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告捷
這一天,西安市公安局刑偵處技術科工程師張亘安同志騎著他那輛舊自行車來到碑林分局柏樹林派出所。一進門,沖著副所長就嚷上了:」你講的那個老鐵匠找來沒有?不行的話咱們去他家……」一抬頭,看見剛從外地出差回來的王建民所長,他說:」喲!王所長,啥時間回來的?咋樣?深圳比咱西安好?」
王所長一邊從提包里往外取東西,一邊回答:」有啥好呢么,泡饃也吃不上!你急火火的忙個啥呢?」
副所長接茬說:」王所長你不知道呢,上個月南郊出了個大案子,一死一傷,這些天全市都在忙這件事,張工讓我帶他去東長順巷找一下劉鐵匠。」
」找他有啥事呢?」
張亘安從衣袋裡掏出撬杠的照片,遞給王所長:」還不是為這撬杠的事?!」
王所長看看照片,」撲哧」笑起來:」唉!你要這做啥呢?這東西就在我這裡嘛!」
張亘安睜大眼睛:」啥?在你這裡?!」
副所長也笑著說:」這根撬杠是在殺人現埸找到的,咋說在你這裡?!」
王所長坐回到椅子上,彎下腰在桌子與牆之間摸索著。不一會兒取出一個細長的報紙卷,他吹去上面的塵土,一層層打開,裡面果真是一根鴨咀形撬杠。王所長遞給張亘安:」我講的咋樣?!」
粗看上去,這根撬杠與現埸找到的那根幾乎一模一樣,但張工還是一眼就看出這是另外一根。他說:」這是另外一根,但可以肯定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你這是從啥地方整來的?」
」是從我們片上一個-閑人-叫蔣冬生的那裡收來的。那天他騎車在居民區亂轉,我上去詢問,見他車后夾著這玩藝兒,用報紙包著。問他幹啥呢,他說不幹啥,我看問不出個啥,沒收了這東西就放他走了……」
」大概是啥時間?」
王所長回憶片刻:」大概就是……九月份……對!是國慶節前,我記得當時布置節前工作,我也上了街,是二十幾號記不清了。」
」剛剛你講的這個蔣冬生還能不能找到?」
」他就住在不遠,釋放出來時間不長,我們對他都熟得很……」他轉身叫來一位幹警:」小李,你去把蔣冬生叫來,快點!」
蔣冬生是這一片知名的」閑人」,已是數」進宮」了,故而派出所幹警對他都很熟悉。別看他年齡不大,卻總擺出一副老於世故、油腔滑調的樣子。一進門,他便點頭哈腰,帶著過份討好的熱情向在座的幹警們逐個遞煙。遭到拒絕後,他悻悻地坐到椅子上,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但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也許因為這裡的氣氛過於嚴肅,他慌忙把腿放下,自顧自地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問:」王所長,叫我來啥事呢么?」一邊說,一邊眨巴著小眼睛,觀察幹警們的臉色。
張亘安取出撬杠,嚴厲地問:」蔣冬生,你老實講,這種撬杠你一共打了多少根?!」
蔣冬生朝撬杠望了一眼,略覺放心地說:」天地良心講話,這不是我打的!」
」那是從哪裡來的?快講!」
」是汪志新給我的……」
」汪志新現在在啥地方?!」
」他去年因為盜竊的事被抓了,正在服刑哩……」
根據蔣冬生的交待,當天下午,張亘安和盧振田就趕到某勞改監獄的建築工地,提審了勞改犯汪志新。
盧振田倒了一杯開水,遞給汪志新。汪志新抬起頭,感激地笑笑。他不知道今天這兩位陌生警察的到來究竟意味著什麼,只見他們神情嚴肅,並不急於發問,這晚使他心裡忐忑不安。他用眼角瞥著在埸的每一個人,試圖從他們臉上猜出事情的原委,一時間室內寂靜異常。
沉默了好一會兒,老盧才突然發問:」汪志新!你還有些事沒有交待呢!」
汪志新周身一晃,杯中的水灑了出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我……我都交待了……」說著,轉對監獄管教幹部:」我就是干過幾次撬竊,你們不是都知道了……?」
盧振田從身後拿出撬杠,走到他面前,厲聲道:」那你看下這是個啥?!」
汪志新一看原來是這麼回事,一顆懸著的心掉了下去,他重新坐下說:」這不就是我盜竊用的工具,你們不是早就收了……」
盧振田將撬杠遞到他眼前:」你可要看仔細了,這究竟是不是你用過的那一根?」
汪志新接過來端詳片刻,搖搖頭否定說:」這根不是我用的,這是我給-天圈-的那一根……」
」你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講一下,老老實實地講!」
汪志新將撬杠放回桌上,想了一會兒,回憶道:」那還是是去年的上半年,有一天,-小鐵匠-領一個人來找我,說要我給打個工具……
