安縣已是不遠了，胡抱璞這才落到官道旁的樹林里。
片刻后，只見一個青年拉著一個小童漫步在官道上，二者衣著簡樸，一看就是庄稼人出身。
此時大日輝光不算強烈，胡抱璞二人走了一會兒，漸漸就有人從官道兩側匯聚過來，挑擔趕車，都是農戶。
這是要趕早進城。
只是雖然著急，卻也不敢漏夜趕路，唯恐遇到狐鬼。
胡抱璞初來乍到，就隱在人群中，順利的進了廣安縣城。
一進去，只覺人聲鼎沸，各種聲音匯在一處，沸反盈天。
胡抱璞和石童進了城，便離開人群，搖身一變，變成初時模樣，這才尋了間酒樓大快朵頤。
胡抱璞尋了個二樓角落靠窗的位置，又喚夥計拿來一架屏風遮擋。
酒足飯飽以後，胡抱璞就倚在欄杆上，觀看外面街道上的人和事。
「一百年了，終於又見到這人聲鼎沸的情景了。」
胡抱璞不勝唏噓，突然他眼神一凝，只見下方珍寶齋門口有一身穿綾羅的年輕夫人正緩步走上轎子。
在她身旁有家丁丫鬟跟隨，其中一個丫鬟，時不時盯著夫人的背影，眼中顯露猙獰貪慾。
這個丫鬟不是人！
胡抱璞看了石童一眼，「你若是吃飽了就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過些時日再去尋你。」
石童擺擺手示意知道了，仍舊大口吃著美食。
胡抱璞打過招呼，這便不管他，袍袖一揮，立時生出許多白霧籠罩全身，裹了他，飛到外間去。
說起來若沒有得到機緣，胡抱璞的修為還不如石童。
白霧輕煙一般，遠遠跟在轎子後方，直到回到府邸，胡抱璞這才停下。
「杜府？這不就是李庄做活計的地方么。」
嘟囔一句，胡抱璞耐心呆在府邸外，直等到夜晚來臨，他這才化作白霧游進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