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前奏

李林剛出教學樓，就敏銳地發現原先和平的校園已經籠罩在不安的氣氛中，他甚至能在空氣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某種未知的饑渴讓李林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他打量人的眼神都流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不過身體上的些許不對勁並未引起李林的重視，此時他把心思放在了能在信息閉塞的校園內獲取第一手情報的教師身上。他發現有些女老師一臉恐懼地打電話，而一些男老師像是腳底抹油般向停車場跑去，就連工作內容主要是是抓逃課和吸煙學生的保安們都開始用保安室里快堆滿灰塵的安保八件套武裝起自己來。

這些挺著大肚腩的中年保安大叔們穿上防刺背心，頭戴防暴頭盔，手上持防爆盾、橡膠棍或者防暴鋼叉，遠遠看去居然有種肅殺之氣。

「立正，稍息！」

學校的保安大隊長整理好隊伍后，向全副武裝的保安們訓話。他說的無非是一些沒什麼營養的廢話，但保安隊長最後的一句話卻引起了李林的警覺。

「現在大家也都知道外邊出了什麼事情，為了學生們的安全，我們會暫時對學校進行封閉式管理。一旦各位發現校外的暴恐分子衝擊學校校門，請立刻呼叫增援。」

「封閉式管理？暴恐分子？」

詭異的事態發展讓李林眉頭緊鎖，他正在思考這句話背後隱藏了多少信息量的時候，天空中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打斷了李林的思路。

他抬頭一看，發現一架客機正以奇怪的飛行姿態從學校上空掠過。

「這飛行員是喝了假酒嗎？怎麼在現實里開大型客機還能開出我在遊戲里躲防空導彈的機動效果啊……」

話音剛落，客機右側引擎突然發生爆炸，飛機瞬間失去控制，隨後向地面高速俯衝下墜，筆直地朝離學校只有幾公里遠的高新技術產業園栽去。

「轟！」

衝天的火光與巨大的爆炸聲讓李林呆愣在原地，沒一會客機墜毀的地點就開始冒出滾滾濃煙。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根據統計，飛機發生空難的幾率是470萬分之一，乘坐飛機無疑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因此每當空難這種小概率事件出現，便會成為全世界的報道對象。

既然470萬分之一的空難都出現在了李林眼前，那麼爆發生化危機似乎也很合理了。

客機的墜毀像是一塊隕石掉進了李林內心那片平靜的海，在理智崩塌的一聲脆響中，李林的心中開始翻滾起千層浪。

「來真的是吧……」

李林自認為自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在這樣的突發事件面前，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一種日常被徹底被破壞的違和感讓他一時半會分不清自己究竟處在現實還是處在夢境。

李林的確有著超越同齡人的冷靜與理性，但他終究只是個16歲的高中生而已。直到剛才為止，李林還抱有世界會繼續和平下去的幻想，可客機的墜毀卻用乘客的生命冰冷地警告他，末日，已然到來。

這下真樂不起來了。

校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剛才還在奔跑的老師都停下腳步，往飛機墜毀的地方看去。不過這份安寧並未持續多長時間，李林耳邊很快就傳來了幾乎要刺穿人耳膜的驚恐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聲凄厲的叫喊讓李林迅速從獃滯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已經不能心存幻想了，很快這個世界就會變成煉獄……對了，爸媽那邊情況怎麼樣？」

李林顫抖著掏出手機，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學校發現即沒收的手機禁令了。

「……信號還有一格……來得及嗎？」

李林迅速輸入母親的電話號碼，隨後忐忑不安地點擊手機上綠色的撥通按鍵。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拜託了，拜託了，一定要打通啊……」

李林的手已經止不住地顫抖，在等待電話打通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了此生未曾感受過的驚慌失措。

恐懼，不安，期待，痛苦，焦慮……無數複雜的情感在李林心頭翻滾，他甚至開始祈求他曾經蔑視的神靈。

「佛祖，上帝，還有什麼羽蛇神，奧丁宙斯之類的偉大的神啊，請保佑我吧……」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別在這種時候掉鏈子啊……」

寶貴的時間一秒秒地過去，就在電話即將自動掛斷之時，滿頭大汗的李林終於聽到了他最想聽到的聲音。

「喂，你是哪位？」

李林已經來不及噓寒問暖了，他直入主題。

「媽！你現在在哪？你那邊是什麼情況？」

「誒，兒子？你不是在上課嗎？」

「媽，這邊信號不好，我長話短說，你現在還在工作的地方嗎？」

「我們……高架橋……通告……疏散撤離……出城……」

信號的不穩定讓李林母親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媽，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總之你和我爸在一起對吧？」

「……」

又是一陣雜音。

「如果你和我爸就在一起，你們就別出城了，出城的道路肯定會堵得水泄不通，你們聽我說，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要保持鎮定！你們馬上開車回去，在路上看見生活物資能買則買，看見那種像是神經病的人就躲著走。把東西都帶回去，然後你們就躲在家裡，千萬別亂跑！聽到了嗎？」

「……兒子……發生了……」

「媽，你可能不信，但是請相信我，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完蛋了！」

「……滋滋滋……相信……兒子……你……」

信號變得越來越差，李林已經急出了汗水，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交代清楚。

這時李林突然想起了他肩上的傷口，他決定把他一直想說卻因為羞恥沒有說出口的，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說出的那句話，告訴父母。

「爸！媽！我愛你們！我……」

「滴滴滴……」

信號完全中斷了。

李林無力地垂下了手。

「希望能傳達到吧……」

李林的那些同學們，可能到死都不會有機會和家人告上一次別，他能給父母說這麼多話，已經足夠幸運了。可是，他還是感覺很遺憾。

李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堆積在心中的壓力。

「現在的我，真的算是幸運嗎？」

李林最討厭的就是氪金抽卡的遊戲，在他看來，氪金抽卡的遊戲並不能讓玩家真正體驗到遊戲的樂趣，因為它們只是將遊戲體驗作為推動玩家氪金的手段。氪金手游的本體，其實是賭博。

這種要靠運氣才能體驗內容的遊戲，對臉黑得跟非洲酋長似的李林極其不友好，以至於李林已經認為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沒什麼好運了。

然而，在最重要的關頭，李林卻終於得到了命運遲來的饋贈。哪怕這份名為《天衡市劇本設定手冊》的饋贈充滿了諷刺性的黑色幽默，但李林依然感謝該死的命運能讓他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李林心愿不多，他無所謂自己的幸福，但他希望父母能好好活下去。

「來吧，反正我爛命一條，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李林眼中的迷惘漸漸消失，取之而代的是熾熱的火焰。

一個人的命運，既要看個人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既然歷史將會終結在此處，那麼李林還需要在乎什麼個人的命運嗎？

李林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掙扎到最後，給看樂子的命運之神狠狠地豎個中指。

安排我當必死的配角是吧？我偏偏要活給你看。

「不過計劃得稍微變動一下……」

李林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學校目前的人數，頓時有了個新主意。

「桀桀桀，我是越來越期待劇情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