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 奮筆疾書
董風和成昊吵架了,因為她決定競選學生會主席。這與他們先前約好的不一樣,成昊期待的是董風沒有學生會工作的大三,能有更多時間在一起。可她說要當學生會主席,她要爭一口氣。她向小夥伴們宣布了這個決定,於是張遠終於明白了五一節的,到底是什麼讓成昊憤然立場。
與張遠想象的不一樣,輕工學院團委學生會主席並不是個搶手的位置,董風的競選對手只有兩人,其中有威脅的只有金安奇。他本是學生團委副書記的理想候選人,卻來競爭主席,張遠表示有些不解。劉諾說這是因為他看到了學生會主席的實權,而且宣傳部的馬逸競選團副了,如果他們都順利當選,就是「團派」的全面勝利。劉諾也參選了,競爭的是崗位多、候選人也多的副主席。
董風要當主席,自然開始關心各部門部長的人選,於是換屆競選的影響就傳遞到了大一年級的幹事這裡。她專程找了張遠、望辰和李游,希望他們爭取各自部門的部長位置;並透露宣傳部、權益部、女生部的人選均已明朗,都是她滿意的人。看傅望辰不置可否,張遠明白他傾向於急流勇退;而李游則有著明確的意向要接掌科技部,對於可能有個關係好的領導表示期待。
張遠其實很贊同成昊的想法,更不要說身邊還有橙子和烏博凱做榜樣——他們已決定大二不再參與學生組織,要過二人世界去了。他的想法不複雜,跟明芷在一起的時間越多越好。於是他跟董風說沒想好,而且客觀上,組織部的接班人多半是陳賀安和魏曼。董風說:「你先想想,不一定是組織部。」
張遠沒有細想她話中的含義,但沒有拒絕董風交託的任務:為她寫一首散文詩,用來在競選時一壯聲勢。這大概也算某種無奈之舉,一是由於文藝部長的身份得有支撐,二是嬌小可愛的外觀需要強化氣場的手段。張遠不懷疑董風自己能寫得更好,知道這是將自己捲入其中的策略,但沒能忍心拒絕她。
毫無靈感,即便董風已把她的施政理念和競選的真實想法闡述了兩遍。明芷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與古漢語名篇周旋;他卻幾乎顆粒無收,一整天時間空耗於競選稿件。女孩子拂理秀髮的動作每每攪動心漣,他感到自己正在遠離為之奮戰大半年的組織,只為靜守歲月的詩篇。
送明芷回了宿舍后,張遠來到綠野,董風已在這裡等他。她為幾乎相當於零的進度感到詫異,問是否還需要她講明什麼問題。張遠接過檸檬茶來擺在面前,無奈地搖頭。
「我覺得我寫不出來,帶入不了你的想法。」
「你就當一個命題作文寫,也不行么?」
「我一整天都對著這張紙,真的寫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你也是一路走過來的……」
「哎,說實話,我在意的是因為學生會遇到的人,而不是事情或成績。我真的沒有學姐你那樣的雄心壯志,也不覺得有責任改變去什麼。一起努力的過程很好,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嗯……我已經說了好幾遍,也不用再重複。我不是要你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但我希望哪怕這條路你不會一起走下去,至少能參與開頭。我希望前進的路有你的支持。」
「好吧。後天我有考試,之後我再試試。」
「後天……競選提前到後天了。」
「啊?這……」
「沒事,我等你到最後。如果寫不出來,我就放棄這個部分。」
之後兩人聊到了其他人的情況。
寧音音會是宣傳部的部長,雖然「團派」有人認為她與「學派」過從甚密,但出眾的能力和為團支部風采大賽中立下的汗馬功勞令她莫可替代。權益部包龍那邊已經不裝了,方誌傑只要願意就是部長,其他有意留任的可以爭取成為他的副手。文藝部反而還在糾結,「人才太多也很費思量吶,」董風說,「而且你知道嗎,姜政竟然不願意做正。」
其他部門裡,科技部已明確屬意李游接班;學習部的情況不太明朗,幾個候選人的風格和能力感覺都差不多。「那其實也就都一樣了。」董風從未來主席的角度做出這樣的判斷。另外,橙子拒絕留任的決定沒有被柳晴冰反對,她已純然進入了姐姐的角色,只要妹妹開心怎麼都好。
「而且,她留在學生會不開心的概率確實很大。」張遠突然發現,直到柳晴冰加入之前,是董風和他第一次單獨會面。過程算不上愉快。
