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權謀博弈,裙下之臣(58)
旻朝皇帝以孫皇后相邀為暫時的借口,將嬰寧留在了皇宮中的一座陵雲殿。
這並非是一個能讓人信服的借口,但是由於皇帝此時對尋找燕啟臻的急躁,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而因忌諱這遠道而來的昭寧公主善武的緣由,在嬰寧」居住「的宮殿外,皇帝便安排了不少的禁軍。
往日里除了孫皇后前來安撫一番,便只剩下幾名不喜說話的宮人,她們平日里照顧嬰寧的起居,暗地裡便監視陵雲宮的情況。
而今日,卻有一位不速之客。
燕景胥邁進陵雲宮中,看到便是一幅濃墨重彩的美人畫,她身穿硃色貂裘而微躺於貴妃榻上,也不知曉是什麼本事,竟然讓她身旁落下了一隻罕見的翠翎鳥。
她輕舉白玉扇,遮住一道並不刺眼的冬日暖陽。
扇露半側美人面,卻只窺得鳳眸下的淡淡陰影。
許是睡的熟了。
而那一隻翠翎,相當乖巧的在貴妃榻上的一側,微微探出頭,似乎想要看一看這入畫的仙人到底是何般模樣。
讓人不忍打破這般美景。
燕景胥不由地放慢了腳步,可一旁的聲音還是驚醒了畫中人。
「殿下萬安。」一旁服侍的宮人,見到燕景胥便輕輕的行了禮。
燕景胥走近了一些,也悄然入了一截畫卷。
嬰寧聞聲,便從貴妃榻上起身。
「六殿下。」她輕言一句,那翠翎卻跟著她走近了燕景胥的身旁。
「昭寧公主,在宮中可安好。」燕景胥自然是知曉父皇為何此時將嬰寧留在宮中,今日他尋著一個機會便來了陵雲宮。
此時皇兄復寵,而父皇似乎還在苦苦的追查四皇兄下落。
當聽聞她被留在宮中的時候,他立刻進宮求見父皇,打算說出此事的不妥。
昭寧公主乃是西域之人,即便是為聯姻之事而來,也需得以貴客之禮相待。
怎可,如同囚犯一樣關於宮中?
「殿下無需擔憂,昭寧在宮中一切都好。」
「陛下和皇後娘娘留昭寧在宮中閑住,昭寧也算得上有機會欣賞一番宮中美景。」
她話聲剛落,燕景胥的神色就冷了下來。
他知曉她在說謊。
被困於這陵雲宮中,哪裡有什麼美景可賞?
燕景胥不免有些後悔,卻實在無能為力。
他覲見被拒后,那一日便打算親自前去乾坤殿求見父皇。
才剛進宮,不知道是何人泄露了消息,半路上就被皇兄截了下來,太子燕鼎鈞直言勸導他不要插手昭寧公主的事情。
「皇兄,你來評評理。」
「昭寧公主,她因為燕啟臻的事情,就要承受這番待遇?」
「這到底是何道理。」
「我朝乃是禮儀之邦,這般做法和那並未教化的蠻夷之人有何區別?!」
「我定然要找父皇要個說法。」
「我現在就要去拜見父皇!」燕景胥繞過太子,想硬生生的直接去到皇帝居住的宮殿。
「景胥!」
「燕景胥!你給我站住!」太子燕鼎鈞立刻拽住了他。
太子的力氣比起燕景胥而言,並算不得上是阻攔,被他輕鬆的掙脫了出來。
「燕景胥!」
「你小子,給我站住!」太子見狀,竟然沒有維持住往日的溫雅,而是有些著急的跟上了他的腳步。
「燕景胥,你別以為父皇寵溺你,你今日就可以大不敬了!」
「大不敬?」
「我不過是要問一問父皇,昭寧公主之事,何來的大不敬。」
燕景胥說話時,眉目間的桀驁早就壓不住了。
「燕景胥,你瘋了!」
「燕景胥!」
「燕景胥,你再這般執迷不悟,別怪本宮不顧及手足之情。」太子燕鼎鈞有些急了,只好招手讓待命的侍衛們攔下他。
燕景胥看著前面攔著自己的幾名侍衛,並未轉身:
「皇兄,你也覺得父皇做的對嗎?」
他話中古怪,不知曉是在說白嬰寧之事,還是說別的事。
而那素來以溫雅而言的太子一愣,過了一會兒也無奈的嘆了氣:「景胥,你我都是臣子。」
「君臣君臣,君在前,臣在後,而君又何來之錯呢?」
燕景胥冷笑一聲。
而太子走到了他的身旁,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幾日父皇身體不適,而本宮也忙於整理朝政之事,有些事情並未來得及告訴你。」
「昭寧公主的事情你不必擔心。」
「在宮中,我會護著她的。」太子燕鼎鈞看著與自己相伴多年的弟弟,小聲的說道。qδ
而他也並非是安撫燕景胥,那昭寧公主他曾在母后誕宴見過一面,而她挺身而出的英姿還歷歷在目。
她也算得上對旻朝有恩情。
而父皇現在精神確實有些失常,以防萬一,他已經在陵雲宮安排了眼線。
一國公主,即便是不受寵,也定然不能讓她在旻朝出了什麼岔子。
燕景胥聽到太子燕鼎鈞的話,才似乎消散了不少的煞氣。
「皇兄,你能不能告訴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
「父皇的毒還沒有解嗎?」
聞言,太子燕鼎鈞的臉色瞬間古怪了起來。
.......
