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鐲子
我叫歸檀，是裁縫鋪掌柜子走夜路在墳頭上撿的孩子，據他說撿到我的時候，就一層薄薄的破布裹著我，發青的臉蛋上都爬滿了螞蟻，他以為我嗝屁了頓時善心大發，準備刨坑給我埋了，順帶收走我的頭蓋骨做為埋我的報酬。
結果土坑刨好了后，我卻突然咯咯的大笑起來，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群墳林立著，我的笑聲在黑夜裡是格外的清脆響亮！
掌柜子爆了一句粗口，抬手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水，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彎腰抱起我，看著還沒黃鼠狼大的孩子，想了半天就給了歸檀這麼個名字。
說是取自禮記·檀弓上，反正我沒名沒姓的鬼娃兒正好用這個名字。
我問掌柜子，「你怎麼不讓我跟你姓？」
掌柜子嫌棄的彈了彈自己的老皮手，「你黃鼠狼大的陰孩子，跟我姓不是帶累我嗎？」
慢慢的我長大了才知道，屁的帶累！掌柜子沒名沒姓的還不如我這個鬼女娃兒呢！
掌柜子不承認自己沒名沒姓，非說自己活的太久遠了，忘了自己的名和姓，又一直守在陰陽裁縫鋪里，被來人叫掌柜子叫時間長了就成了他的名字了。
忘記說了，我們陰陽裁縫鋪在衚衕口最末尾的地方，鋪面從門口看非常的不起眼也不大，白天不開門只在夜裡十一點開，凌晨五點鐘關門。
鋪子里收的東西都是五花八門的，有死人的頭蓋骨、脊梁骨，有撐船的竿帆，燒火煮飯的龍鏟、人死未燒的壽衣千襟鞋襪等；
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在普通人眼裡都是穢物，在我們裁縫鋪里可是樣樣都是值錢物，如果你沒有這些陰邪的物件來賣，也可以用自己的壽命來換，總之只要你願意交換，陰陽裁縫鋪總能滿足你的一切需求。
來鋪子里的人分為生熟兩種客：熟悉的老客來賣東西一般都是在夜裡兩點鐘來，到了鋪里直接遞上東西便可。
生客第一次上門不熟悉的，只要看門口兩塊厚重的紅簾幕擋著，門頭兩邊掛著一紅一白的燈籠，便可以進門賣東西，若是鋪子里有大生意了，掌柜子會吩咐掛兩盞紅燈籠，這就表示今兒關張了。
要是門口掛兩盞白燈籠，那掌柜子多半在鋪子里鬼哭狼嚎呢！因為沒佔到陰物的便宜，所以需要關張兩日緩緩心情，如果你們來交換東西，或者來賣東西千萬別記錯了暗號。
如今我長大了，掌柜子徹底當甩手掌柜子了！一年我這個小二想見他一面，比吃翔都難！
要不是他每年過年那天，搖頭晃腦的出現一次，表示他還活在世上，我都以為他死了！
真的！我夢裡給他上了無數次的香，我還看見他墳頭的草青了枯，枯了青的，年復一年有兩丈高，小樹子都長成了碗口粗的大樹了。
「有生客來了！有生客來了！」漆黑的木櫃檯上一隻漆黑的夜貓開口喊道，它嘶啞漏氣的聲音實在太難聽了，攪擾了歸檀懶洋洋的胡思亂想。
「要賣什麼東西？」歸檀對著門口紅簾幕問道，門外的人並沒有進來，也沒有任何迴響，要不是黑貓開口了，她都以為它謊報生意上門。
約么一個小時左右，就在歸檀以為門外人不會進來走了，門帘被撩開了一個縫隙，兩根手指勾在簾幕邊摳著。jj.br>
黑貓詭笑著看向門帘縫隙處，幽綠的眼睛在紅燭光里透著興奮。
歸檀挑挑眉垂下眼皮，一看就是生瓜蛋子頭一次來，她拿起櫃檯上的算盤隨意的撥弄著，身後多寶閣里的東西都伸長了腦袋看熱鬧。
「他有好東西！他有好東西！」黑貓扭頭激動的看著歸檀，見她沒什麼動作和表示，扭回頭身子靈巧的撲騰飛過去。
歸檀一抬手抓住它的尾巴，毫不留情的給拽回了原位，「是不是想被交換出去？掌柜子有一年沒出現了，大概是死在外面了，你飛過去正好下去陪著他，這樣你們倆一起投胎也有個伴，挺好的！」
黑貓回頭怒目看著歸檀，不甘心的坐回原位神色陰詭的看著門外。
門帘縫隙隨著歸檀的話落，撩開了很大一個縫隙，出現半張尖嘴的耗子臉，臉上都是猶疑和驚恐，眼底卻是賭徒的決心。
歸檀細細打量了他一下莞爾笑道：「先生是來賣東西嗎？」
「是……我聽說你們……你們這裡什麼都收，還能用物件交換自己想要的一切，」門口的人伸個腦袋進來，整個身子被門帘擋在外面，他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著很蹩腳。
「賣東西和交換東西的物件是有區別的，不知你的是什麼物件？」
「鐲子……」他急聲搶答回道。
「鐲子呀！」歸檀眼底閃過失望，不過沒表現在臉上，不能換可以買呀！總之東西出現了就不能讓它離開陰陽鋪子。
