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章 4海兄弟

「篤篤篤」，這聲音好耳熟。

張遠帶著無奈的微笑轉頭，看到寧音音在櫥窗里對他打招呼。

「說吧，怎麼謝謝我~」笑容燦爛的寧音音坐到張遠身旁，似乎希望他摸摸她的頭頂以示鼓勵。「啊？閣下不是算賬的嗎？怎麼改邀功了。」張遠避讓的幅度很小，語氣中有點討饒的意思。

「是算賬呀，來看看以德報怨怎麼算。」寧音音坐直了身體。

「我是不是，有什麼不知道的事？」張遠問。

「迎新晚會，我們班齣節目了~」

「啊，謝謝謝謝~！」

「呀，這麼敷衍~我可是把假期都賠進去了。」

原來她自己上節目了，張遠感激之情陡增，施了個抱拳禮，「感謝女俠出手相助！」寧音音聞言狡黠一笑，「乖，知道你無以為報，那就——」她等張遠顯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才話鋒一轉：「請客吃飯。」張遠立刻大舒了一口氣，說：「沒問題！你想吃啥？」

寧音音不答話，反而加了一句註解：「班長說一輪，文藝部的又來一輪，就知道是你的任務。」張遠學了個姜政的樣子，吸一口並不存在的煙，說：「唉，可能、這就是成年人的業績壓力吧。」

「呵呵，這位成年人，再約，今天檔期滿。」女孩子的背影跳上路牙子，踩了幾步，失去平衡落迴路面上。回頭一笑，揮揮手，「再見，張遠~」

加上突然說願意上台拉小提琴的杭沁，張遠手裡也有了兩個節目，頓時心中大定。突然想向董風彙報一下，發現沒號碼，轉而給姜政去了條信息。又想，「知道是你的任務」，是不是說上節目有為了幫我的原因？頓覺謝得不夠。哈，也沒有號碼。留人聯繫方式的習慣，需要重點培養。

經文鎮以前不叫經文鎮，有了緯武校區才改的名。以經文伴緯武，這個城鄉結合部的小社區瞬間檔次飛升。隨著緯武校區一年年招生，經文鎮的生意日益紅火，各種餐廳、網吧、還有住宿業等瞄準了隔壁大學生客群的商戶如雨後春筍，一派繁榮。

兩個小寢室加一起七個人，往鎮上一路走來。

「附近也沒什麼景點，為啥那麼多旅館？」聽金哲永這一問，哥哥們連忙認真思考。

「誰說沒景點，我們學校就是景點。」張遠說。

「幾萬人的校區，來辦事的、看孩子的也不少，對吧。」來自望辰的補充。

「上網太晚進不去宿舍，住一晚也是有的。」吳瀚以親身經歷作證。

「經文鎮離機場也不太遠，附近還有工業園。」李游知道這樣講有點牽強。

「哦哦哦！那在這開旅館應該挺賺錢的。」小金同學被說服了。

吳瀚訂的地方叫「四海大酒樓」，實際上是臨街的平層大排檔，滿場油乎乎的桌子和條凳，倒都是實木打造，抬起來重手。天氣不錯，溫度適宜，七個人挑了門口一張半露天的大桌坐下。店家顯然認得吳瀚這位熟客，特地從櫃檯里出來打招呼，小食加倍的送。

點菜任務早就全權交給吳瀚，只見他金刀大馬地一坐，三下五除二就填好了單子，「老闆兒，下單。」轉頭才問他心中的正題：「咱喝點啥？白的還是黃的？」

「我要喝白的。」

幾人不可置信地齊刷刷看著金哲永。

「咋了，喝雪碧很奇怪么？」

「額……好！來大瓶的。」

倒是北方爺們烏博凱真打算整點白的，吳瀚一拍桌子表示奉陪，

到櫃檯抱回來六支紅星二鍋頭，圍桌轉一圈，給金哲永以外的人都發了一瓶。又對喝雪碧的小金說：

「要是這幾個喝倒了，你負責跟我一起給他們扛旅館里去。」

小金同學一臉恍然大悟，說：「原來你說旅館另有妙用，是說這個！」

「額……雖不中，亦不遠矣。」

張遠急著繞開這個話題，叫吳瀚給大夥介紹都點了什麼菜。

「都川菜，這家不正宗，不過整得亂好吃的。」

「不正宗？還亂好吃的…？」

「就是雖然全是亂整，但真的好吃。」

很快一盤盤菜到，賣相非常一般，眾人眼中的懷疑不由得暴漲。但舉起筷子一嘗，竟出奇地好吃。據李游分析，難看的賣相是專門設計的套路，好叫客人因強烈反差而印象深刻。

「是吧，我說這家可以吧。」吳瀚看起來並不驕傲，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是有點東西！」望辰連忙捧場。

上大學之前，大家都沒什麼機會喝酒。當然，吳瀚除外，所以他正在給大家介紹酒的好處。而張遠的理解是，喝酒就是為了一頓飯能吃得久——畢竟如果沒有放筷子舉酒杯的動作，沒有喝酒時說的那些話，碟子被清空的速度還會快上很多。

