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出一千兩
一張古樸的書案上擺著幾張凌亂的宣紙,宣紙上字跡尚未乾透,幾句潦草的詩尚未寫完便被潦草的塗掉,似乎昭示著作者此時凌亂的心境。
溫體仁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前些時日與自己交往甚密的泉州溫家突然出事,雖然這溫家年年都給自己送上豐厚的孝敬,但為了不使朝中政敵抓住自己把柄,溫體仁還是將前來求援的溫家人拒之門外。
卻不承想這溫家又去求到了沈從周的頭上,溫體仁本以為沈從周不會趟進這淌渾水,但未曾想他不僅插手此事,還膽大包天上書彈劾魏忠賢。
溫體仁雖不是東林黨,卻是對沈從周頗為賞識,一來沈從周辦事頗為得力,二來他也想通過沈從周和東林黨保持良好的關係,所以當今年南京的禮部侍郎空缺的時候溫體仁馬上就向朝廷舉薦了沈從周。
可是這次沈從周觸怒了閹黨,溫體仁的心裡卻又是躊躇起來,作為沈從周的直屬上官。明知得力的下屬被冤枉卻作壁上觀,傳揚出去總是不好聽。
可溫體仁也不願意為了沈從周而得罪閹黨,而且就算是他願意為了沈從周出頭,一旦閹黨對他群起而攻之,東林黨未必會對他施以援手。
想到這裡,溫體仁的眉頭不禁又是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十里秦淮,六朝煙雨。
碧城彩絢樓台,紫陌香生羅綺。夾在這十里秦淮笙歌市,楊應乾恍然覺得今日才真是見識到了金陵的旖旎風光,河岸兩旁氤氳著薄薄霧靄,似是成了兩側樓台之上歌妓佳人面上的金粉,氤氳了楊應乾的雙眼,讓他頗有一種「夢裡不知身是客」的縹緲心境。
昨日楊應乾和駱養性帶人抄了沈從周的家后,便將沈家眾人關進了錦衣衛南鎮的昭獄,沈家除沈從周之外的男丁等著被發往陝西充軍,女眷則是當天便被發往了南京教坊司。
駱養性和手下的幾十個錦衣衛包下了一家客棧,永寧軍的大部隊則是由謝尚政和孫大勇帶著駐紮在南京城外,楊應乾則是帶著湛濯之和洪安瀾和手下二十名親兵和駱養性的人住在了同一個客棧。
楊應乾本是想叫謝尚政一同住在城內,可謝尚政擔心永寧軍初到南京,怕軍中橫生枝節,便和孫大勇一起住在了軍營。
天色才剛剛暗下來,駱養性便興沖沖的來到楊應乾房中,拽起楊應乾的袖子就往外拉,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駱養性已是和楊應乾頗為熟稔,言語行止中便少了很多客套。
想著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打仗便是拿人,確實也該放鬆放鬆了,再加上楊應乾的心裡還有著一樁心事,索性便叫上了洪安瀾和湛濯之一同隨行。
入夜後的南京果然是比白天熱鬧了許多,秦淮河兩岸亭台樓閣燈火通明,竟是將河水都照映的波光粼粼。
駱養性帶著一行人順著街道一路行去,很快便來到一處青樓所在,上書花月樓三個婉約大字。
幾個青樓女子正站在門口和二樓的露台朝著過往的行人調笑招攬著。
駱養性在一旁嘿嘿一笑:「就是這裡了,這花月樓乃是教坊司下屬十四樓里除了晚晴樓之外最火的青樓了,沈家那批犯官家眷今晚便是在這裡競賣!」
說著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將楊應乾引進了花月樓,正在門口攬客的老鴇見楊應乾幾人衣著光鮮氣度不似凡人,還帶著幾個孔武有力的親隨,下意識便將幾人當成了大金主,當下嬌嗔著迎了上來。
「幾位官人看著眼生,是第一次到花月樓來嗎?可有相熟的姑娘!」
這老鴇已是年逾五旬,雖是在臉上塗抹了許多的香粉和腮紅,惺惺作態的語調還是讓眾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駱養性一臉嫌棄的丟了一錠銀子給老鴇:「老爺們聽說今夜這裡有犯官的家眷競賣,來見識見識,快些找幾個好位置給老爺們坐下!」
老鴇惦著手裡差不多十兩重的銀錠,心道這是遇上大財主了,當下一張老臉笑的更加燦爛,忙是招呼著眾人來到廳中,給眾人尋了兩張視野最佳的桌子,楊應乾和駱養性四人佔了一桌,劉大牛帶著兩個親兵和駱養性帶來的四個錦衣衛坐了一桌。
「老爺們趕了一天的路,乏累的很,好酒好菜的端上來,不缺銀子!」駱養性坐到座位上之後便大剌剌朝老鴇子喊道。
老鴇子自是十分高興:「幾位大爺們稍坐,奴家這就給大爺們安排酒菜,這競賣啊馬上開始,幾位大爺可以先聽聽小曲,咱們花月樓的姑娘們嗓子脆生著呢!」
說完便扭著水桶一般的腰肢款款離去,不禁又是讓楊應乾幾人身上生出一陣雞皮疙瘩。
不一會,酒菜便流水般的端了上來,很快便擺滿了整個桌子,駱養性哈哈一笑,伸手將酒罈的泥封拍開,往楊應乾湛濯之洪安瀾身前的酒碗中分別倒了滿滿一碗。
「這幾日忙碌於國事,還未恭賀大人榮升參將,下官就用這碗酒為大人賀喜!」駱養性說完脖子一仰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湛濯之和洪安瀾也是端起酒碗將酒喝了個乾淨!
