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時刻警惕自己心中的惡!

必須時刻警惕自己心中的惡!

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樹大招風。生性就喜歡張揚的馬金城,在盛譽之下,並沒有收斂自己的性格,反而更加張揚。

不拘小節,口沒遮攔的馬金城,便給那些心懷不滿、暗生嫉妒的人,留下了可供攻擊的口實與機會。

那些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憤恨所有比自己光鮮、自在、有成就的人,心底陰暗地盼著風光無限的馬金城倒霉走背運,以便滿足他們那變態的心理不幸竟被言中,這個常在河邊走的馬金城,在接下來的一起案件中被河水打濕了鞋。

那還是一起馬金城十分熟悉的走私汽車案件,那年頭走私汽車暴利吸引著人們瘋了一般痴迷不醒,並滲透到社會的角角落落,所引發的社會問題讓黨和政府掀起了一場反汽車走私風暴。公安、工商是這場戰鬥的主力軍,馬金城是蘭州也是甘肅戰場上表現出來的佼佼者,因此,榮獲中國勞動者最高榮譽「五一勞動獎章」。

成功於此的馬金城又落敗於此,像是命運之手的著意安排,將他高高地拋向風口浪尖上之後,又狠狠地砸向深深的谷底。這樁本可以算做是馬金城的收尾之作的案子,卻成為一個大大的敗筆。不僅案子辦成了夾生飯,而且把主偵此案的馬金城都裝了進去。那是年剛剛進人秋季的一天。馬金城接,到線人報告有一夥甘肅蘭州籍的人從沿海走私了一批車,現在已經運往鄰省的一個縣上,勾結當地的走私犯,準備在當地出手,十台車,清一色的進口貨,案值兩三百萬。

醉心於案件查破的馬金城,接到這條線報后,如圍山打獵的獵犬一般,奔跑之中,突然嗅到了獵物的氣味,頓時替覺地豎起了耳朵,刺激得他全身的細胞都跟著興奮了起來。

深知外地辦案艱難的馬金城,還是遏制不住自己查辦此案強烈的慾望,向領導彙報后,帶著兩位助手連夜趕往鄰省。

在當地同行的配合下,對案情很快就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這是兩個都很有些背景的走私團伙,其中甘肅蘭州這夥人的頭,跟他還挺熟的。挺講朋友義氣的馬金城便知道這樁大案他是無法查辦了,就是其他人查辦,怕也會是不了了之。查辦那些背景深厚、關係複雜的經濟走私案件,會遇到怎樣的艱難,箇中滋味,只有這些辦案人員最為明了。但是,馬金城又不甘心這麼一條大魚,眼看著從自己眼前逍遙自在地游過,而他作為一個捕魚者,半點作為沒有,甚至連塊石子都沒有扔出,這

讓在偵查辦案上對自己要求甚嚴的馬金城,在內心的評判上,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自己過關的。

為了了結盤旋在自己心頭的結,馬金城在回到蘭州之後,便將此案轉手交給了另一個偵查組去辦理。

全案的辦理結果,還真如馬金城所預料的那樣罰款了事。

出乎馬金城預料之外的是此案的當事人,仗著自己的深厚社會背景,一筆賬算下來,連罰帶送的,也已所剩無幾。心裡很不受用的那伙人,便將他們一併告了上去。

要命的是本來已經置身在此案之外的馬金城,見到那一夥辦案子的人吃肉時,便忍不住撲上去分了一口湯喝。沒想到這一口湯有毒,讓他的腸胃消受不了不說,還真正地傷了他的元氣。

拔出蘿蔔帶出泥,他這個只是把來回的差旅費報銷回來的負責人,本著從輕處理的原則,被交給單位自行發落。最後的結果又是一個意想不到,那些交到檢察院去的人是一個跟著一個,回到原來的單位,該幹啥還是干你的啥去,名日證據不足,撤訴。

剩下他這個內部處理的「大名人」,卻被高高地擱置了起來,也有一個名日出於組織的關心愛護,暫時把那一攤子工作交給別人去干,遠離那個是非之地,少沾點別人潑來的污水,免得他這個好不容易樹起來的「榜樣」形象受損。