*
燕景胥自篡位之事平息,太子燕鼎鈞復寵后,沒幾日便遠離皇城去了軍營。
興許是看透了一些皇宮中的陰暗,又或是不想聽聞燕啟臻被捉到的消息。
他逃離了。
而太子燕鼎鈞因著皇帝「身體不適」接手了朝中的大小事務,自然是知道一些皇帝身體的狀況。
而燕景胥,是從太子的口中才得知了一些內幕。
*
燕景胥此時看著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鳳眸,心中難免生了愧疚之情:
「抱歉。」
嬰寧知曉他說的是什麼,直直的搖搖頭:
「六殿下,並未做錯什麼。」
見她神態自如,想必在宮中也並未受什麼委屈,隨後燕景胥揮手,想讓在一旁監視的宮人退下去。
「六殿下,這...」宮人因著陛下的命令,哪裡敢讓這昭寧公主離開自己的視線。
「本殿的話都不放在耳朵里了?」
燕景胥一道厲聲,他在軍營里歷練了這麼久,褪去了不少的青澀,而曾在孫皇后誕宴時的模樣,早就一去不復返。
宮人們卻依舊不敢動。
「呵,本殿的話無用,那我皇兄的話也無用嗎?」燕景胥搬出了太子的名頭,倒是讓一側的宮人有些猶豫了。
陛下身體蒼老,而太子殿下此時已經接管了朝中的事務,說不定便是未來的皇宮之主。
幾名宮人左看右看,又想到殿外還有禁軍看守,竟然也有些動搖。
「還不快退下!」燕景胥一道命令,宮人們也紛紛行了禮。
「是。」
宮人們雖然離開,但卻依舊站在遠遠的位置盯著兩人。
好在這個距離,並不能聽到他們的交談。
燕景胥似乎還有些不滿意,正想走過去,便聽到了一道女聲:
「殿下,罷了。」
「她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莫要太為難。」嬰寧開口說道。
燕景胥才打消了念頭,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說了一句:「抱歉。」
「殿下,我說了,無需道歉。」
燕景胥搖搖頭:「你曾在母后誕宴上救駕,而今日父皇卻這般待你,我...該道歉的。」
他一句話說的真心實意,而那微揚的眉眼在此時竟然與攝政王有幾分相似。
兩人尋了殿中的小亭。
幾言片語之後,燕景胥才提出來了壓在他心中的疑惑:
「我今日前來,其實有一事想問你。」
但見她執手於亭內的檀木桌上,此刻正是冬日正午,並未起風,一縷燦陽落於她的手背之上,更顯得她玉骨天成。
「你...是不是給我通信的那人?」
燕景胥思來想去,想到這一陣子的不解謎團,先是在軍營周圍的街道上撞上了一位蒼老老人,隨後在身上發現了一張紙條。
上面是一處地址,他便尋著地址找了過去。
幾乎每月都有他的一封信,信中所寫的,或多或少都是一些朝中的未來動向,而後又一一的對應了上去。
尤其四皇子燕啟臻的舉動更加準確。
一開始,燕景胥也曾懷疑過,但是卻事事都應驗了。
他後來還以為這些是母后和皇兄的匿名信,可他回到皇城后詢問兩人,卻得到了否認的結果。
那會是誰呢?
燕景胥卻莫名的在腦海中出現她的面龐。
他也不知道,因何緣故。
忽然想到了她。
「那個人是你嗎?」燕景胥雖然這般問,話中卻已經有三分確定。
嬰寧倒是輕揚了嘴角,並未直接應下:「殿下,今日便是來問此事的?」
「是。」
她看向了自己,鳳眸中有些璀璨奪目的笑意。
燕景胥心中頓時明了。
「你...為何要幫我?」
「並非是幫你,我只是與燕啟臻有點過節罷了。」
「過節?」燕景胥皺眉,他倒是聽聞四皇兄曾向父皇求娶她。
即是求娶。
兩人又怎麼會有這般置對方於死地的過節?