楊應乾微微一笑:「以後入了京,還少不得各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說完也是將酒一飲而盡,眾人皆是叫好。
這時不遠處的舞台上已是上來了幾名穿著艷麗的女子在台上翩翩舞了起來,駱養性和另一桌上的一眾親兵頓時都看的目光獃滯了起來。
湛濯之和洪安瀾到底是舉人出身,神態還自如一些,不過也是微微有些意動,楊應乾卻是絲毫沒有感覺,倒不是說他是柳下惠,只不過是後世那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比這更暴露的都見過,所以也就有些免疫了。
一曲終了,幾個女子俱是笑吟吟的退了下去,駱養性咂咂嘴似乎是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時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躬著身子走到了台上。
「小的是花月樓的大茶壺王二,剛才姐姐們跳的這個曲只是個開胃小菜,下面就來到今天的重頭戲,這幾個月,又是來了一批犯官家眷,裡面頗有幾個極品,看看今天哪位大爺可以拔得頭籌!」
「行了,老子們花錢不是為了聽你在這裡瞎白話的,趕緊把人都帶出來吧,只要品相好,老子們有的是銀子!是不是兄弟們!」
一個衣著華貴肥頭大耳的男子在台下叫囂道,身旁坐著的十幾個男子俱是大聲應喝著。
楊應乾往男子的方向瞟了一眼,大概是個富家紈絝,帶了一群狐朋狗友來喝花酒。
「好來馬公子,這就給您上正主!」王二看見是這個馬公子說話,本就躬著的身子壓得更低了,神情中似乎是有些懼怕。
這個競賣也就類似於後世的拍賣,同樣都是價高者得,只不過後世拍賣的是東西,這花月樓拍賣的是這些犯官家眷中尚未出閣女眷的初夜罷了。
前面出來的兩個女子都是南京周邊府縣觸犯了律法的犯官的女兒,一個是縣主簿的女兒,另一個則是州推官的孫女,都是被人以一百兩左右的價格拍得。
「怎麼都是這種貨色,就這也值一百兩?」
又是那個姓馬的紈絝,指著台上的兩名女子不屑的說道,台上的兩個女子被他用手指著也是畏懼的向後蜷縮了幾步。
王二的臉上頓時有些尷尬,但又馬上恢復了正常。
「馬公子的眼界就是高,下面這一個保准你滿意,今天剛送來的,前南京禮部主事沈從周的千金,那可是知書達理閉月羞花啊,沈主事的千金現今只二八芳齡,現要價五百兩!」
台下眾人一聽見五百兩的高價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五百兩白銀,在一般的青樓清倌人都能玩好幾個了。
那馬公子一開始聽到五百兩的高價也是有些嗤之以鼻,不過等到他看到那女子的容貌,眼睛不禁也是看的呆了。
只見女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雙目猶如一泓秋水,只是眉宇間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憂傷,雖是衣衫有些凌亂,卻仍是掩蓋不住她姣好的身段。
「五百兩我出了!」馬姓紈絝急急站起來喊道,這等角色,縱是他玩遍花叢,也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還是個京官的千金,才五百兩,太值了。
「馬公子願出銀五百兩,在場的各位大爺還有沒有出價更高的啊!」
馬姓紈絝喊出價格后,王二便繼續誘導現場的客人繼續出價,只是不知是價格太高還是其他人懼於這個馬公子的後台,雖然有幾個人躍躍欲試,但最後還是嘆口氣放棄了。
正當馬姓紈絝以為自己馬上就能抱得美人歸的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我出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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