最後的結果是馬金城在名日「保護」的幌子下,調離了他最能發揮自己才幹的經濟檢查站,基本上被閑置了起來。

別說人怕閑置,就是車輛設備,一旦閑置起來,其使用年限就會跟著大大地縮短正值壯年,還想著干一番事業的馬金城,被閑置起手腳甚至大腦,整日看著別人忙忙碌碌,自己像個廢人一般對著一張報紙、兩盒香煙、一杯淡茶,像是突然進入到了退休的年月,人也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從來就一帆風順的馬金城,這下算是嘗到了什麼是折磨的滋味。

為了擺脫這種忍受不了的折磨,他便調動各種關係,上下活動,一個像是為他準備的機遇突然來臨。

隨後,在各單位大辦公司的狂潮中,馬金城被指定為單位一家公司的負責人,他傾其全力將公司辦得有聲有色,也為公家掙了不少的錢。可時間一長,先前那種傲慢無禮的老毛病跟著抖落無遺,並且像是發泄心中的不滿、鬱悶一般,越發變本加厲。種下仇恨,收穫的只能是遭殃。仇恨多了,怨言也就跟著多了。馬金城不滿意的人越多,不滿意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

這完全是一種成正比的關係。說他貪大喜功,剋扣屬下,花錢大手大腳,甚至有人告他貪污受賄、亂搞男女關係等,凡是國人能夠想象出來的,統統搬了出來,一封封匿名信連連奔向各級組織,自然就引起了各級組織領導的重視。

經此一查的馬金城早已亂了方寸,心緒大壞。多少年來,哪受過這等待遇,仗著沒有多吃多佔干過什麼像樣壞事的底氣,膽氣粗壯得敢跟瘋牛過招。整日怨天恨地怒髮衝冠,紅著眼睛,見誰恨誰,恨誰罵誰。就是領導面前也敢瞪眼拍桌子、叫爹罵娘,弄得上下怨聲載道。氣債的聲音多了,同情的聲音便微弱了。雞蛋裡頭挑骨頭,還怕挑不出個三長兩短。在這上面用了心的人們雖然沒有查出什麼大的經濟問題來,

但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有的。

心態早已失衡的馬金城,怒不可遏你們將功臣當罪人來整治,居心何在良心何在老子不幹了行不行正盼望著他不幹的那些人,便跳出來把他心裡並不願意放棄的職位馬上頂了上去。

馬金城又成了閑人,牢騷滿腹,幾杯酒下肚,更是不得了,逮住誰罵誰,成了人見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怖」人物。時間一長,在單位待著自己都覺得沒趣的馬金城,突然萌發要出去干一番自己事業的想法,離開那些眼不見心不煩的人和事,便申請提前退休,那些早已讓他折磨得頭暈眼花的同事領導,一個個巴不得早點送走這個瘟神,便爽快地給他辦了內退。

馬金城想著自己能把單位的一個公司折騰得紅紅火火,憑著經商的經驗,關係網路,自己下海撲騰一番,還不是遊刃有餘,就是不撈個缽滿碗滿,捕撈幾條小魚該不成問題吧。

可是,這個從那光輝的頂點,一步步下滑至此的馬金城,脫離了他那可依託的工商局的這座大靠山後,更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他忘記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一古訓,腳一蹬氣昂昂地離開了他視之如敝展的單位,多少年之後才明白,此舉其實是揮刀斷了自己的命脈,那種裂腹碎骨之痛,只是在多年之後才顯現出來,再回頭時,山枯水絕,一切為時已晚。

馬金城離開工商局這塊招牌,才知道平日里那些對他點頭哈腰、禮遇有加的人對的是他身後的那塊牌子,而不是他這個人,現在他離開了這塊牌子,便一文不值了。那些過去圍在他身邊哥長哥短,趕不走、驅不散的朋友,早已不知去向。有幾

個堪稱為他兩肋插刀的鐵杆哥兒們,一聲吃喝,更讓他陷入人財兩空的困境。走一一西安那邊有一家飯館要轉讓,我們把它盤下來,准能掙錢。

「人生地不熟的,這個錢怕掙起來費事吧?」

「放心吧,那裡有我一幫子哥兒們弟兄,都會是你的鐵杆客源,我還在那裡開著一個金礦,我的客飯就死定在你那裡了。」

經朋友這麼一燒,在蘭州四處不順的馬金城,便走馬西安,異地淘金,盤下了那家行將倒閉的飯館。事後才知道,匆忙行事,一來就上了一個大當,盤店所出的價錢,遠遠高出當地實際的行情價位。