當時,汪志新還在街道辦的小五金廠上班。中午時分,他正和工人們端著飯盆蹲在院子里吃午飯,彼此間開著一些不著邊際的玩笑。猛抬頭,就見外號叫」小鐵匠」的領著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汪志新連忙起身迎上前去:」-小鐵匠-,你松這向幹啥呢?好長時間不見了呢……」
小鐵匠打斷他的話,指著陌生人介紹說:」這是-天圈-,是我大哥,有件事要找你幫忙呢。」一邊說,一邊就把汪志新拉到僻靜處。
汪志新看著他們神秘兮兮的樣子,心裡不以為然,他掙脫小鐵匠的手說:」我有個啥本事么,要找我幫忙呢……?」
那個叫」天圈」的陌生人二話不說,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遞到汪志新面前。汪志新把飯盆放到地上,伸手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紙畫的是一根鴨咀形撬杠的示意圖。
汪志新神秘一笑,自作聰明地眨眨眼說:」我知道這是幹啥的了,-查戶口-用的,可對?!」在他們的黑話里,」查戶口」就是溜門撬鎖。
」天圈」不滿地斜了他一眼,臉色陰沉,用不容違搞的口吻說道:」幹啥用的你不要管,只管打就是了!最好是下班以後干,我們後天來取,咋樣?」
汪志新見對方如此無禮,心裡很不高興,張開嘴剛想說什麼,卻被」小鐵匠」拉到一旁:」汪志新,你就照他講的干!-天圈-可不敢惹,道北誰不知道他呢?你講話要當心點。」
一聽這話,汪志新知道自己碰到硬茬口上了,不敢再說什麼,返回身用誇張的痛快語氣大聲說:」沒問題,後天你們來取就是了!」
隔了一天,」小鐵匠」和」天圈」果然來取走了撬杠。事後,汪志新見這東西的確挺適用,就多打了一根,想留著自己用。沒想到蔣冬生看見后,一定要拿走,他只得再多打了一根。他也確實用它撬竊過兩次,第三次作案時被公安人員連人帶工具當埸抓獲……
」汪志新,你講的可是真話?!」聽完他的講述,盧振田厲聲問道。
汪新立急忙答道:」是真話,句句是真……」
」那好,你再講一下這個-天圈-,他的大名叫個啥?住在啥地方?!」
汪志新想了想說:」叫郭啥……對!叫郭振平!我只知道他住在道北,具體是個啥地方就不知道了。」
一直沒有發話的張亘安這時拿起桌上的撬杠,說:」汪志新,你可要看仔細了,認清楚是不是這一根?!」
汪志新大聲保證道:」這還有個啥錯呢?!我自已打下的東西我記得,給-天圈-的這根比其他兩根要長一點……」
汪志新的交待,引起了市公安局領導的高度重視,這可以說是」10.20大案」案發以來所獲取的最有價值的線索,一埸圍繞郭振平的調查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郭振平,男,現年38歲,曾多次因盜竊罪和傷害罪被判刑勞改,是個屢教不改的慣犯,有重大作案嫌疑。公安幹警從罪犯檔案中,找到了郭振平的全部資料,盧振田拿著一張郭犯的舊照片來到廖葦麗住院的病房,請她辨認。
廖葦麗斜倚在床頭仔細看著,因為這是一張舊照片,上面的人像有些模糊,她看了許久,有些猶豫地道:」……這個人有點兒象那個穿警服的,但我不敢肯定……我現在腦子亂得很……」
與此同時,郭振平住在道北的家也被嚴密監控起來。
這是一處獨立的院子,院中住著數戶人家。這一天,郭妻正在院子里追著給孩子擦屁股,就聽巷子里傳來收購破爛的叫喊聲。不一會兒,收破爛的進了院,只見他頭戴一頂破舊的草帽,穿一身又臟又舊的衣服,腰間扎著一根布腰帶,操著河南話問郭妻道:」大嫂子,有啤酒瓶么?」
郭妻拉住孩子,頭也不抬地答道:」沒有!」
」破鍋破鐵破塑料都行,你放家裡反正也沒有用……」
郭妻直起身不耐煩地說:」對你講沒有就是沒有,你去別處看看吧!」說著就要拉孩子進屋。
收破爛那人似乎不甘心,東張西望,終於在牆角發現了幾隻空的白酒瓶,便說道:」那不是酒瓶?賣給我吧。」
郭妻停住腳:」這瓶子你也收?」
」咋不收哩?!我的價格還比別人高。」說著,他走上前,把酒瓶撿起來:」大嫂,還有啥別的沒有?」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向屋裡張望。
郭妻想了想,問:」破被套你收不收?」
」收、收,當然收哩!」
郭妻招呼了一聲孩子,就讓那人進了屋。屋裡光線很暗,收破爛的與郭妻閑扯著,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四處打量,最後盯在牆上一個鑲著照片的鏡框上,那上面插著一張郭振平的近照。乘郭妻到另一間屋找被套的工夫,他迅速取下照片,放入懷中。
這個收破爛的正是我公安人員化妝的,他挑著那兩床破舊的被套匆忙趕回局裡。他畫了一張郭振平家院落詳圖,然後打開被套攤在地上,只見被套上面布滿了焦糊的彈孔,經分析,這是郭犯試槍用的。
