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有一點，算得上欣慰。我發現KLMY的冬天並沒有想象中的令人恐懼，我甚至有點喜歡這裡的冬天。極致低溫使得外出的人群少了大半。城市裡車流稀疏，每天都能見到的只剩下一輛輛不知疲倦的鏟雪車。戈壁灘上的石油基地里，先前那些像一隻只巨型蚱蜢，沒日沒夜工作的開採機，也被厚厚的冰雪覆蓋，開始冬眠，不再動彈。周圍全是死寂一般的悄無聲息，大家都做回形單影隻的生物體，我覺得這些都使自己不再顯得那麼異類。

朦朧中我聽見表哥在門外叫了好幾次，讓我去他家吃飯，我沒應他。起床后，我煮了碗面，加上兩雞蛋，坐在沙發上呼哧呼哧吃完。之後打開電視，掃了一下，沒一部想看的劇，便坐在沙發上抽煙。我閉著眼睛，又想到了秦芸。這都半個月了，她到底啥意思？和我就這樣收場啦？……突然門鈴響了，我以為是表哥，便去開門。打開門后，我看見了一張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秦芸！她身穿一件粉紅色的羽絨服，戴毛茸茸的手套，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羊皮靴，臉龐被凍得通紅，被寒氣沾濕的睫毛顯得又細又長，像一隻剛剛睡醒的小熊，沖我傻乎乎直笑。

「喲，這誰啊，沒嫁人啊？」我邊領她進屋，邊笑著說。

「你少來，」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片，「天吶，你這兒也太亂了點吧。」

秦芸看見房間一片狼藉，便動手收拾，倒掉我昨晚的洗腳水，把那條擱在沙發上的濕毛巾擰乾晾了起來。

「別忙了，再收拾也就這樣。」

「這都快沒法住啦。」她不為所動。

「不生我氣了?」我坐在椅子上，笑著問她。

「氣，氣得很！」

「那還屁顛屁顛跑來?」

「我來捉姦。」

「……」

「這麼多天不理我，想必另有新歡了吧。」她停下來，走到我面前，審視著我。

「你倒真會猜，新歡正在卧室睡覺。」我點了根煙，沖她一臉壞笑。

秦芸沒回應，坐到我腿上，一頭埋進我懷裡。片刻過後，她開始小聲啜泣，我攬著她，柔聲問，「哪個王八蛋惹你啦？」

「你！欺負我！」她用手掌在我胸口一陣輕拍。

「莫須有，我怎麼欺負你啦?」

「不理我！」

「天地良心，我找過你，電話也打了。」

「你那叫找過我嗎？電話打了不到三次！」

「三次都是極限，我恨不得一次都不打。再說，你不也沒理我嗎？」

「可你是男的。」

「什麼話，誰規定男的就該沒臉沒皮，就該不怕死不怕凍?」

「你流氓，你混蛋！」

「才看出來啊，早告訴你了。」我把秦芸抱著放在地上站穩，站起身，丟掉煙頭。「算啦算啦，是我欺負你，我不對，我道歉。你別哭了，這房間隔音效果差，給人聽見還以為我怎麼你了。」

「嘻嘻。」她破涕為笑，」快點，說句好聽的哄哄我！「

「現在？「

「對，就現在！」

「行，行，我來句你們文化人常說的，怎麼樣？」

「嗯。」她面露微笑，含情脈脈地看著我。

「我喜歡的東西不多，你，還有這裡的雪。」

「嗚哇」她捂住嘴做嘔吐狀，還衝我狂笑。我又氣又笑，衝過去一把將她抱住。

沒多久，秦芸由原先的助理記者正式成為記者，她說那半個月沒來見我，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報社裡忙這事。因為這件事，她三番五次要求我去她家，見她家人。對此我分外不解，這兩件事情完全沒有任何邏輯關係可言。「你晉陞了，最多我請你吃頓好的，有什麼理由要去見你家人?」「這你別管，我樂意，一早就想好了。」雖然我自始自終都沒能弄清她腦袋裡的邏輯，但我執拗不過她，尤其是她說了句——「你不是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么，這會兒怎麼慫了?」

我並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想去，只是覺得根本不用見面，動動腳趾頭都能知道，她家人肯定不同意，瞧不上我。明明能猜出結果的事情，何必還親身去驗證一回。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家人，爺爺奶奶，父親母親，沒有一人反對。

「小霍啊，你年齡大點，也成熟些，多讓著點芸芸。」臨走的時候，她母親說了一句。我連連點頭。我將心中的疑惑告訴秦芸，她倒滿臉輕鬆，還說沒見之前就知道家人不會反對。「哎呀，你就別在心裡犯疙瘩了，難不成你希望他們反對啊?」秦芸這句話讓我啞口無言，我停止了關於這個問題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