木已成舟,啞巴虧吃了,打落的牙齒只能往肚裡咽。

更要命的是那個信誓旦旦的朋友所承諾的鐵杆客源、死定的客飯都成了水彈,沒有影子,一開張便是慘淡經營,哪有不賠之理。幾個月下來,連房租帶水電,賬面上已有五六萬元的欠款,到這個份兒上,馬金城知道自己已陷入了困境,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房東專門派人盯住他,就是怕他溜了。

做過多年刑偵工作的馬金城又怎能是一般人能看得住的,在他看到飯館的盤出價確已經資不抵債,經營無望,只能凈身走人時,幾個障眼法,便繞過那些看守他的人,出了西安城,在鄰縣上了西行的火車,逃亡似的回到了蘭州。西安的淘金,銀子沒淘上一錢,倒是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淘出了一個大窟窿。

西安淘金的失敗,並沒有打趴馬金城,他是個從不服輸的角色,回到蘭州把自己的家底盤算停當之後,便和自己的親姐姐一家合辦了一個煤炭加工廠。

應該說這個項目選得挺有市場的,沒有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運行一年之後,煤廠漸有效益之時,市政府一個「藍天工程」開始實施,限制取締小煤爐,集中供暖一紙政令,便有許多與煤有關的工廠勒令關閉,馬金城合辦的那家煤廠自在關停並轉之列。

胳膊扭不過大腿,在機關單位待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的馬金城,到此時才品嘗清楚商海的苦澀。處處碰壁受損,多年的積蓄讓無情的市場、政策之水,沖洗得分文不剩,還欠下了一大筆的債務。

為這筆債務糾紛,他和自己的親姐姐一家一場官司打到法院。

金錢面前,親情薄如紙。法院判定下來,馬金城敗訴。馬金城所欠債務,從其每月工資上直接劃撥。

1300元的月工資還債1200元之後,所剩下的零頭,根本就不夠馬金城一個月的花銷。手頭頓時拮据起來,七八萬元的債務壓得他如身負磨盤,喘不過氣來。經濟上的窮困潦倒,精神上的孤獨緊張,表現在情感上是煩躁暴虐,不得不依賴酒精的支撐,在麻醉的星火中尋找些安慰。在經濟困難、感情麻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下,昏沉沉出門,醉醉磁歸家,陷於消沉憤愚泥潭的馬金城已無力自拔了。昔日人們羨墓的男才女貌,早已異變成了男恨女怨。早已沒有肌膚之親,形同路人的兩人走到財源枯竭、感情崩潰這一步,家庭也就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了。

一向自信的馬金城,在內憂外患的打擊壓迫下,垮了下去,變得疑神疑鬼,焦慮暴躁。從出門喝酒折磨自己的肉體、神經開始,到回家罵天恨地摧殘老婆結束。忍無可忍的妻子只得含淚忍恨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請。

雖然讓兩次經營失敗擊垮馬金城到底還是個自認為一身豪氣的男子漢,離婚就離婚,積攢了二十多年的家產,一句話就全扔下了,凈身出門,靠租住一小房暫且度日。跟那個平日就廝混在一起的賀蘭定更是形影不離,真正地成了一對難兄難弟。

家庭破碎,姑娘改姓,想起來就揪心地痛。一次酒後馬金城向他的難弟賀蘭定說起他的姑娘是他永遠的心痛。姑娘在北京混得不錯,時不時地在電影電視中出演一個小的角色,收入也可觀。春節回家來過年,在其妹妹家中的馬金城聽說自己的寶貝姑娘回來了,便趕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那頭是姑娘接的,一個電話只說了三個字,並且三個字都是一樣的,一個「嗯」字。

馬金城說:「巧巧回來啦?」

姑娘「嗯」了一聲。

「回來過年了?」

姑娘「嗯」了一聲。

「爸爸想你啊。是不是不想你這個沒用的爸爸,是不是不認你這個沒用的爸爸啦?」

姑娘在電話里猶豫了好一陣子,把馬金城眼巴巴、心頗頗盼望著的一個「想」字,變成了一個冷得如同冰刀子一般的「嗯」字。

「那一刻,我真正覺得是日月失色,天地倒旋,也是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古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了,不要說是夫妻之間,就是父子之間、母子之間、兄弟姐妹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富了、你貴了就是在窮鄉僻坡,子女親戚朋友也會來求你找你,這怕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富在深山有遠親吧。

