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中的刺(四)

時光中的刺(四)

那是孤兒院,當然不管是從法律上還是從道德上講,它都不能叫這個三個字,取而代之的是『宜慶市兒童福利院』。這算是一種口德,儘管誰都心知肚明,那裡面住著的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

打記事起,姚雨婷就在那座約莫六千多個平方的『大院子』里生活了。感謝過早的拋棄,讓她沒有體會到父母懷抱的溫暖,所以也就不會留下想念父母的憂傷。迷迷糊糊中最早的記憶也只是被一個人抱著走路,自己的腦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看著白晃晃的長褂衣服、烏黑的披肩頭髮和一抖一抖的潮濕地面。

後來稍微大點后她才知道,那是福利院的護工,是照看她們這幫身心還算正常的孤兒的工作人員。姚雨婷這個姓便是跟著一個姓姚的阿姨取的,而雨婷二字也是姚阿姨拿著一堆名字讓自己指,最終她的小小十指放在了『雨婷』二字上面。於是她擁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喜歡給予自己名字的姚阿姨,所以她們那時候在一間屋子裡長大的幾個孩子,總是口齒不清的叫她『姚媽媽』

隨著自己一天天的長大,姚雨婷有了佔有慾,她想要獨自佔有那個挽著頭髮一臉慈祥的女人,但福利院的教育讓她不得不壓制住這種自私的慾望,正如她很期待能把『姚媽媽』三字的前面那個字去掉一樣,她想但又不敢。有時候她也會耍點小聰明,將『姚』字盡量喊得小聲一點,然後拖長音調發出的音就像極了『要——媽媽』這樣她就覺得自己真的有了媽媽了。不過這套方法也被另外的孩子學了去,於是當姚雨婷看見姚媽媽不僅對自己、還會對別人露出那種會心一笑的時候,她的心理就會升起一股哀怨的酸楚感,憑什麼自己的媽媽……不!不能這麼想,憑什麼姚媽媽不能對別的孩子好?她唯一的做法就是不停的表現自己,比別的孩子乖、比別的孩子好學、比別的孩子禮貌、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姚媽媽的關注。

她以為總有一天姚媽媽會帶她去真正的家。當然、並不是這個有著鐵門、高牆、綠色的草地、藍色的體育場、白色的大樓的大院子不好,姚雨婷只是想找個一個人不是那多,能夠坐在一張桌子肆無忌憚的吃飯——還有個哥哥——然後她會犯點錯誤,有個叫『爸爸』的人要懲罰她,而『媽媽『會心痛的把自己護住,就像她們去做勞動回饋社會時,看到的那隻張開翅膀保護小雞的母雞那樣;一個不需要表演自己乖巧懂事的地方。

只是姚雨婷怎麼也不會想到,當她可以獨立的照顧自己的日常生活,能夠洗衣、洗碗、掃地、能做力所能及的勞動的時候,她也搬去了女孩子的宿舍樓,姚媽媽還是一如既往的照看那些只能睡在兒童床的孩子們。接下來的一年多的時間裡只要有空閑,姚雨婷會經常去自己小時候呆過的地方,有時候說幾句話,有時候就靜靜的看著她。

「要——媽媽,哥哥長得高嗎?」幼兒的姚雨婷問。

「當然高啊!他可是大人咯!」

「要——媽媽,你會帶我去家裡玩兒嗎?」童年的時候姚雨婷幫姚媽媽端木凳的時候問。

「當然會啊!」這個已經上了點歲數的慈祥女人摸著姚雨婷的頭,「等你再大點了,姚媽媽就帶你去家裡玩兒好不好?」

想到這裡,現在的姚雨婷嘴角也在往上翹,可見那時的她是有多麼的開心。

只是……九歲那年的某一天,上了課回到福利院的姚雨婷去自己小時候住過的小屋子,看見了一個並不認識的年輕護工,而她熟悉的姚媽媽卻不知道去了那裡。她感覺自己像一隻被人一而再再而三丟棄的流浪貓,那一夜她將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然後坐在窗檯的姚雨婷感到心有點涼,女孩的笑容還未綻放就已凋零,簡直像極了她慘淡的青春。

******

姚雨婷十歲的時候都還沒有被社會愛心人士看中,與她一起成長的孩子很多都被人領養走了,與她一起留在這間宿舍的是一個有著兔唇和麻子臉的女孩;一個犯了精神病、剛被帶往康復中心不久的短髮女孩。

童年的姚雨婷就知道隨著年紀的增加,她被社會人士領走的可能性會越來越小。因為那些來領養她們這些孤兒的好心人是沒有孩子的,他們帶她們離開福利院的目的是當然是為了找一個兒子或女兒,如果他們看你太大或者很醜就不會要你了,為什麼呢?因為太大養不家太丑看著鬧心。所以童年的姚雨婷以為自己長得丑沒人要,但絕不會想到其實是由於自己長得好看而沒法離開。

直到之後的某一天,一個老男人摸著她纖細的小腿:『小寶貝兒你可真漂亮』姚雨婷才明白自己很好看,好看得讓他把自己留在了孤兒院。

這個老男人是她的院長大人名叫張平,是一個將頭髮向後梳得規規矩矩、帶著金絲眼鏡、穿西裝打領帶、面色紅潤的儒雅老男人。從他在台上說話的水平來看,姚雨婷猜想:院長大人應該和校長先生一樣是受過名牌大學洗禮過的人。

