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異獸
月飲雪從地牢里出來,已是殘月高懸、夜色微涼。
金甲山莊早已掛起了燈火,如往常一樣明亮。
月飲雪還未完全從無常所說的那些話里走出來,眉宇間全是疑惑與愁思。
回房的路上,經過一片院林,一陣春夜的微風吹過,傳來一陣叮鈴鈴的清脆聲響。
月飲雪循聲望去,原來是那南面一處高閣的檐角上,掛著的一串風鈴。
閣樓的窗花上,映著幾盞枯黃的燭火,雖然置身於那高高的白牆灰瓦,但那燭影卻如同佇立於冷風之中,撲騰閃爍,彷彿下一刻便會熄滅!
月飲雪眼睛有些泛紅,因為那是金緋紅的閣樓。
此刻這閣樓的主人,正卧於病榻,昏迷不醒,生死難料,隨時會同那燭火一樣,燈滅人逝。
月飲雪腳上彷彿掛著千斤巨石,步伐凝重的來到了閣樓門前。
他的手在空中顫抖著,懸了很久,遲遲不敢推開這扇單薄的屋門。
月飲雪害怕,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害怕。
比師父罵自己、比師兄打自己、比第一次殺人、比那無數的生死決鬥,都要讓他害怕!
他害怕看見病榻上好像睡著了一樣的金緋紅,他更害怕這會是見她的最後一面!
今夜一別,度日如年。
月飲雪最終沒有進門,而是在門外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漆黑的月夜,透著若隱若現的亭台樓榭。
春眠的林苑,處處繁花,暗香浮動,別緻一片。
而那景中人,卻思緒萬千。
相識不過數日,月飲雪感覺自己認識金緋紅很久很久了。
又或者說,他很久很久以前,便認識了金緋紅。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月飲雪這一坐,便是一夜。
東方既白
姜境九自院外緩緩走來,他要為金緋紅診脈。
遠遠的,他便看見了呆坐在台階上的月飲雪。
姜境九雖然虛長月飲雪幾歲,但他一修仙之人,對這兒女情思之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於是他便取出了一顆丹藥,告訴月飲雪,服下之後他便基本無恙了。
月飲雪含著苦水服下,嘀咕了一句:
「若不是此去丹穴山還有一線希望,縱然這是靈丹仙藥,我也無心消受了。」
姜境九聽罷,長嘆了一聲,隨即把話題引到別處。
「可知此行為何讓你獨往?」
「應該是那鳳凰血極其難取,別人也幫不上忙吧?」
「這是其一,眼下其他人幫不上忙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們修行有限。而我也無法幫上忙,這裡便涉及到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月飲雪一聽,皺了皺眉頭
「是何問題?」
姜境九取出酒葫蘆呷了口酒,緩緩道:
「異獸!」
月飲雪聽罷,雖然驚訝,但也有了心裡準備,鳳凰血,顧名思義,一定是取自鳳凰。
而那鳳凰,便是傳說中的上古異獸。
他以前雖然也偶有機緣見過異獸,但都是些初級如玩寵,不可與鳳凰同日而語。
月飲雪本身對這異獸就不甚了解,所以便仔細的聽著姜境九娓娓道來。
「鳳凰不是指一隻異獸,而是兩隻。雄為鳳,雌為凰!相傳乃是王母娘娘御前駕乘,鳳凰都是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但所謂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你此行只需取那雄鳳之血便可。
」
月飲雪點了點頭,但也十分迷茫,如此神獸,困難可想而知。
姜境九接著又道:
「見過異獸沒?」
「見過!」
「見過兇猛的異獸沒?」
「沒見過!」
「那讓你見見!」
豪爽之人的對話,總是這麼乾淨利落。
月飲雪聽聞還沒來得及驚訝
只見姜境九心念一轉,眉心泛起琥珀金光。
只一眨眼間,磅礴的威壓洶湧而出,金光暴漲,耀眼勝過那東方初升的朝陽!
月飲雪心想,這是要出現一隻不得了的異獸了啊,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血飲劍。
一陣金光大作,逐漸消散,月飲雪睜大了眼睛仔細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果真是大吃一驚。
繼而又不由自主的樂了,心情也輕鬆了幾分。
這哪是什麼兇猛異獸,這分明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虎貓啊,身形與普通的家貓無異,一隻手就能提拎著到處跑。
只有那一臉的傲嬌和眉間那個深深的王字,讓人依稀看出這是一隻小老虎!
這小老虎彷彿沒睡醒,哈欠連天的就往姜境九身邊擠,在他腿邊蹭了幾下又趴下了,雙眼不知不覺的就想閉上。
原來還是只懶貓!
姜境九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那小老虎,用手指了指月飲雪,示意它旁邊還有人呢,趕緊發個威。
這懶虎懶洋洋的順著姜境九的手指望去,呼哈,瞳孔陡然放大,瞬間炸了貓。
這旁邊怎麼還有一個陌生人?
小老虎金身暴漲,凶氣乍現,搖身一變,成了一隻成年猛虎,而那眉心的王字,也睜開了第三隻眼睛。
三眼金睛虎!