「後來我也想通了,這也怪不得姑娘,姑娘大了,好面子,就是心裡想認我這個爸爸,怕也丟不起這個人。特別是在演藝界那個虛榮浮華的地方。

「假如我能像當年你的老子那樣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的話,假如我現在是百萬富翁有億萬家財,不用我吱聲,姑娘回來第一個撲過來要找的就是她這個有錢有勢的爸爸了。」

在人前充大款慣了的馬金城,為了自己那張老臉,只得玩起以次充好的遊戲,將次煙買來,再裝到好煙的煙盒裡,掏出來讓煙、抽煙時也就顯得不那麼掉價了。

一生辛苦,養命的錢都沒了,幾十年的家破碎了,唯一的收穫就是酒越喝越濫、越喝越差了,喝成了酒精中毒。酒,已成為這對老哥兒倆越來越離不開的麻醉劑了。

名門之後一一落泊饑寒起盜心

賀蘭定則是另外一種情況。老有所養,是古人所推崇的一種人生境遇。但這種眼下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安度晚年的待遇,對於賀蘭定來說卻成了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出身高幹之家的賀蘭定是徹底地敗落了。當年老爺子是解放大西北的老幹部,有功之臣,後來步步升遷,成了蘭州市委一任組織部的主要領導,有職有權,當時來往家中的當然都是些有頭有瞼的人物,作為家中么子的他自然受到一個又一個客人或真或假的稱讚,他就是從小在這樣一個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稱得上是貴宵子弟。

但這位老爺子的家風,跟那個艱苦的年代十分同步,嚴謹樸實,沒有用自己手中的權力為自己的孩子謀上一點兒的福利,而是推上社會,讓他們跟社會上的普通青年一樣,有多大的能力,派多大的用場。

賀蘭定說想來想去,如果到現在說沾老爺子最大的光是什麼,那就是還姓了個賀字。老爺子在職的時候,連老爺子的專車都沒有碰過。人家說共產黨的好乾部上哪兒找去,上我們家來找就行了。

不過那個年代,就那麼個做派,那麼個風氣,現在可是大不一樣了。

雖然有一個高幹老爹的賀蘭定卻跟普通的市民孩子一樣,高中畢業招工進了工廠,在那個工廠一干多年,直到倒閉破產發不出工資。青年、壯年直到老年,一輩子的大好時光都貢獻給了工廠。

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賀蘭定,其實是個挺大氣的人,個人的經濟狀況一度十分闊綽。

依靠在鐵路上的熟人,抓住了市場經濟剛剛開放搞活的淘金良機,賀蘭定倒騰服裝、香煙、海鮮、花草,每年都有不薄的收入。

致富不忘朋友的賀蘭定,請吃請喝不說,每年冬天嚴寒時節,還請他們到海南、北海這些暖和的旅遊勝地度假。

在有錢的時候,便把錢不當回事,如同吃飽時沒把手邊的饅頭當回事一樣。當時從賀蘭定手頭過往生意上十幾萬、幾十萬的現金是常有的事,他都沒有動過要攫為己有的心思。

在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后,賀蘭定便開始將手中的錢投向電子市場,運作還屬正常。

2002年年底、2003年初春那場震撼全球,殃及全國的「非典」,為世人帶來災難的時候,在一些嗅覺特別敏感的商人眼裡,卻成了一個難得的商機。

如果能開發出一種治療哪怕是能遏制住、預防「非典」病毒的靈丹妙藥,在人人談「非典」色變的關口成功地推入市場,那財源定會如同江河之水,滾滾而來。但是,這個賀蘭定兄弟幻想的假借「非典」在人世間犁挖出壕溝,栽種出自己的金錢樹,大發「非典」之財的夢想,結果是錢沒掙上一分,投進去的四百萬資產,顆粒無收,全打了水漂。

一場「非典」黑風過後,如同一場滔滔洪水沖刷了一般,寸草不留,看著自己多年積累的財富,伴著「非典」的黑風鬼影,蕩然無存時,欲哭無淚的賀蘭定兄弟只能是打落的牙齒和血吞。