「那女生部的人選怎麼辦?」張遠問剛點好單的柳晴冰。
「這還不至於需要擔心哈,我們家裴溯也是很優秀的。客觀上說比橙子更適合當部長。」
「這我不懷疑。一想到橙小兔當部長就覺得很魔幻,接的還是冰火女王的班……」
「哈哈~我是偏心她才一直說傳位給她的~她留下也會是副部長,做副部她非常合適。」
裴溯啊,張遠是知道他的,但接觸不多。據說董風當初還跟柳晴冰要過人,是裴溯堅決要留在女生部。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新潮的男生——不新潮一般也不會矢志加入女生部,當然烏博凱那類意不在酒的除外。女生部還真是需要有點魄力的創新型人才吧。
聊了一會兒,董風說要趕去洗澡,先行離開,臨走遞給張遠一個信賴和諒解的眼神。張遠和柳晴冰兩人坐著,半晌無話,也就各回各寢。張遠其實很想問她關於李游的事,但終於忍住了。
中華文化課採取隨堂考試,成為本學期第一門徹底終結的課程。考試命題極為開放,只要求主題與「文學」沾親帶故,寫滿40行以上就行,老師會按照自己的標準給予評分。張遠在這天下午的第一大節課考試,輕工團委學生會的主席團競選安排在第二大節,地點位於同一座教學樓。
張遠對著答題紙苦笑,無法代入的命題作文寫不出來,隨便咋寫的開放考試同樣毫無頭緒。考場里沙沙的書寫聲逐漸連成一片,彷彿正在告別夏天的蟬鳴。張遠趴在桌上,無奈地對親自監考的老師點頭致意。老師好像看出了張遠這類人的窘境,說:「寫什麼不重要,我只是想看學了一學期文學,有沒有一點改變。寫的主題不影響分數,不用糾結。」
考試時間只剩一小半,張遠的答題紙上只有兩行,且已經畫了刪除線。40行字,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要老老實實寫個閱讀感悟或隨意胡謅個主題展開,恐怕時間已有些吃緊。那就寫詩歌吧,沒別的好處,就是占行快。選什麼主題呢?往腦袋裡一搜,能化用的素材有大江大河、也有風花雪月,但一時湧現得最多的,還是英傑壯志、縱橫馳騁。又想到這老師對魏晉文學很是著墨,標題填個「白馬飾金羈」,然後隨意展開吧。
落筆三兩行,靈感突然暴漲。張遠發現自己兩日半的苦思正和眼前的任務相互糾纏,來不及多想,只管趁腦海字句奔涌,奮筆疾書。他下筆越來越用力,可能打算力透紙背。字體漸漸走樣,筆鋒趨向驕狂。下課鈴響,考試結束,伴隨右手一陣輕微的攣痛,攜怒盡末行,擲筆忽不顧。
他兩手將答題紙撐開在面前,從後排走到前排交卷,一路上三度一目十行地默記自己仿似一筆寫成的作品,然後跑出教室,開始在筆記本上默寫。董風要的東西他寫出來了,就在考場上。但競選馬上就會開始,來不來得及向她交稿,此刻全無把握。
他一路飛跑,滿頭大汗地來到競選教室時,董風已經站在講台上。兩人立刻發現了彼此,相視一笑,他笑得苦,她笑得有點欣慰。她接過墨跡未乾的潦草手稿,開始念。連作者自己都佩服她的辨認能力,而且竟能在第一遍就自信而合宜地切分意群、掌控節奏。有幾個詞張遠知她沒有認出,用了自己的語言臨場補足。
洋洋洒洒念完,比原計劃長了太多,她已沒有時間做完整的競選演講,只能概括自己的優勢和願景,羅列「上台」以後將落力的核心工作方向。「決心已在開頭那首詩中,我必不會辜負每個信任我的朋友。」她當場這樣說了,卻更讓張遠覺得自己幫了倒忙。
相比之下,金安奇的競選演講內容詳實,審時度勢以明大略,呈功舉例而證堅決;贏得的掌聲與董風同等,但顯然不是因為華麗朗誦值得誇讚,而是施政計劃得到認同。董風安慰陷入自責的張遠,說競選更大程度上還是走個過場,主要看之後院團委的談話。
之後劉諾、柳晴冰、包龍等人也都出現在競選的演講台上,順利地「走了過場」。當張遠打算相信這確實是在走過場時,馬逸卻出了一點狀況,他沒能答清楚蔡老師最後提出的問題,還因為時間限制被請下了台,尷尬收場。董風說,「換我也不知道怎麼答,看來蔡老師對他不是很滿意。」
競選結果需要經過候選人約談和學院內部決策會議后才能落定,董風對他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就看我的了。」張遠並不覺得安慰,帶著忐忑的心情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