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平民的義務

「說的簡單。」

凱撒抱著前爪，右腳在桌面上凌亂地打拍子，氣鼓鼓地對紀淮說：「她已經錯過按手印的時間，被列為遊民了。如果之後被巡衛兵找到，連帶著包庇的人會一同論罪！雖然沒登記入冊，「破曉「后她可以沒約束地離開，但這期間，她沒身份、沒分配的，吃什麼喝什麼呀？」

紀淮想了想，說：「或許……可以給她造個身份，像當初我一樣……」

小黑鼠壓著聲音低呼：「你和她情況是不同的！她沒記錄，就算有身份也是假的，萬一被查到……」

它一個激靈，隨即煩躁地揪著肚子上的毛，嘀嘀咕咕：「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衛尋明顯察覺到沉悶的氣息，知道自己讓他們為難了。她開口正想說什麼，桌上的黑糰子突然蹦了下，耳朵精神地豎起。

「有辦法了！」

紀淮目光投過去，小黑鼠賣了個關子，「我先不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它恢復精神氣，連毛髮都格外順滑了些。紀淮不多問，站起身，視線落在衛尋身上，自然地說：「巡衛兵暫時不會來，你可以在屋裡隨意走動，只是不能去外面。」

衛尋點頭應下，現在對她來說，外面就像一個未知的黑洞，只有這座房子里的人和物才是真實的、安全的。

「謝謝。」

聽到這個詞，紀淮只是笑笑，沒多說話。凱撒很是興奮地想表達什麼，眼睛亮得跟燈泡似的。卻被紀淮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後頸，輕巧地放到自己肩膀上，給了它一個眼神。

那眼神有點熟悉。

不出所料，小黑鼠蔫噠噠地鼓著腮幫子，頹頹地在他肩膀上兩腿一趴坐下。

一人一鼠走到外間，衛尋跟上他們，環顧屋內的擺設。

外間和內間一般大，長方形結構，約五十平方米，進門左手邊窗前擺了一張木桌，木桌旁還有不少柜子。

左邊牆體有嵌入式壁爐，火苗竄動，帶來熱量。邊上擺放小型沙發。正對著窗戶的那面置餐桌，倒扣一套瓷杯。

進門右手邊更像休閑區，有書桌、博古架、軟地毯、躺椅……

如果忽略地上的狼藉，這套房子充滿簡約冷色系風格。

也是她很喜歡的一種風格。

紀淮走到木桌旁，凱撒溜到桌上，說：「還剩四個時刻了，得趕緊完成今天任務好「交差「。」

它面前擺放著一個透明沙漏，跟平常見到的不同，底座前刻著固定幾個字：第X日，X時刻。

衛尋湊近看，念出聲，「第1日，1.0時刻。這是什麼意思？」

凱撒立在沙漏旁邊，敲了敲透明玻璃罩，解釋說：「這是城池的計時工具，沙漏每五個時刻翻轉一次，翻轉一次就計一天。」

「所以說一天就是五個時刻？」

「昂！」凱撒很樂意給她灌輸新的知識點，「你知道這裡沒有白天黑夜的區別，但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需要休息的嘛！所以「入夜「以後，單數天相當於你們外界的白天，雙數天相當於你們外界的黑夜。」

這點衛尋能理解，就像是外界一天有24個小時，12個小時白天，12個小時黑夜。現在在這裡，就是5個時刻算一天，第一天是白天，第二天是黑夜，以此類推。

「所以我說能估算「入夜「和「破曉「的時間……」

凱撒說：「你想哈，月亮上坑那麼多，哪裡找得到哪個是新形成的？但沙漏能計時，等月亮發藍光了，代表前半夜結束，到時候看一眼沙漏的時刻就知道了。」

確實如此……可以看時間……

想到這裡，衛尋突然記起自己身上還帶著腕錶和手機。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摁了指紋沒反應，再按開機鍵，手機屏幕依舊是黑的。凱撒見到她的動作，涼涼地說：「這裡的電子設備都不好使……」

衛尋沒回話，把袖子拉開——腕錶上的指針停在15：09，再也沒有轉動。

所以……她是真的進入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了嗎？

想到自己出房間前對鄒喻撒得謊，也沒有跟帶教老師報備自己的行程……現在天黑都不知道多久，他們估計找她都找瘋了吧……

之前摔下山、巡衛兵檢查、突然得知一堆顛覆三觀的事情……都讓她沒顧得上想這些事情，現在終於反應過來，衛尋只覺得心頭泛上苦澀，滿腦子都是懊惱後悔。

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讓那麼多人擔心……

手背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衛尋低頭看去，凱撒正一屁股坐在自己手背上，圓圓的一團，黑眼睛滴溜溜地轉，「有件事要告訴你，你聽了之後就沒那麼難過了。」

它說：「雖然這裡有自己的時間，但是和外界相比，它是停滯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衛尋緊蹙的眉漸漸鬆開，「你是說……」