劉平與在坐的幹警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兒,抓起電話向各分局布置了監控抓捕郭振平的任務。他不無擔憂地叮囑說:」……嫌疑犯很可能有槍,危險性極大,告訴大家千萬要注意安全!再一個,不要過多地驚動群眾,行動要快!各分局要密切配合,務必乾淨利落,安全迅速地完成任務!」
雖說剛剛進入11月份,但西安的天氣已經顯出嚴冬的跡象。怕冷的人們穿上了厚厚的冬裝,街道上似乎也減少了以往的熱鬧景象,而顯得有些凋蔽。
就在距郭振平家門前不遠的自強東路,緊靠路邊有一家小飯館,藍色的布幌上寫著」酸湯水餃」、」灌湯包子」之類的字樣,因是正午剛過,飯館里有不少客人。靠近門口處,桌前坐著兩個人,他們一邊慢條斯里地喝著茶水,一邊注意著郭振平家的方向。這二位不是別人,正是西安市公安局刑偵處副科長馮勤傑和新城分局偵察員張金誠,他們在此已經守候了一個上午。
張金誠發現茶壺中沒水了,便起身找老闆續水。剛要出門,馮勤傑伸手攔住他:」小張,你看那是不是我們要釣的魚?」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馬路對面。
張金誠順著他視線望去,就見郭振平和」小鐵匠」兩個人一高一矮,並肩走了過來。」是他沒錯!」張金誠以前見過郭振平,肯定地答道。
馮勤傑伸手摸出槍,在桌子下面悄悄頂上火,說:」小張,你對付那個小個子,咋樣?」
張金誠也拔出槍:」沒問題!」
」我們從後面包抄過去,動作要快!注意保護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好了,行動吧!」
說罷,他二人將握槍的手塞進衣兜,一前一後離開了小飯館。他們從街的這一面向相反的方向走著,一邊走一邊留神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和對方的動靜。直到從眼角已看不到對方時,他倆便斜著穿過馬路,包抄到對方身後,腳下加快了步伐。來到近前,馮勤傑出其不意地叫了一聲:」郭振平!」
郭振平和」小鐵匠」絲毫沒有察覺末日正在臨近,說說笑笑地向前走著,猛一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郭振平本能地應了一聲。
聲音剛一出口,未等他來得及回頭,雙手就已被馮勤傑牢牢鉗住。
郭振平也並非等閑之輩,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他死命掙扎著,奮力掙脫了右手,順勢向懷中探去。馮勤傑急中生智,腳下使個別絆,猛力一推,將郭振平壓倒在水泥路面上。他一隻手死死地反扣著對方的左手,膝蓋牢牢頂著對方的腰部,另一隻手迅速從身後掏出手銬。搏鬥中他先銬上郭犯的左手,再用力將其右手從胸前扳到身後,銬上。郭振平還想掙扎,但他的臉被馮勤傑摁在馬路牙子上,動彈不得,最後,終於放棄了努力。身子雖然不動了,但他口中卻不停地大喊大叫,企圖引來街坊鄰居替他解圍。他的叫聲也確實招來不少過路群眾,其中有些知道郭振平劣跡的,明白這小子一定又犯了什麼大事兒,心下高興還來不及呢,誰也不願上前替他說情。
與此同時,張金誠也乾淨利索地將」小鐵匠」制服了。
」你們是幹啥的?憑啥抓我?!」郭振平被馮勤傑從地上提起來,不住聲地喊著。
馮勤傑從衣袋裡掏出工作證舉到他面前:」我們是公安局的,跟我們走一趟!」
」我又沒犯法!你們憑啥抓我?」
」郭振平,你幹了啥你自己最清楚!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免得吃苦!」
馮勤傑說著,上前去搜郭振平的身,剛一伸手就在他胸前摸到一個硬物。他望了郭振平一眼,扯開郭犯的皮夾克,發現襯裡有個夾層,馮勤傑拉開夾層拉鎖,從中抽出一把長長的匕首。
馮勤傑厲聲喝問:」這是啥?還敢講你沒啥事?!」
郭振平不再言語,只用仇視的目光盯著馮勤傑,腮幫子上的肉一跳一跳。」小鐵匠」一直被張金誠押著,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他眨巴著眼睛,好象不明白這短暫的幾分鐘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迷惑不解地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
這一天,是1986年11月3日,」12.20特大搶劫殺人案」案發後的第14天,主犯郭振平落入法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