賀蘭定說自己是蘭州甚至甘肅「非典」毒魔最大的受害者,最終被它害得妻離子散陷入絕境,逼向死路。

洗光所有資產的賀蘭定,為了活命,便拖著突然之間衰老敗落的軀體,強打精神,找到那個自己效力多年也似他自身命運一般確已走到盡頭的廠子,討一口安頓晚年的活命口糧。

在那間幾十年都沒有變樣的廠長辦公室坐了一上午,喝光了兩壺水、抽光了兩包煙,硬是沒能說出自己是來要救濟的請求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說不出口。

自己本是這幫老弟兄眼中最闊氣、最氣派、最有出息的一個,怎能在這幫窮弟兄面前哭窮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去跟他們說我這匹瘦死的駱駝不如馬了,怕打死他們也沒有一個相信的。

走出工廠那扇蒼老衰朽的大門,抑制不住內心傷悲的賀蘭定,眼淚橫流,就此別過之後,這座自己度過大半輩子的工廠,怕再沒有什麼瓜葛了。

五十多歲的賀蘭定,覺得此時的自己,如同一個落水待斃之人,順水漂流,已由不得他自己了。生活狀況一落千丈,墜於艱難之中的賀蘭定,講義氣、好幫人的習慣依然如故,過去在他情況好的時候,他這個人是有求必應,廣種善緣。在一些精明人的眼裡便多少有了些傻氣,便送了一個「獃子』的綽號給他。

聽到這綽號的賀蘭定,沒有生氣,而是嘿嘿一笑都不容易,人家求到你面前來了,總得有個響聲才對,是不是...

心慈面軟的賀蘭定,在長時間有求必應的態勢中養成了一種幫人的習慣,偶有一樁事情沒有幫上的,倒覺得心裡愧疚,像是他虧下別人的一般。

一些心地醒醒的所謂「朋友」,抓住賀蘭定好面子、講交情的軟處,便來了個軟處好取土,抓住一個機會,把他往死里整。

他一個從小玩大的朋友,好賭手臭,把錢輸了精光,便來打他的主意,知道只有在他這裡還能多多少少有些收穫,其他那些朋友的大門早己在他的面前關定鎖死。

已讓這傢伙騷擾過多次的賀蘭定,這次本意是堅決打算不借錢了,因為他確實也是無錢可借了。沒想到也知道他無錢可借的這位「朋友」,這次卻來了個更黑心的要求把你房子的產權證借我一用,贏了我哥倆對半分,輸了,我用我的性命擔保,就是死也得給你搶些回來。

這個如同索命一般的請求,把賀蘭定驚詫得目瞪口呆這挖祖墳、斷命根的話虧你也能說得出口,你這不是把當哥的往死路上逼嗎:「那不行吧,哥們兒,萬一你輸了,我就連個住處都沒了。」

那個深知賀蘭定脾性的賭徒,知道用什麼樣的伎倆才能拿下這個「獃子」,便打唱斗叫十八般武藝全用上陣了。

再加上一番鼻涕眼淚,發誓賭咒,下跪剁指頭的肢體表演,被折騰得糊裡糊塗、雲里霧裡的賀蘭定長嘆一聲便拿出了他家中最值錢、也是唯一值錢的家產—房屋的產權證,交到那個賭徒的手上,聲音悲涼地說道:「兄弟—這可是當哥的最後一點身家性命,拿去一定要拿回來,拿不回來當真把你哥的性命就給要了。」

紅了眼的賭徒別說把你當哥的給賣了,就是親娘老子都敢壓到牌桌子上拼個你死我活。

發誓就是死也要把賀大哥的產權證原樣交回的那個賭徒眼巴巴地拿過賀蘭定的產權證,像是毒癮發作的吸毒犯見到毒品一般,急急奪門而去,生怕賀蘭定一個反悔,把產權證又拿了回去。

那個把賀蘭定產權證壓上了賭桌的賭徒,結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沒回,別說是產權證,連他的鬼影子都沒有再閃上一面。

沒了房子在城裡就跟沒了天地一般,上此大當的老賀,整日提心弔膽,生怕債主、法院找上門來,將他們趕出家門。長吁短嘆的賀蘭定,沒小心露出了實情,氣得老伴尋死覓活的,最後恨得確實無奈之時,一腳將他掃地出了門。