燕景胥忽然有些疑惑了。
「殿下,你覺得太子如何?」嬰寧忽然問了一句。
「皇兄?」燕景胥還並未反應過來,便直接開口。
「應是好的。」
他自小便與皇兄一同長大,燕景胥知道他這位皇兄即便是貴為儲君,卻並未有過一點架子。
幼時他與別的皇子爬樹嬉笑打鬧,只要被皇兄發現,定然是要被皇兄一同狠狠責罰。
從不因自己是他的手足兄弟,而有所偏待。
皇兄在責罰他們后,又會向父皇、母後主動認錯,認為他自己並沒有照管好這些弟弟們。
他是一位好太子,更是一位好兄長。
「皇兄,他自然是好的。」燕景胥思索了片刻,頓時明白了他如今想遠離皇城的緣由。
因為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幼時的情誼...
而皇城中的殺機已經容不下他了。
「太子宅心仁厚,他若是繼承大統,想必倒是能治理好一個王朝。」嬰寧輕聲的說道。
燕景胥的眉眼之中皆是驚訝。
「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說。」
他此時已經知曉她就是神秘人,心中竟然也生了一股親近之意。
「是因為我是西域之人,便不能這般想嗎?」她打趣道。
「不是。」
「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燕景胥周身氣息鬆了不少,似乎又變成了那一日持劍退敵的少年郎。
兩人之間並未有尊稱,反而是像友人一樣閑談。
「我並未有那般野心,但是生於皇家,你我都知曉培養出一個像太子殿下那般可擔當大任的儲君,並非是容易之事。」
「這是皇室的福分。」
「更是百姓的福分。」她輕言幾句,送上了衷心的祝福。
「昭寧,真是可惜。」燕景胥片刻后,忽然莫名說了一句話。
「可惜?」
「你若生於旻朝皇室,想必我幼時定然能夠多一位好友。」燕景胥仰然彎了嘴角,看著她的眼神灼灼生輝。
「不過,日後想必我們還有拔劍比試的機會。」
燕景胥這般想著,心中也驟然生了不少的愉悅,也衝散了不少剛才的惋惜。
想到這裡,燕景胥忽然覺得...
此事過後,想必他也能在皇城中待下去了。
但他剛收回思緒,抬眸卻看到對面的女子輕笑著,並未理會他的這般話。
而此時,天空中卻晃晃的落下了一片雪。
晴天飄雪,竟然也有幾分雅緻。
「下雪了。」
燕景胥順著她的聲音看了過去,便也注意到了第一片雪。
它不過才降臨於這個世界,還未來得及打量著世間萬物的一切美好,瞬息就被幾股烈風吹落於亭外的一處泥潭。
掙扎不得,只好生機破碎。
燕景胥眼睜睜的看著第一片雪落下,最後融入大地,驟然覺得胸口處莫名的浮現了一絲抽痛。
*
在原故事線中,燕啟臻在風頭正盛的時候得到了宰相的私下支持,在最後的角逐之爭后,逼得太子遠離皇城,而燕景胥為了保護太子也失去了右臂。
燕啟臻即位,立宰相之女為後。
而那時的原主在攝政王的當眾折辱后,從此便久居於西域邦府之中,不願再與旻朝之人相談聯姻之事。
而燕啟臻即位后,擔憂自己的皇位不穩,便想用西域的勢力來鞏固皇權,竟然白褚寧的解藥來要挾原主,逼迫白嬰寧入宮為妃。
那時的白褚寧,身體已經日漸病弱,整日的疼痛已經將他折磨的不成樣子。
而原主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般痛苦...
只好同意了...
可登上皇位的燕啟臻在聯姻之後,便開始逐漸展現了他嗜暴的一面,皇城中人人自危,而皇宮中更是血流成河...
原主久居深宮,竟也因為不小心衝撞了燕啟臻的龍轎,被責罰跪於乾坤殿前兩天兩夜。
當晚便落下了一場大雨,原主在乾坤殿前跪地淋雨。
她雖身為妃子,而在那時的皇宮中,妃子與奴才並未有什麼兩樣。
事後,原主便生了一場大疾。
這場疾病來勢洶洶,沒多久,白嬰寧便因著病而去世了。
燕啟臻草草的結束了她的後事。
甚至連史學者攥寫的朝記,都並未給她留下太多的筆墨。
而後,旻朝展開了十餘年的暴君王朝,一直到燕啟臻駕崩后,他都並未留下一名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