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一份工作
日升電子加工廠。
這是楊錚人生中第一個工作的地方。
老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南方人，個子不高，偏胖了一點。
第一天上班的時候，林廣帶著他去見了這個老闆，陳國志。
他穿著一件純色的翻領t恤，將t恤的下擺包裹進去了褲子裡面，露出一個蹭亮的皮帶頭，很久以後楊錚才知道，這個牌子叫做金利來，很多「成功人士」都喜歡用這個牌子的皮具製品。
梳著一個大背頭的陳國志打量了他幾眼，然後讓辦公室的文員重新給楊錚做了一份入職表，填完以後，告訴楊錚：「我們是小廠，接的都是一些台灣佬的外發訂單，有時候工作量大的時候，我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員工拒絕加班的，要麼，就辭職別干，明白嗎？」
楊錚只有明白，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資格說一個「不」字。
看到楊錚點頭應允，陳國志繼續說道：「上班時間和我們的廠規，回頭讓林廣跟你說一下，外面水房貼了有我們的廠規在那裡，有空的時候多看看，記住，上班時間，上洗手間不允許超過五分鐘，中途可以自行選擇休息，但是時間跨度必須要連續工作滿了兩個小時，才能休息一次，同樣不允許超過五分鐘的時間，這是鐵律，懂了吧？！」
「懂了，老闆。」楊錚說話好像螞蟻一樣，小聲得快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了。
「嗯，好，生活上的事情就讓林廣告訴你吧！林廣，帶他出去上班去。」
林廣點了一下頭，領著楊錚去車間里了。
這個日升電子廠，說白了就是接一些大廠的電子元器件的焊接加工罷了，總共五十多個工人，來自五湖四海的都有。
當年這樣的小型加工廠，在整個珠三角地區，遍地都是。
對於楊錚來說，這是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第一天，他基本上什麼都沒做，幾乎就是給那些老員工們拿一下這個，遞一下那個，這一天下去，他的腳都站得酸痛不已，一個腳底甚至磨出了一個水泡出來。
可總算是基本穩定下來了，楊錚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當天晚上下班的時候，林廣給他塞了一百塊錢，告訴他，這是他跟人家借的三百塊錢伙食費，分給他一百，讓他省點花，等發工資了，第一時間還給他。
楊錚自然是對他千謝萬謝了，伙食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
第一天晚上，那些同宿舍的工友回來時，他已經睡著了，而今天，他們是一起下班回到宿舍的。
楊錚感覺到了這些工友眼裡對他流露出了幾許鄙夷和不屑，甚至有種敵視的感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因為，自己連和他們招呼都沒有打過。
他後來才明白，就是因為他和他們沒有打過招呼，所以，他成了他們共同敵視的對象。
八個人住一個宿舍，楊錚想要早點洗澡都不可能，因為他是新來的，必須排在最後面。
前面七個人洗完澡，再洗完衣服什麼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多了。
當他拿著衣服，提著水桶走向洗手間的時候，有個睡在離洗手間最近的下鋪舍友對他發出「警告」說道：「這麼晚了，我們都要睡了，別超過三分鐘，衣服就別洗了，吵死人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讓楊錚感覺到一絲懼意，因為這個舍友說完話的時候，還有幾個不知名的舍友同聲附和起了他的話。
楊錚無助地望向躺在床上的林廣，可是，他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些一樣，既沒有看向他，也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來。
他低下頭，滿腹委屈地走進了洗手間裡面，關上門后，輕聲一嘆，擰開水龍頭，用他最快的速度，洗了一個平生時間最短的冷水澡。
他不敢洗頭，因為怕超過那些舍友「規定」的時間。
他一出來，舍友就喊道：「好了，關燈睡覺了。」
就這麼一喊，房裡的燈熄滅了。
楊錚站在漆黑之中，感覺連呼吸都似乎太大聲了。
他就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往自己床鋪的方向走去，水桶放下的時候，不小心磕碰出了一聲響，就有人在漆黑中罵了一句：「操，吵什麼吵，不會手腳輕一點么？」
漆黑中又有一個聲音傳出：「小屁孩，哪裡懂得輕重，睡吧！」
楊錚縱然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滿，此時也不敢發泄出來，他咬著牙，輕輕地往自己的上鋪爬了上去。
剛一踩上鐵架，自己的下鋪就發出聲音喝道：「下次他娘的這麼晚就不要洗澡了，別自己一個人害了整個宿舍的人每天都沒精神上班。」
聽到他的聲音，楊錚一個哆嗦，迅速翻滾上去床上，迅速躺了下來。
他的腦海里在想：不是你們先洗才讓我洗的么？怎麼變成我的不對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要這麼對他。
此時，他開始有點想家了。
那個夯土磚建成的房子，雖然沒有這裡的水泥房好，可是，在那裡，自己能夠收穫關心和愛護，能夠得到家裡人的尊重，不會有任何的排斥......
他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心裡默念著什麼......
夜深了。
舍友們都睡進了夢鄉，只有他，還睜著一對眼睛，望著完全看不見的漆黑，怎麼也睡不著。
原本他以為自己今天已經疲累的了，可是躺下來后，那疲憊和困意，居然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數數沒用，數羊也沒用。
用了很多種辦法，他都沒有睡著。
舍友對他的這種態度，影響了他今天的情緒，而且，一直揮之不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他終於合上眼睛，睡著了。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要不是有林廣叫了他一聲，他還不知道能夠睡到什麼時候呢！
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剛想張口叫「媽」，突然清醒過來，自己已經出門在外了，母親，在千里之外。
他哼了一聲，從上鋪爬了下去。
早起的舍友已經洗漱完出門而去了，他馬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什麼的，然後蹬上他有點破的運動鞋，快步跑了出去，跟上了林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