「有時候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就上大學了。」金哲永喝著雪碧也能做首先開始矯情的那個人，說：「我發現以前從來沒想過，大學到底是什麼。」

張遠突然深沉起來，捧著酒杯接了話：

「大學，就是將來總會想起，也總想忘記的日子。」

「我靠，你們要不要這麼……哎，不知道怎麼說。」吳瀚正思考著另闢蹊徑，但李游延續了正題：「這事因人而異。小金我問你，你是為什麼上大學？」

「我？為了將來？但好像其實是，因為上大學才是正確的。」

「確實，中學時候也沒想別的，就是考個好大學。」方誌傑是這晚第一次來了興趣。

「要找到目標才行，新的目標。或者說，這四年你想得到什麼？」李游繼續主持對話。

「畢業找個好工作？」烏博凱有點心不在焉，覺得喝酒才是正事。

「這也是個正經的好目標。張遠你呢？大學目標。」

「說出來不怕你們信，我是來找人的。」

「噢？懂了！談戀愛確實是大學的必修課，哈哈。」

吳瀚一邊給烏博凱倒酒，一邊朝著張遠咧嘴笑。

「戀愛當然也是想談的，但除了找女朋友，還想找到真正的自己。」

「要不你是班長呢，這答案忒標準了。」李游一臉認同，抬起杯子要碰。

「來，兄弟們，再走一個。」烏博凱猛力舉杯，大喊一聲，順便把酒灑了一半。

他喝酒豪爽，酒量卻不敢恭維，這邊南方人只是剛紅了臉，他就快躺桌子底下去了。不過畢竟有近兩米的體魄，沒有不省人事，反而開啟了話嘮模式，詞兒一套一套的，外加點憨直型的酒瘋勁頭，幾人笑著陪他鬧，倒也覺得有趣。

他先是一輪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送我好兄弟，讓大家都大大幹了一杯。接著愣是衝進人家櫃檯里，向神龕里供的關二哥鄭重敬禮，把香爐「借」了回來，說要舉行結拜儀式。店家看來是經過風浪的人，轉頭竟默默送上一把祭祖用的線香。

張遠和李游相視一笑，拽拽傅望辰，後者念了一句「不得哦」，一看吳瀚和金哲永一臉激動，方誌傑扶一扶眼鏡看來也做好了準備，皺皺眉，換了一句「好嘛……來嘛~！」。

吳瀚掏出火機，一腳踏上店門外的石墩，對著整把線香狠燒。烏博凱拍桌大喊，「杯太小！上碗！上大碗！」傅望辰到櫃檯向店家告罪，然後真抱回來一疊碗，向張遠使使顏色，後者心領神會。

李游早已騰開一邊桌面，接納七隻大碗。張遠分二鍋頭，小金兌雪碧，七大碗結義酒很快滿上了。本來只是陪著醉酒的人鬧騰，但到此刻，結拜的架勢和誠意已個個充足。

烏博凱大手撈起一碗「雪碧酒」，朗聲道：「哥哥們！」再看一眼志傑和小金，「還有弟弟！」抬手就要「我先干為盡」。被李游一把拽住了，說：「結拜是要一起喝的。」

「哦哦，大哥、大哥說得對！」

應完話竟轉身對著店門外的街上，哐當一聲單膝跪下了，舉頭四十五度望天，雙手捧碗，大紅臉上鄭重堅毅，姿勢實在過於標準，換身戲服，就是關二哥本哥。其他六人完全愣住，烏博凱不見身邊來人，回頭大聲招呼：「哥幾個，來拜天地啊！」碗里酒灑了大半。

「玩這麼大的嗎？」望辰扶額。

「來就來全套唄，哈哈哈哈。」

吳瀚這時終於把香都燒著了，大力揮滅火苗，往桌沿上放了。抄起一碗酒，在烏博凱身邊洒然一跪，「來啊，先喝酒，再上香。」李游、張遠慨然跟進，金哲永和方誌傑有樣學樣，也跪了個端正，傅望辰搖了搖頭，「服了。」端酒進入留給他的二號位。

七人一排當街跪著，定格了十幾秒。

「哎，是什麼詞來著？」

「什麼什麼詞？」

「哎呀，就桃園結義的詞。」

「我只記得『俺也一樣』。」

方誌傑這時也徹底認命了，帶頭朗聲念道：

「蒼天在上，後土為憑。」

眾人跟讀一遍，等他繼續領誓：

「我，方誌傑……」

「我，方——不不，重來重來。」

「老大起頭好了。」

「我，李游。」「傅望辰。」「張遠。」「吳瀚。」「烏博凱！」「方誌傑。」「金哲永。」

「今日結為異姓兄弟。」

「從今往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

「不好不好，什麼年代了，換一個。」

「換什麼，你說。」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共同富裕，有情人終成眷屬！」

「……」

眾人真真又把老烏這句新詞大聲齊念了一遍，把一碗甜甜的雪碧酒悶了。吳瀚收了眾人酒碗，把燒剩半截的香一人手裡數三支，「來，拜拜。結拜結拜，得有這環節。」大家這時都帶著認真，一絲不苟的拜了三拜，抬頭卻發現眼前多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