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途

第26章 新途

茶盞微微冒著熱氣,餘溫尚在。

大堂正中央的交椅上仇士良閉目而坐,凝神靜氣。

「將軍,算出來了。」魚弘志走上前,交代下他辦完的事情。

「說。」

「此次甘露謀逆,我神策軍斬殺叛賊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其中朝臣六百八十人,賊首李訓、鄭武、王璠、韓岳皆已伏法,後續之事還請將軍定奪。」

仇士良不急不緩地拿起茶盞,輕輕吹氣,用指腹感受些許,覺得溫度適宜了,便抿了一口。

「好茶,這是西域的茶吧。」

「是的,回將軍,此乃朔方節度使王平章大破回鶻所得,獻與將軍。」魚弘志回答道。

「魚中尉似乎與王將軍關係融洽呀。」仇士良又品了品茶,毫無徵兆地撂出這句話。

魚弘志不禁背後發涼,這似乎不重要的一句寒暄居然讓他無比擔憂,甚至不知該如何回答,宦官集團的利益本來應該就保持平衡,若是要與外地節度使交好應當讓集團之內所有頭目都清楚明了,可如果自己與王平章交好卻未告知仇士良,此為大不敬。

「將軍,實乃不熟,不過是事務往來而已。」魚弘志一口咬定,情緒舒緩,侃侃回答道。

「哈哈哈,自然是如此,」仇士良立馬笑了起來,那原本稍顯嚴肅的面龐變化柔和順暢絲毫看不出情緒的突然逆變。

放下茶盞,他又忽然嚴肅起來,「弘志,你絞殺白龍寺僧人,還殺了慧覺大師,然而卻未抓捕住逆賊,現在杜牧已經北上,抓捕他的劉泰倫到現在都沒有消息,若是他成功脫身,你我如何給之降罪,若他站出來狡辯,甘露謀逆又如何釘死?」

「按照將軍所交代的,我早已派張主使前往靈州交代王平章,立即斬殺李正言,並且我們也已經放出八支騎兵隊,四處抓捕杜牧。」魚弘志一一回答,思維縝密。

這位小自己二十歲的神策軍中尉一直都是仇士良最喜歡的下屬,也很希望可以將他培養成接班人,可對於他過去的身世仇士良一直存疑。

宦官,他們最大的來源實際上就是入宮的男童,這群共同自小入宮的宦官結成了龐大的關係網,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則是所謂的半路出家,有的十幾歲甚至二十歲才入宮,魚弘志便是其中之一。

仇士良並不了解魚弘志的過往,曾經某個午後,當他們倆聊起曾經的時候,魚弘志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過去在山南東道的某個小縣城艱難求生,後來父母雙亡,只能前往長安謀求入宮。這三十年來魚弘志一直兢兢業業,細緻入微,無論掌兵還是從政都比年輕時的仇士良更加又天賦。

自王守成被李訓等人扳倒之後,仇士良進位掌控神策軍,他對魚弘志便更加關照和提攜,可他一直沒有徹底放權,他們畢竟曾經沒有同樣的來歷,終究難以徹底放下戒心。

「文玄禮既然已經伏法,那他的龍武大將軍官職也應當剝奪,」仇士良清了清嗓子,他立馬重新開始思考當下的局勢,「一旦我們處理掉了文玄禮,那朔方和盧龍兩鎮節度使也算是徹底方心了,那群文玄禮手下的舊部也只能死心塌地地跟著王平章和史元禮。」

「將軍說的是,只是,當年盧龍軍亂,反叛朝廷,是文玄禮震懾了當時的節度留後楊志誠,史元禮這才成功平叛,可見文玄禮在盧龍軍中地位之重,如今斬殺之,恐,盧龍頗有微詞。」魚弘志立即回應,他表現出一副對斬殺文玄禮有意見的態度,

正是想要讓仇士良摸不透自己的確實意圖,既然仇士良已經感覺自己與王平章關係匪淺,那便改變對文玄禮的態度,才能叫仇士良不再懷疑。

可無論魚弘志如何辯解,仇士良心中也早有判斷的苗頭,他仍然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若是文玄禮不殺,朔方軍自然是認文玄禮的,若是之後王平章需要有大動作,怎麼能召集足夠的軍隊呢,弘志啊,本將軍是信任你的,去吧,傳聖人的口諭,殺文玄禮,至於盧龍軍,哼哼,幽州一直都是反骨甚重,如今神策軍軍力強盛,帶甲十五萬,何敢反叛朝廷?安心去吧。」

一聽這話,仇士良算是蓋棺定論了,魚弘志也不必做出選擇,他感受地到仇士良雖然對他還是有所戒備,可也算是重視與厚待。

「唯,下官這就去辦,」魚弘志說罷便向外退去。

仇士良此刻才緩緩睜開雙眼,他看著著昏暗的廳堂,這混沌的傍晚,無奈地而憂慮地長嘆一聲,「高處皆寒,吾步唯艱。」

大雪逐漸也將向南蔓延,最後也會吞沒長安城,讓四處都歸附在皚皚白雪之中。

此刻的靈州南郊,-一夜過後,雪也已經幾乎停了。

杜牧的蘇醒讓張舒渺放心了許多,杜牧也不希望她過多熬夜,便叫她趕緊睡去,陽光逐漸灑落大地,杜牧緩緩站起身,雖然還是有一些不適感,但也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不願打擾張舒渺。

吱呀。

他打開了大門,走到那深厚的雪地之中。

此刻的雪已經下地極厚,基本上沒上小腿,那木屋外簡陋的擋板下兩匹馬正跪地依偎著。

而李正言正靠在馬身邊上。

「怎麼樣?」杜牧開口道。

「一夜真的很快。」李正言居然並沒有睡,他的聲音沉厚而緩慢,似乎只是簡單的回應但已經夾雜了許多落寞的神情。

「很多事都來得很快,可能很多事發生了,我們甚至來不及想,又發生了其他事。」

「杜公……路還得往前走吧。」李正言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他緩緩轉頭看向杜牧,那已經哭紅而無淚的眼睛直叫人心疼。

「當然,路是無窮無盡的,人不能停。」

李正言笑了,笑的苦悶也釋然,笑得讓杜牧皺眉傷神。

「杜公,不能再耽擱了。」

「嗯,正言,我們還要去揚州府。」

「揚州……淮南道……」,李正言低下頭,拭去腰牌上積落的雪塊。

杜牧舒展了緊湊的眉毛,「該走了,我們的時間很緊迫。」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頭,他感覺到面前少年的成長與變化,他也感受到這條路即將的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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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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