這猛獸三隻眼睛金光閃閃,不怒自威,站在姜境九的身邊,虎視眈眈望著月飲雪,咬牙咧嘴,彷彿姜境九一聲令下,它便會撲過去把月飲雪撕碎。
月飲雪什麼大場面沒見過,雖然第一次見這種兇猛異獸,但一想起它那懶貓般的原形,月飲雪是絲毫不懼,這老虎越是齜牙咧嘴,他越是覺得可愛。
就這樣僵持一會
這老虎可能是自己炸毛炸的有點累了,一見月飲雪沒有惡意,自己的主人也沒殺意,心想可能只是主人放它出來溜達溜達。
於是開始舔舐自己的爪子,又拭了拭臉,畢竟這大清晨的,該洗把臉了,懶虎不發威,臉還是得要的。
姜境九見月飲雪終於舒展了愁眉,輕鬆了些心情,正欲給他再講解一點異獸的事情。
誰知道,意外發生了。
只見那三眼金睛虎突然警惕起來,繼而金身暴漲十丈,身形如山,已經高過了身邊的亭台樓閣。
姜境九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安撫神獸,緊接著那三眼金睛虎一聲虎嘯,死死的盯著月飲雪。
霎那間,飛花走石,瓦礫橫飛,稍微細一點的樹木當場被虎嘯震斷。
莊裡的下人聞聲趕來,一見這三眼神獸,失聲驚呼,這誰見過啊,一時間無人敢上前。
姜境九畢竟和這神獸心意相通,一看便知這金睛虎察覺到危險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意外接踵而來。
一聲蒼勁的龍吟呼嘯而來,響徹天際。
月飲雪手中的血飲劍紅光漫天,劍氣暴漲。
劍柄上的那顆紅寶石更是燦若朝霞,恐怖的威壓呼之欲出。
劍身不斷震動,發出嗡嗡的嘶鳴聲。
月飲雪半晌回過神來,原來是這血飲的劍靈,差點飛升化龍的千年巨蛟與那三眼神獸,相互感受到了對方。
好傢夥!
虎嘯龍吟,龍爭虎鬥!
天敵!
還好這只是劍靈,不是真的異獸,而且還被那血飲劍束縛。
否則兩隻神獸真鬥起來,可真是相當麻煩。
哪怕不傷及人命,起碼也把這金甲山莊拆掉一半!
月飲雪恍然大悟,自己差點忘了手中這把血飲劍,困著一隻兇猛異獸的靈魂啊。
當年師父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那隻巨蛟,原來自己早就見識過如此兇狠的異獸,恐怖如斯!
想到這裡,月飲雪臉色又沉重了很多。
一隻沒有飛升的巨蛟況且如此兇狠,能讓師父傾力一戰。
那丹穴島上,本該活在神話里的上古鳳凰,自己又該如何應付!
所幸,虛驚一場!
那三眼金睛虎見其只是一隻被束縛在劍里,未能飛升化龍的巨蛟劍靈。
便昂首挺胸,斜視著月飲雪手裡的血飲劍,一臉傲嬌。
作為神獸,姿態還是要有的。
姜境九見狀,心念一動,趕緊把那金睛虎又封回了眉心。
那神獸似乎意猶未盡,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去了,臨走還瞟了一眼月飲雪和他手裡的血飲劍。
姜境九長吁了一口氣,轉身望向月飲雪。問道:
「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月飲雪點點頭,也是長吁一聲
「神獸會打架!」
「不錯,但不僅僅如此」
姜境九又抽出酒壺,呡了一口道:
「神獸除了實力恐怖,還有強大的感知能力。越是強大的神獸,感知能力越強,他們能僅憑一絲絲氣息感受到同類的存在。神獸天性好鬥,一旦不受控制,那便是不死不休,極其麻煩。」
月飲雪心想,你那三眼神獸不見得感知能力多強啊,一開始還撒嬌打哈欠來著。
姜境九似乎看出了月飲雪的心思,也有點尷尬,連忙道:
「我那金睛獸,天性溫和,我又很少打架,導致它的確是警惕性差了點,慢了半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以那鳳凰的神力,可能在十裡外便會察覺異樣,就算那鳳凰不屑於逃跑,也會提高警覺,視入侵者為敵人,大大增加取血的難度!」
「原來如此」
「金睛獸封印在我的眉心,無法離我超過十丈,所以我是萬萬不能踏足丹穴島」
月飲雪聽到這裡,知道姜境九是愧疚不能陪他一起赴險,有些感動,連忙道:
「九哥,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此去生死難料,哪怕你能陪我去,我也不會讓你去的。」
「慚愧,慚愧啊」
姜境九一臉真誠,還有一臉的不放心,他可能真把月飲雪當成了自己的弟弟了吧。
月飲雪看著姜境九,好似看到了師兄,突然蹦出一句:
「九哥,你說當初我師兄一劍擊敗的小老虎,就是剛才那隻吧?」
姜境九聽聞,哭笑不得,眉心一道金光閃過,想是那小老虎不開心了。
言語間,一個時辰過去了,月飲雪既然不敢探望金緋紅,那也就不再耽誤,要準備動身了。
就讓自己懦夫一回吧。
月飲雪剛和姜境九話別,突然,姜境九又突然蹦出一句讓月飲雪頭暈目眩的話:
「丹穴島和鳳凰我也只是聽師父說起過,不能確定,眼下別無他法,此去如何,要看你緣份了!」
月飲雪如同那日校場上的無常,風中凌亂,也懵了。
但月飲雪心裡也清楚,這世上哪有那麼多起死回生之術,只有十日之限,恐怕真要蓬萊仙宗或是蚩尤駕臨,才有可能翻手之間,斷人生死吧。
如真有他法,姜境九不會讓自己寄希望於一個傳說的。
月飲雪能感受到背後姜境九無奈和希冀的眼光,強打起精神,鏗鏘有力的回答: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