「昂，就是你想的那樣。」

小黑鼠點到為止，衛尋見它機靈的樣子，感激地笑了下。

這大概是，她目前得知的最好的消息了……

衛尋平復心情，決定把外界的事先擱置身後。

另一邊，紀淮已經坐下，正拿著刻刀雕琢章面。上面本就用鉛筆描出圖案，估摸著是字，但具體是什麼字，衛尋沒看出來。

紀淮執刀，手腕使力，快速又精準地沿著線條進行鐫刻。他開了白燈，打在玉石上，流轉出冷瑩的光澤。彷彿章面一下子活過來，如仕女般被妝點出瑰麗的姿容。

衛尋想，看他雕刻真是一種享受。

她的目光從玉章漸漸移到人身上，那個人，一如她昨日見到的那樣，認真專註，沉穩又從容。

她輕聲問凱撒：「這就是……要「交差「的任務？」

小黑鼠點點腦袋，說：「喏，就是你看到的。只要是登記入冊的平民都有勞務在身，每個人勞務不同，但都需要在單數天完成，然後第二日「交差「，用你們世界的話來說，就是義務。」

衛尋：「如果完不成會怎麼樣？」

「被貶階級、受審判和懲罰、剝奪情感……反正種類很多，千萬別想去嘗試……」

凱撒無聊地看了會兒，爬上滾軸自娛自樂了。

室內溫暖，氣氛安寧。腳邊觸到依舊被隨意扔在地上的雜物——什麼都有，書籍、小擺件、工具……有些還碎裂了，散成一塊塊，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衛尋默默蹲下身，開始收拾起來。

沙粒細細掉落，時間一格格前進，凱撒趴在紀淮手邊，黑眼睛從衛尋身上轉回來，極其小聲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身上的氣息，反正這個姑娘挺讓我喜歡的。」

紀淮的面目在光下變得柔和，他笑了笑，手中未停，低聲說：「所以，別拉她下水了……」

衛尋把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將書摞回書架。書架嵌在牆裡，它的下方是書桌。桌左上角還堆著幾本書，書脊上是大寫的英文，她粗粗略過沒留印象，最底下還壓著不少報紙。

最上方一本落著細灰，大抵是主人許久沒動。

想了想，她沒自作主張去整理。

等她從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紀淮已經在刻其他東西，先前的玉石被他倒扣章面放在水裡浸著。

旁邊的小黑鼠趴在桌上，長尾巴在空氣中搖搖晃晃，正目光灼灼地問：「今天你出去有沒有什麼發現？」

紀淮頓了頓，然後說：「內城外，有個洞口，挺隱蔽，按照你的描述，我覺得十有八九就是通道入口。」

聽完這話，小黑鼠瞬間神采奕奕，站起身來，在木桌上來回踱步，嘴裡念念有詞。

「肯定是通道沒錯了……竟然沒被封，看來上面還不知道……咱們得挑個時間走一遍，做兩手準備……萬一你沒收到「盛宴「的請柬，那咱們至少還有nB……」

相比於興奮地凱撒，紀淮顯然淡定許多。

他說：「這個稍延後，明天還得去趟B區，葯已經用完了。」

「我說呢，你怎麼「任務「完成了還雕刻，敢情是給那老頭子的。」凱撒撇撇嘴，「真不想和它打交道……」

衛尋坐在躺椅上，看著一人一鼠說著她不理解的話，暖黃的燈光太過靜謐，思緒一旦放空，整個人就變得迷迷糊糊。

直到耳邊的聲音將她喚醒，她才驚覺自己睡過去了。

睜開眼時，依舊是熟悉的傢具和裝修風格——她還在這個地方，這一切都不是夢境。紀淮站在旁邊，扶了她一把，「快到第五個時刻了。」

第五個時刻，巡衛兵要來檢查了。衛尋腦子裡出現這個認知，立馬清醒。

凱撒靈活地跳到雜物堆上，一個翻身，后爪蹬到牆上的開關，瞬間滅了幾盞燈。然後它飛快地溜下桌子，跟球似的朝內間滾。

還沒滾到裡面，它突然停下，粉色耳朵扇扇，朝還站在原地的衛尋招招爪子，說：「小尋尋，還愣著幹啥？趕緊躲到床底下。」

衛尋對這個黑糰子一本正經給她取的昵稱表示很無奈，但還是快步走過去。

凱撒嘰里咕嚕地說：「雙數天的巡衛兵沒有單數天來的可怕，檢查也不會太嚴格，它們都趕著交完差去休息。咱們就在床底下躲躲……」

時隔五個時刻，又一次回到床底，想起巡衛兵頭抻過的方向，衛尋下意識往一邊挪，和團在她臉邊的凱撒一同放緩呼吸。

內間的燈已經盡數熄滅，黑暗再次籠罩屋內，紀淮將玻璃窗前的百葉簾拉起，然後坐回木桌前，擺弄著浸在水裡的玉章。

如同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衛尋調整方向，可以正好看到斜對角的木桌、木桌上一雙蒼白的手，以及一片透明玻璃窗。

玻璃窗上，不知何時，映著一對黑瘮瘮的眼睛。