「怎麼你們這裡不收嗎？」那人臉上都是失望之色，眼底的頹然說不出的失落。
「你拿東西進來看看再說價碼，總不能你一言我一語的憑空就說價了。」
那人掙扎片刻低下頭，而後拉開門帘走進來，手裡拎著一個巴掌大的黑布袋，十幾歲孩子的身高，走路羅圈腿，兩個手臂細長細長的。
歸檀小小的腦袋裡閃過大大的問號，「猴子成精了？」
那人羞怯的走到櫃檯跟前，把手裡的布袋放上去，「這個鐲子是我無意間從枯井裡撿到的，它還透著古怪……」
「我們鋪子收東西不問來歷，只要符合我們要的，什麼價碼都會買的，」歸檀拿起布包對他笑笑說道。
「你……」
歸檀面色平靜的抬手，扯了多寶閣上垂下的黑布，一大塊黑布蒙住了鋪子里的所有的東西，包括櫃檯上那隻黑貓，「客人莫驚慌，你這鐲子打算賣還是換？」她溫和的安慰著驚慌的生客。
「我……我想換……」生客緊張的語無倫次的說完。
歸檀手拿鐲子把玩了好一會，餘光看對面的生客，越看越覺的他就是猴子變的，「你打算換什麼？」
「我想換個英俊的容貌……還有……還有正常的人身體，」他說完期待的看著歸檀。
歸檀轉圈的手一停，「你這鐲子如果是賣的話能賣不少錢，你若執意換容貌和身體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多出十年的壽命給我。」
「給你十年的壽命，」生客語氣里多了一絲喜出望外，尖嘴耗子臉上都是高興的笑容。
「既然你沒有異議在上面按個手印，」歸檀從櫃檯里拿出一本藍色的賬本，翻開一頁攤平，上面只有一行字其餘都是空白處。
「這……沒有印泥。」
「沒事你直接按上去便行了，」歸檀晃動著手裡的杯子，不在意的解釋道。
「好疼……」生客陡然皺起眉頭，小小的五官疼的滿頭大汗的，他按照吩咐伸出食指剛按上去，心臟處瞬間像是插了一把刀進去攪拌，攪的他五臟六腹都移位了。
「把它喝下去就不疼了，」歸檀遞上手裡的水杯。
生客忍著疼接過水仰頭咕嚕喝完，感覺有一股涼颼颼的氣息游竄入腹，下一秒疼痛感消失了。
「挑一副你喜歡的皮囊，」歸檀端來一盤子人皮面，盤子上的人皮面少說都有二三十副了，塊塊人皮面都是溫熱的。
生客有些害怕的倒退了一步路，「這……這……」
「不是要一副英俊的容貌嗎？趕緊挑了好動手縫皮，不然等你肚裡的忘魂水過了藥效就麻煩了，一杯水只能做一副人皮面，過時間了不管美醜都得停手。」
生客聞言壯起膽子，伸手在盤子里挑揀了半天，「我要這一副皮囊。」
「挑好了就拿出來，」歸檀示意他拿好人皮，她則端盤子轉身送回了原處，再回來手上端了一盤子各種刀具，還有滿滿一盒子的繡花針。
「去那邊躺好，」歸檀牽著生客去旁邊虎皮睡椅處，看他木木獃獃的沒了神識，兩眼空洞的仰面朝天的躺平。
歸檀拿起鋒利的小刀，熟練的開始從他額頭輕輕劃到脖子處，轉手一劃拉繞去了另外一邊，很快生客的一張新臉皮被換了上去。
她又拿出小釘鎚和划刀，對著生客刨開的骨頭一頓猛削細琢，做到細微處還會拿出來細細打磨拋光。
陰陽鋪小二的刀削骨聲，聲聲都響在了生客的心尖上，他努力的睜大驚恐的眼睛，耳邊傳來鋸子刺啦刺啦的聲音，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腿被鋸成兩截的感覺，還看見她拿起另外一截斷腿骨觀看，看后坐在旁邊用窄窄的雕刀仔細的磨削。
就在他身心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鋪小二總算起身了，拿著磨削好的腿骨安上，又拿出手長的繡花針上下穿梭縫補，期間還舀了一瓢水給他灌進去。
漸漸的生客閉上了眼睛，夢裡不安穩的搖晃著腦袋，一個似笑非笑的人臉看著他不說話，一臉陰鬱的眼色都是不耐煩。
「你想要我的麵皮？」那張臉冷冷的逼問他。
「我……沒要你的臉，我挑的是小二端給我的人皮面。」
「那就是我的臉，得了我的臉可是沒有好下場的呦！」那張臉冷不丁的邪笑起來，慢慢的逼近生客的臉上，眼底充滿了邪惡和貪婪。
「不要靠近我……我不要你的臉了，我也不過正常人的生活了，」生客突然大喊大叫的爬起來。
起身才發現躺椅這邊空無一人，他剛才看見的臉是在做夢，旁邊桌子上點了一根紅蠟燭，閃著微弱的黃光芒。
生客長長的吁了口氣抬手抹了一把臉，「這……這是他的手？手掌寬大骨節分明修長，看著不十分白但是很健康，比他原來黑呼呼的手好看了百倍！」
目光掃向他伸直的長腿，「這也是他的腿？」他連滾帶爬的跑下躺床，跌撞的走到鏡子跟前，他猛然嚇的倒栽了一個狗吃翔。
「這不就是他夢裡看見的那張臉嗎？那張臉貼在他的臉上大口大口的啃咬起來，他以後是不是長久的擁有了這張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