「所以像他們這樣有學識、走在陽光下的人,偶爾躲在陰暗的角落偷窺別人也是有理的咯?可既然是有理的,張院長為什麼還要偷窺呢?反正他除了老點,本就符合童年的自己對父親幻想的一切條件,正大光明的看不好嗎?」想到這裡看著一條條滑下玻璃的水流姚雨婷覺得自己好蠢。「這是他的惡趣味啊!像他這樣有地位的『善人』當然並不缺乏觀看女人的機會,但看多了又有什麼意思呢?所以他選擇了小女孩兒,選擇了偷窺,他想將自己置身於一種梁上君子的危險中,享受那種來之不易、在別人不知不覺間偷了她們最珍貴的寶物;或者是更期待她們發現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赤裸裸的身體而產生羞恥的感覺。」

這是一種變態的慾望,它就像白粉虱化裝成雪白的小飛蛾,拖著它那罪惡的身子悄悄的靠近含苞待放的花朵,然後貪婪的咀嚼著她們的青春直到枯萎為止。

張平偷窺姚雨婷換衣服被發現的時候,小女孩已滿九歲,女孩子——尤其是沒有父母的女孩子——向來早熟,正在讀小學三年級的她其實多少會懂得一些『男女有別』班上的同學也會悄悄的討論誰好看、誰討厭、誰又會喜歡誰;網路的發達讓孩子們過早的對愛情一知半解,姚雨婷那個時候怎麼可能分得清什麼是愛什麼又是性呢?可憐的她既覺得被異性看是件害羞的事,也對電視上的接吻充滿著好奇。

那時的她其實已經有了喜歡的對象——那個站在講台上、戴著金絲眼鏡、對著話筒將話說得響亮而漂亮的男人,她喜歡他的成熟、穩重和學識;更喜歡他供給她們這些孩子成長的糧食。不過!如今的姚雨婷看來自己那不叫喜歡,只不過是小孩子對長輩的一種崇敬之情,或者最多不過是渴望得到像父親一樣的關愛,如同她渴望得到姚媽媽的愛一般。然而院長大人卻利用孩子對自己最單純的崇敬,進行窺視、靠近、玩弄、佔有、拋棄,他以最殘忍的手段殺死了她的天真,在青春期到來之前,讓小女孩流下了破裂的血。

姚雨婷記得自己第一次被張院長偷窺的時候應該是晚上——可能比今晚更黑——那時候她們這間棟樓的女生大部分已被領走,宿舍里就只留下姚芳和姚雪梅(那個兔唇麻臉女生和得了精神分裂症的女生)當時另外兩個女生睡著了,剛換下衣服赤身裸體的她就發現窗外的過道上有人,她本能般的用被子遮住身體小聲喊了一聲『誰』那人卻像鬼一樣飄然離去。事後說起姚雪梅也說自己好像看到過,於是三個女生以為鬧了鬼怕得要死,後來當姚雨婷知道這是院長在『查寢室』時她和姚芳也就不怕了,不過姚雪梅瘋了。

張平牽著她去車站附近的旅館時,姚雨婷剛滿過十歲。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十月天,小女孩被放在小旅館房間里的紅柜子上站著。張平用手指將金絲眼鏡壓低,眼睛從鏡片的上方看出去,他看著身穿白底藍花連衣裙的姚雨婷,彷彿是一頭猩猩在拿著放大鏡欣賞藝術品。

「把鞋脫了。」張平說。

姚雨婷不太明白院長為什麼帶自己來這裡,為什麼要脫涼鞋,不過儘管有疑惑她還是照做,於是露出了小巧嬌憨的腳丫。

張平突然顯得有點激動,腦部的充血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紅潤,老男人平復了心情。「把裙子脫了。」他命令道。

「這怎麼行呢?」當時站在柜子上的姚雨婷想,「老師說過,男生和女人是有區別的,學校和福利院都有男女廁所,女孩子是不能讓男生看到不該看的地方的。」

「你怎麼還不動?」張平問。

「老師……老師說……」小女孩有點緊張的看著自己的院長,「女孩子是不……能給男生看身體的……」

「我是叔叔,不是男生。」

「可是、可是你是男——

——脫了!」張平一聲怒吼。

姚雨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院長發怒。平時的他走在院子里和大家打招呼,他微笑著總是和藹可親的,現在他豎起眉毛瞪著自己,脖子上冒起了青筋就像……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院長如此生氣,她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腦袋瓜猛地磕在牆上……

如今坐在窗台上的姚雨婷,還能感受到十年前後腦勺傳來的疼痛,她不由自主的用手去揉了揉,然後心裡突然泛起一陣噁心,她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被禁段落)

多麼的悲痛!走到今天的姚雨婷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能夠自我欺騙般以第三人稱的視角看待自己的過去。她漠然地看著河對面那個最黑的地方,想起院長大人那張紅潤的老臉,覺得無論他的膚色還是樣子都像極了陰溝里的蛔蟲。而她對自己也談不上恨,只是覺得無知和可笑,因為那時候的她雖然經歷了第一次的疼痛、恥辱和恐懼,但後來呢?後來與蛔蟲交合她可沒有什麼不情願啊!

下一章:時光中的刺(五)書籍詳情頁上一章:時光中的刺(三)

欲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欲穴
上一章下一章

時光中的刺(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