本來已讓賀蘭定的各路朋友折騰得窮困不堪的家,已沒什麼可以分割的家產積蓄,深覺愧對自己妻兒的賀蘭定,確實是不願也懶得為那點已不是家產的家產去請律師、打官司,便用一個塑料袋,拎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凈身出了門。

臨別時和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伴,淚眼對著淚眼,賀蘭定對著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妻,深深地鞠了一躬你自己保重啊。孩子也就全交給你了。賀蘭定有一個孩子,正在大學里攻讀。想著自己那個還算爭氣的孩子,賀蘭定心如刀絞,再也說不出話來,一瞼的淚水,默默地轉身離去。

老都老了,連個窩、連口飯都混掉了,這輩子算是白混。心態變—兩個老漢起繫心這兩個落泊人,一對倒霉鬼,在命運風雨的掃蕩下,如同兩片早已脫離社會這裸大樹的黃葉,搖晃著飄落到了一塊,在動物本能的驅使下,這兩個黑色的霉團兒便緊緊地蜷縮滾抱到了一起。

本來自認為是站在樹梢上,對著陽光,高唱著歌兒,左顧右盼,有滋有味地享受著七彩生活的鳥兒,沒想到伴著暮色的降臨,一陣凄風苦雨掃來,翅折骨碎,滾落塵埃之後,便成了兩隻可憐的蟲子。

這兩隻可憐的蟲兒,躲藏在他人的屋檐下,遙想往日的榮光與尊嚴、舒心與自在,心中便有一股毒火在焚燒,當那毒氣、怨氣、恨氣攪和成一團在他們心中煎熬、熔煉之後,便成了一滴滴殘害生命、屠殺無辜的毒汁。過去那藍藍的天,在他們眼裡已是愁雲慘淡、陰風陣陣,漆黑得如同地獄。他們本是陽光下的自在兒,轉眼間成了那漆黑地獄中的老鬼,並且是兩條奪命吸血的餓鬼。

是社會把我哥兒倆害成這副慘樣,我哥兒倆就應該向社會奪回我哥兒倆應該得到的那份兒。他們魷著白森森的牙齒,對著漆黑的夜空,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

伴著那陰暗的燈光,舉著兩瓶劣質白酒,「嘔當」一聲瓶子的碰撞聲中,在酒精烈焰的焚燒下,黑色慾望瘋狂暴長,一點一點將他們的人性蠶食吞沒。

在饑寒的壓迫下,被原始慾望侵佔心胸的兩個老漢,正經歷著從人到魔的蛻變。

好死不如賴活著,連賴活著的根基都失去了的兩個老漢,在酒精、憤愚的拷扛、焚燒下,人性中的善良、道德便如同羽毛一般,焦瑚成灰,化為烏有,沉積在心的便是鐵石一般野獸所需要的撕咬、咆哮和發泄。

年難過,是生活艱難的人們的嘆息。

年難過,是立在以抖年年關門前兩個被生活、家人所拋棄的老漢的惡毒詛咒。

年的除夕夜,凄涼悲苦的氛圍,緊緊包裹著這兩隻老毒蟲的身心,為了掙脫緊緊包裹著他兩人窮困的絲繭,他們不惜將已經衰老的身軀,變成暴力的短劍,去劫奪無辜的生命財產。

就在這爆竹聲聲之中的大年之夜,這老哥兒倆在酒精的刺激下,一人懷裡藏著一塊磚頭,走到風雪飄飛的大街上,轉悠著尋找一個可下手的目標,逮住一個可撕咬的獵物,以彌補那從靈魂到肉體極度的渴求和旺乏。他們奔竄著、追尋著,眼中除了茫茫白雪,漆黑夜空,寒冷而虛無的月光之外,再就是滿懷的失望。

兩個層層包裹著的老漢,懷裡揣著那塊邪惡的磚頭,盤旋在這個都市年三十的街頭,聽著寒風夾裹著的鞭炮聲,一個大圈轉悠下來,依然是兩手空空地回到那個骯髒狹小的小屋,四目相瞅,空洞對著空洞,苦笑瞅著苦笑,搖頭嘆息這麼鬧是不成的,別說得不了手,就是得手了,別人追上來了,咱哥兒倆一個都別想跑脫。到底老啦,不中用了。

看來,兩個老傢伙想打點野食強攻是不行的,只能改成智取。

大年夜首次捕食的失敗,兩隻飢餓的老狼,為了能順當地將他們眼中的肉吃到口中,伴著一瓶瓶劣質白酒,一遍遍謀划著他們的劫食步驟、方法,所使用的言辭、著裝、進退線路等,都做了反覆的推敲,作案的現場兩人都去看了多次,馬金城多年的刑偵辦案經驗,成了修訂他們喋血嗜肉行動的準星。

心魔猙獰,老漢也瘋狂。這才有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圖片

在現場證據的支持下,證實那兩個瘋狂犯罪的老年人所供述的犯罪活動屬實。

如此年紀的老年人,結成如此殘忍兇惡的犯罪團伙,犯下如此滅絕人性的系列殺人碎屍大案,在蘭州甚至甘肅刑偵史上,尚屬首例。在全國,也並不多見。

自認為機關算盡、漏洞堵絕、野獸般的殺戮而沒留下絲毫線索與警方鬥法過招的高手,沒想到依然敗在了法律、敗在了正義的腳下。落網后的兩人,對警方工作配合到位,指認現場時,兩人都是賣力地比畫著自己幹了些什麼,搭檔幹了些什麼。心中還有些不服氣的「瘦狼」,故意地供述了有個同夥李某,專案組仔細調查后,將此人排除。

在案情徹底查清時,辦案人員問「瘦狼」為何將一個無辜者,扯進此案,「那個傢伙常來占我哥兒倆的便宜,我哥兒倆完了,也想讓那個傢伙進來受些罪。」

僅為了滿足自己心理的不平衡,不惜將一個往日稱兄道弟的無辜人牽進這樁要付出性命代價的特大血案之中,足見此人心地的陰暗與醒醒。

在沙塵暴瀰漫這座城市上空、整個西北大地的月,兩具森嚴的絞刑架從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隆隆推出,審判兩條喋血嗜肉的惡狼的時候到了。

在庭審中,「胖狼」賀蘭定對自己所犯下的血腥罪惡,供認不諱,當庭悔罪流下懺悔的淚水,並對受害人、受害人的家屬謝罪,對他們所附帶的經濟訴求自己無力賠償,表示萬分的歉意而那個主導系列兇案的首惡「瘦狼」在庭審中則表現得油滑刁鑽,不肯認罪伏法,推三該四,拉無辜墊背,表現出一副城市街痞、無賴的流氓嘴臉。

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對「魔鬼搭檔」二審判決,公開宣判以搶劫罪判處馬金城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以同樣的罪名判處賀蘭定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井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兩人分別賠償受害人家屬經濟損失萬餘元。

饑寒起盜心是古代哲人的一種說法,一種總結,難道發展演變到眼下社會就已成了饑寒起殺心了嗎?

蘭州、甘肅系列連環殺人案件的犯罪史上,老年人犯罪便有了新的記載。古人所云的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應該屬穩妥如沉石一般的年齡段,浮躁、莽撞,不計一切後果,早已從日漸蒼老的心中剔盡,可這兩個老者用自己殘酷的行為,悖證了這條古人的年齡之論。

是這個物慾橫流社會人性異化的結果,還是老無所養催生出的一種怪獸,或是這兩種、三種,甚至多種因素摻和運行、綜合反應、共同作用而蛹化出來摧毀社會正常秩序、殘害生靈的病毒如果我們生存的這個社會沒有一套像對付「非典』病毒有效長期的防範機制,在社會還沒有真正富裕起來,我們的人民已經老去的「銀髮國度」里,老年人犯罪特別是諸如此類的老年人惡性犯罪,將是我們的警方、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民所要面臨的一個嚴峻的社會現實問題,這個問題對社會發展、人們心理承受諸多方面所帶來的影響和衝擊力,都將是長遠的。進步的社會孕育出進步的人性,而像兩條老狼如此「進步」的人性不知是不是對現代社會文明的一種褒讀和嘲弄社會的進步又豈能容忍這樣異化變種的人性。

剷除、消滅是對付這些異化、癌變社會細胞最有效、最成功的法寶。

人魔之間,界限往往很模糊!

想要避免陷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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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北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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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時刻警惕自己心中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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